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众人七手八脚把柴火弄熄时,刚出去窥察的崔冬掠回屋内,沉声道:“迟了!敌人已把我们重重围了起来。”
诸葛武德道:“是什么人,有多少?”
崔冬低声道:“该有十来人,黑暗里看不清楚。”
此时一把阴阴柔柔,不男不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本人拓跋玉,奉家师毕玄之命,特来向寇公子、徐公子和段姑娘请安问好。”
众人同时色变,想不到来者竟是突厥高手,尚有毕玄的徒弟在其中主持。
刘黑闼低声道:“他似乎不知有我们混在这里,谁曾听过这人?”
诸葛武德和崔冬都茫然摇头。
寇仲为了拖延时间,让徐子陵把素素缚回背上,一手拉起段奇梦,一边大声应道:“我三兄妹仍是生龙活虎,拓兄!不!该是拓跋兄,多谢你关心了。这么晚了还把我们围着,惟恐我们逃走,究竟有何贵干呢?”
崔冬见寇仲没有武器,把双锏让出一把,塞在他手里。
刘黑闼本身用的是单拐,但却另在大衣内摆藏了把长达尺半的锋利短剑,递了给徐子陵。
段奇梦手中没有兵器,便顺手在地上捡了一把石子,又在柴火里拾起一根较粗的树枝在手中。
刘黑闼诧异的看了段奇梦一眼,向诸葛武德低声道:“把你的匕首给小梦。”
段奇梦也不客气,扔掉树枝,接过匕首道:“谢谢!”
这时,只听拓跋玉哈哈笑道:“贵国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今趟千里而来,是奉有师命,想向贵兄妹借道家瑰宝《长生诀》一看,路途辛苦,三位谅不会教小弟失望吧!”
接着,又笑道:“未知另外三位仁兄是何方好汉,好让小弟一并认识。”
众人吃了一惊,只从这人耳朵之灵,便知对方乃一等一的高手。
刘黑闼应道:“只是无名小卒,怎配入拓跋兄之耳。”
拓跋玉笑了三声。
第一声尚在屋外远处,第二声已到了门外,第三声响起时,拓跋玉举步跨入门来,
就像来探朋友般的悠然自若,左手还提着个灯笼。
此人年在二十五、六间,头扎英雄髻,身穿武服,外加一件皮背心,样貌俊俏,肩头挂着一对飞挝,颇有点公子哥儿的味儿,乍看又似弱不禁风。
段奇梦的目光都落在他肩上挂着的飞挝处,她记得在原著中是这样形容的:这种奇门兵器江湖上罕有人使用,两挝形如鹰爪,中间系以丈许长的细索,极难操控。
刘黑闼踏前一步,哈哈笑道:“让我先和拓跋兄亲近亲近。”
右手往后一抽,铁拐离背而起,登时寒光四射,森冷侵人,当胸向拓跋玉搠去,气势凌历威猛,极有大将之风。
段奇梦三人哪想到刘黑闼甫见对方立即出手,均大感痛快。
素素则吓得惊呼一声,闭上美目。
拓跋玉哈哈一笑,闪电横移,同时右掌切出。
“霍!”的一声,拓跋玉的掌缘切在拐头处,刘黑闼惊天动地的一招,立时威势全消,还似吃了暗亏,闪电般改招换式,往后退开。
拓跋玉俊脸一寒,冷笑道:“我们尚未真正亲近哩!”说话间快若飘风地倏忽到刘黑闼左方死角位,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肩上飞挝其中一端的鹰爪,脱肩飞出,发出劲历的破空声,疾电般绕了个圈,朝刘黑闼下阴抓去,手法阴毒之极。
这两下交手双方都快若电闪,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刘黑闼也是了得,临危不乱,知对方是不让自己有调息机会,一个旋身来到门口处,这才挥拐击中如影附形追来的飞挝上。
“当!”的一声清响,刘黑闼闷哼一声,硬被迫退半步,撞在门旁的破壁处。
拓跋玉不屑的冷哼一声,右手移到飞挝系索正中处,微抖一下,两端的鹰爪立时化成百千点光影,水银泻地的往靠贴墙壁的刘黑闼洒去,左手同时拋起灯笼,一分不差的安然落在梁珩上。
段奇梦心中暗赞,不愧为毕玄的徒弟!不过,她倒是对刘黑闼刮目相看!
