天龙山脚下的一处竹林之中,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爽宜人,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每一脚都能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浅不一的脚印。竹叶上的水珠滑落,滴答滴答的落在泥土上,落在草叶上,发出一些细小的声响。几只蜻蜓不知从何处飞来,在竹林之中翩翩起舞,前后追逐着向着竹林的深处飞去,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一股舒适的气息。
一滴水珠落在了黎浜的肩膀上,在他刚刚烘干的青色长衫上留下了一小块湿迹,黎浜恍若未觉,看着身边的女孩,面露笑意。
水语纤心情似乎是极好,看着那天空中偶尔掠过的飞鸟和更上方澄澈的晴空,低下头来,看了黎浜一眼,说道:“恭喜呀。”紧接着她有些羞怯的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便不再言语。
黎浜点了点头,兴高采烈的说道:“嗯,水……”刚刚说完第一个字,他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按理来说,他应该称呼水语纤为师姐,但是他们二人的关系又不仅仅是同门师姐师弟这样,而是更加微妙的关系。但是若是黎浜称呼全名,不免有些太冷硬了一些,称呼她为语纤又不免太显得亲密了,似乎黎浜此刻觉得自己怎么称呼都不太对劲,便是有些尴尬了起来。
男女之间在刚刚有感觉又不太熟悉的时候就容易发生这样的事情,水语纤自然是个没有什么情感经历的小女孩,黎浜也不是什么情场老司机,于是两个单身许久的青年男女第一次相互有好感之后就出现了这样让人看着心急的一幕。
黎浜不由的在心中有些羡慕陈子乔这样的性子,能够在情场如鱼得水般尽情纵横,他是怎么做到的?若是下次见到了他,非让他指点一番不可。心里是这样想着,但是却无法改变这微妙的气氛,于是两个人看着周围竹林之中充满绿意的风景,都在好奇对方在盯着什么发呆。
说到底,就是两个笨蛋罢了。
最终还是逼得水语纤开了口,她朱唇轻启,意识到黎浜的问题,说道:“你……你就叫我语纤吧,黎……黎……”
“浜。”黎浜好心提醒道,以为她忘记在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阵失落,却不知对方此刻在纠结的完全是另一件事情。
“嗯,浜。”大概是误会了,应该就是误会了,对于这显得有些亲热的称呼,水语纤红着连开口,虽然生涩,却是没有拒绝。
黎浜心想你刚刚记住了我的名,又把我的姓给忘记了?好在他感觉此刻不应该说出来,最终还是别再了心里。
黎浜说道:“语纤,我终于要成为内门弟子了。”
“嗯。”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苦于尴尬氛围又找不到话题的二人在煎熬中继续眺望远方的风景,浑然没注意到这幽邃的竹林已经被他们看了好几遍了。他们心中冷汗直流苦苦思索着对策,但是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太多的了解,甚至双方连爱好都不知道,身高体重家庭情况更不用提,于是便有些纠结什么样的话题可以让二人找到共同语言。
“语纤,你修道多久了?”黎浜似乎终于找到救星了一般的说道,有些紧张的看着水语纤俏丽的脸颊,直把她看的面色发红。
“两年了。”修道两年就是凝气五层,这若是放在外门弟子之中也的确是比较优秀的了,况且水语纤的外貌出众,脾性温和,难怪能在外门弟子之中博得如此巨大的人气。
“你呢。”水语纤好奇的问道。
“差不多七八个月了。”黎浜思索了一下,又答道,实际上除去中间两个月不在山门之中修炼,黎浜真实的修炼时间只有半年。这速度,已经快的不像话了,完全不是一个外门弟子该有的速度。
水语纤惊讶的捂住了小嘴,轻声惊呼道:“你真是个天才。”
“天才……”黎浜淡淡一笑,心想若不是那本无字天书,自己现在只怕是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罢了,即便是留在宗门内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而已。自己,真的不是什么天才,真要说天才……