要知道,黄易笔下的人物几乎都非浪得虚名之辈,更何况是跻身域内外三大顶尖高手之列的“武尊”毕玄之徒。
可见,刘黑闼的拐法已是高明之术,无论法度气势火候均达到一流境界,最难得是他有种豪迈勇悍、不顾生死的气魄,使他拐一出便形成横扫千军的威势。
刘黑闼暴喝一声,单拐掣起一团光芒,护着上下要害,贴墙横移,人随拐走,正待展开攻势。
蓦地拐光敛去,原来铁拐竟被拓跋玉其中一端的鹰爪“五指箕张”,抓个正着,另一鹰爪则望刘黑闼去。
众人均想不到对方的鹰爪还可活动自如,诡异至极。素素吓得大声尖叫时,诸葛武德和崔冬一扇一,已狂风暴雨的朝拓跋玉攻去。
段奇梦见形势危急,诸葛武德和崔冬已经顾不了江湖规矩,加入战阵,便将素素揽到身后,替她挡住冲面而来的劲气。
拓跋玉冷笑一声,毫不畏惧的迎战!
此时寇仲向她和徐子陵打了个眼色,段奇梦心领神会,此时屋内虽斗得厉害,但屋外的敌人却是全无半点声息,更教人莫明的紧张。
寇仲右手持锏,来到战圈外缘处,全神贯注在拓跋玉的挝法上。
徐子陵亦是凝神看着正在激斗的四人,就在此时,拓跋玉发出一阵长笑,爪势回收,似是守式,但参战三人无不感到其中暗藏厉害的杀着,竟不约而同往四外散开。
拓跋玉双目寒光大盛,飞挝交叉点出,汇成一柱芒流,集中全力往疾退的刘黑闼激射过去,竟比对手仍要快上一线。
诸葛武德和崔冬失声惊呼,但因拉远了距离,又处在退势,救之已是不及。
拓跋玉战法之高明,招式的狠辣,手法的奇奥,均使人膛目叫绝。
眼看刘黑闼要被他这全力一击所伤时,寇仲暴喝一声,人随锏去,由左侧硬撞往拓跋玉去。
拓跋玉首次露出讶色,放过刘黑闼,飞挝一收一放,改往寇仲迎去。
而段奇梦心中一动,闪身便站到了寇仲原来的位置上。
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像鱼儿般倏地斜闪三尺,来到了拓跋玉的正前方,拦在拓跋玉和刘黑闼两人之间,手中的锏化繁为简,老老实实的一照头向拓跋玉击下去。
拓跋玉首次露出凝重之色,幻出千重挝影,封格了寇仲平平无奇的一着。
“啪!”的一声,挝影激散,寇仲则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三步,眼看就踩到段奇梦时,段奇梦却是动也不动,伸手便推了寇仲一把。
别人只当段奇梦是怕踩到自己,只有寇仲知道妹妹这一推是暗藏真气,入体的同时便化去了自己气血翻腾的感觉。
拓跋玉却是全身一震,亦往后移了半步,眼中射出森厉神色,与俯腰弓背,状若猛虎的寇仲互不相让的对视着。
众人都停了下来,不发出任何声息,唯一可闻就是素素紧张的呼吸声。
拓跋玉沉声道:“这就是从《长生诀》来的武功,对吗?”
寇仲微微一笑道:“滋味还不错吧?”