“柳剑师兄,他才是天才。”黎浜说道。
“他?他可是老资历的弟子了,我进来的时候就听说他很厉害,而且修炼了好多年,哪有你这么快的速度。”水语纤不太相信的说道。
“他啊……”黎浜回忆着柳剑刻意冷傲的神情,不由的有些好笑,说道:“他的天资并没有展现出来,在修炼上他是厚积薄发,之后你看好了,他的修炼速度会越来越快,像是火箭一样的快。”
看到黎浜如此力挺柳剑,水语纤才信了几分,说道:“那我看看吧,他也进了内门了,内门弟子天才如云,看看他能否脱颖而出。”
黎浜想到了柳剑自己领会的那一招林中光,想到了那一个悟字,心想道他这样的天赋,说是一朝明悟,便是一鸣惊人,如此可怕的悟性将来怕也是一位天之骄子啊。
二人随意的聊着,在林中逛着,看着那竹叶上晶莹的光泽,不由的走了很久很久……
傍晚,紫红色的霞光映红了半边天际,云彩如同燃烧的火云,光彩夺目。天龙山的半边沐浴在霞光之中,殷虹一片,而另一半的山体却隐藏于黑暗之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此盛景黎浜若是一个摄影师那必然不会错过,可他并不是,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停留在看风景上面。
外门弟子的执事小屋,黎浜推门而入,看见的是王允恭敬的脸。
在这脸上,黎浜还看出了一丝丝往日所没有的谄媚。
“黎师弟啊不,黎师兄,恭喜进入内门!以后王允我就需要靠你罩着了哈哈哈。”王允大笑着说道,却没有想以往一样亲昵的拍拍自己的肩膀,反而是有些恭敬的起身,不敢在自己的面前坐着。
外门弟子并没有资格在内门弟子面前坐着。
于是,黎浜的带着笑意的表情逐渐褪去,神色间有些平静,有些其他复杂的情绪。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与王允打招呼了,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陌生。
此刻的王允,真的给了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王师兄。”黎浜咳嗽一声,脸上露出一个刻意的笑容,说道:“师弟这次是来辞别的,内门弟子一般不允许踏足外门弟子的区域,所以师兄我今后怕是很难再与你相见了。”
“正常正常,理解理解。”王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是仍然笑着说道。
这笑容,没有了以往的亲切,看着很陌生。
“王师兄……”黎浜缓了缓,又说道:“过去师兄给我的帮助,黎浜没齿难忘,若是师兄今后在外门里有什么麻烦,可以来内门寻我,我必然帮师兄的忙。”
得到了黎浜的承诺,王允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切,说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况且我是外门执事,谁敢动我?”
二人之间又寒暄几句,黎浜才微笑着告辞离去。
黎浜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情感,似乎有些悲伤,似乎有些惆怅,在心底里蔓延。
不断的扩散开来。
唉。黎浜轻身一叹,总觉的这是正常的,又是不正常的,不知该如何去烦恼,唯有一叹。
黎浜在外门弟子楼阁之中所拥有的小屋,黎浜隔了多日此刻又再次走了进来,尘土不多,但是也是积了些灰尘。一股潮湿的霉味刺激着黎浜的鼻腔,让他微微皱眉。
他没有选择用法术来清理这一间小屋,而是翻出了不是特别干净的脸盆,打来了清水,用一块因为没有找到而直接构造出来的抹布,一点一点,认真的,一丝不苟的擦拭着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窗沿上缝隙之中的灰尘污垢他都没有放过,动用法术直接吹自然能够吹去大部分的灰尘,但是却无法弄干净,只有这样亲手做才是最干净的。
亦或者,他想要在这代表了外门弟子生涯开端的地方做一个结尾,在将来回忆的时候也好欣慰的想到,自己在什么地方开了头,就在什么地方收了尾。这么说或许显得文艺气息太过浓重了一点,但是黎浜确实是因为某些念旧的情节,染上了老年人爱追忆的毛病,就是想追求一个完美,追求一个不遗憾。
姑且称之为大扫除,黎浜一共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彻底的清理干净了他即将离开的,实际上也没住几天的小屋。黎浜打开了屋子里的小台灯,嗅了嗅还算清新的空气,满意的扫视着小屋之中的一切。如今他终于可以不留遗憾的走了,去内门,去寻他的小洞府。
内门弟子们在山腰处开辟了不少的洞府,根据灵气的优劣程度分出了好与坏,黎浜初来乍到当然分不出什么好的洞府,所以在四长老手里领到那一块蓝色腰牌的时候,他就说道他不要洞府,只求能够继续打理药草园。
“你很聪明。”四长老面含笑意,显然他也知道药草园是一个绝佳的天然修炼场所,只可惜多年来没有一个弟子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同,大部分弟子都被段长老赶鸭子似的赶走了,如今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弟子知晓了其中的价值。
于是四长老同意了,况且段长老还很满意黎浜的打理,纵然内门弟子不用做任务每日也都有灵石,黎浜还是选择留下。
内门弟子一共有十一名,算上黎浜和柳剑,如今也该有十三名了。当然,在第十三还是第十二师弟的争执上,黎浜毫无胜算的输掉了,成为了内门的第十三名弟子,被柳剑亲切的称呼为“小十三。”听起来有些奇怪,主要是十三师弟这个称呼听起来太长且不是很好听,没有柳剑所喜欢的那种长辈风范。
喊自己小十三,就能显的自己更高人一等吗?这个小十二!黎浜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并没有和柳剑在这种幼稚的问题上进行争执的欲望,所以也就无所谓别人怎么称呼了。
内门弟子凝气后期的修为,大部分都在闭关,所以外门大比的时候实际上抽调过来的四个凝气六层的内门弟子是唯一不在闭关的四个弟子,也是唯一四个在凝气六层的内门弟子。其他的内门弟子,据黎浜的了解,已经有两个内门弟子突破到筑基期了,身下凝气九层的弟子有一个,凝气八层的弟子有三个,凝气七层的一个,作为宗门内的中间力量,可以说是实力极为强劲。
夜幕降临,黎浜从山脚下慢慢的走到了半山腰,走进了内门弟子的居住区域。大部分内门弟子都在闭关或者是睡觉,明天大概他们就会知道多出来两个新弟子的事情了。黎浜去柳剑的洞府拜访了一番,准确的说就是勘测一下柳剑洞府的灵气情况,对比一下究竟比药草园差多少。
紧接着在柳剑用冷酷表情掩饰下来的得意目光之中,黎浜轻声称赞了一番他的洞府,虽然不知道该称赞些什么东西,但是大到洞府形状洞府内的灵气,小到物品摆放所联想到的审美观的问题,黎浜都是竭尽所能的进行称赞,让柳剑禁不住嘴角上扬,看黎浜的样子极为顺眼,忍不住居然多了几分知己的感觉。
黎浜承认自己都是胡扯的,但是他还是有些了解柳剑这人的性子的,虽然看起冷酷残暴,实际上已经修道多年,而且修成了近乎痴呆。这么说是严重了,但是不得不说很多时候他都表现的和小孩子一样,让青年老成的黎浜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太过青稚,忍不住想要迎合他一样,抱着安抚小孩的心思。
柳剑绝对想不到在黎浜的心中他的形象居然是如此的不忍直视,实际上他一直摆出一种刻意冷傲泯然世人的样子,觉得自己在外门弟子之中塑造的形象一直是非常成功的,哪里料到黎浜的眼睛一瞬间就看破了一切,这也要怪在某一场梦幻之中黎浜得到了近乎一个甲子的人生锻炼,眼睛极为毒辣。
于是这样的印象一直就维系在黎浜的心里,持续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是柳剑所没有料想到的。
柳剑自幼修道,实际上没有太多与外界的接触,人际交往也是差的一塌糊涂,黎浜觉得在这个方面自己应该做好一个引路人的角色,好好帮助他才对。
至于柳剑愿不愿意,这就不是黎浜所要去思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