徐子陵喝道:“《长生诀》并不在我们身上,拓跋兄若要强来,我们将宁死不屈,那时拓跋兄既得不到《长生诀》,说不定还有人要带上损伤,请拓跋兄三思。”
徐子陵这番话厉害之极,摆明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决心,配合寇仲一出手便迫退拓跋玉之威,确有一番慑人之势。
刘黑闼等则全力调息运气,准备再出手时便全力反击。
一阵娇笑自屋外传来,倏忽间后左方大窗处多了一位头戴垂以珠翠的帷帽,身穿宽大罩袍罗,裙下却露出一对赤足的少女。
她悠闲地倚坐破窗,一足踏在窗台上,另一足垂了下来,摇摇晃晃的,好不写意。
众人的眼光却落在她正在手上把玩、造型奇特的腰刀去。
这种在突厥人中非常流行的刀子,最利马戏,刀型微弯,前锐后斜,没有护手,刀柄处扎着布条,自刀起平铲平削,刀刃平磨无坑,由于刃身只有寸许阔,故极为尖利。
而此女手上的腰刀显是极品,在梁衍上的灯笼光掩映下,熠熠生辉,寒光浸浸。只从她出现的突然,便知她的武功绝不逊于拓跋玉。
这娇娇女小嘴一撅,目光移往徐子陵,不屑地道:“原来中土尽只是些夜郎自大之徒,难怪杨广会不自量力远征高丽,我淳于薇倒要看看什么叫宁死不屈。”
拓跋玉哈哈笑道:“我这师妹一向被师尊宠纵惯了,各位请勿介意。今趟小弟奉命来求《长生诀》,并非强取硬夺。师尊有言,把《长生诀》翻看一趟后,立即归还,兼且可传你们兄妹三人每人一手绝艺,请三位勿误以为家师只想占人便宜。”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均感到毕玄不失一代宗师的风度。
淳于薇向寇仲甜甜一笑道:“你的功夫还不错哩!不过我们今趟来的除我们师兄妹外,还有师尊一手训练出来的“多北塞十八骠骑”,人人悍不畏死,动起手来,怕你们没多少人能活得了。”
顿了顿又悠然道:“人家还忘了告诉你只要你们尚有一口气,我们就有方法为你们续命,那时《长生诀》还不是手到拿来。”她的声音既娇且甜,又带点外地口音,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拓跋玉皱眉道:“师妹客气点好吗?能不动手,自是不动手最好。”
两师兄妹一硬一软,尤其拓跋玉曾展示力压群雄的身手,确对众人形成了强大的压力。何况外面仍有至少十八个由毕玄训练出来的硬手,强弱之势,显而易见。
众人这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保护着背起素素的徐子陵,成了壁垒分明的对峙之局。
段奇梦面无表情道:“那就动手吧,看看我们活得了还是活不了!”
众人大吃一惊的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段奇梦,寇仲和徐子陵却知道她向来讨厌这套,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刘黑闼却被段奇梦激的豪气顿起,哈哈一笑道:“兵将难免阵上亡,若上天注定我刘黑闼要战死于此,老子绝不会皱半下眉头,多言无益,再手底下见个真章好了。”
拓跋玉看向段奇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踏前一步客气道:“段姑娘莫气,请原谅小弟的鲁莽。”
段奇梦没想到对方如此客气有礼,气消了不少,口气不由得也软了下来,道:“公子客气了。”
拓跋玉对着段奇梦微微一笑,转过头对刘黑闼道:“小弟不知原来阁下竟是窦建德手下头号猛将刘黑闼,难怪手底这么硬朗。却有一事不解,明明大家可化干戈为玉帛,刘兄却为何一力主战呢?”
刘黑闼知他是意在分化己方,暗呼厉害,却毫不犹豫道:“假若拓跋兄此来只是商量借书,哪用出动这么多人手,故显然摆明是恃强索书,却因多了我们三人,寇兄弟的身手又出乎你们意料之外的高明,才改变口风,改索为借,本人有说错吗?”
淳于薇笑道:“当然错了,我们今趟南来,借《长生诀》只是其中一项任务,另一要事就是追杀恶人跋锋寒,割下他的臭头回去见师尊,你这小子明白了吗?”
一直没说话的素素开腔道:“若把书给了你们,你们能否保证不再来烦扰我们吗?”
三兄妹对看一眼,同时想到就算把书交给毕玄,亦包他看不懂,既是如此,实没理由为此书送掉各人命。
拓跋玉喜道:“小姐如此明理就最好了,家师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事实上在下对几位均有结交心,若能大家和和气气,就最是理想不过了!”
寇仲道:“说真的,我现在手痒得很,很想大打一场,输多赢少也没什么相干,但不打又有不打的好处。只是我们将《长生诀》埋在秘处,要费一番工夫才可去把书起出来交给你们。且问题是必须待我们解决了一些事情才可去办此事,拓跋兄对此又有什么意见呢?”
淳于薇插入道:“你这人真有趣,逗得人家很喜欢你啊!”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娇俏可人的少女会公然向一个陌生男子表示欢喜对方。
段奇梦“噗嗤”一笑道:“喜欢我哥的人多了,你得排队到洛阳城外去!”
拓跋玉看向段奇梦眼睛一亮,笑道:“敝师妹一向是这么但白,不过她欢喜的人也是实多不胜数,寇兄莫要认真。”
淳于薇大嗔道:“师兄怎可如此数说人家,今趟是不同的哩!”
寇仲俏皮地问道:“是否每次都是不同的呢?”
段奇梦和素素同时忍俊不禁,刘黑闼等不禁亦觉好笑,想不到原本剑拔弩张的三方人马,忽然会在这种问题上纠缠起来。
淳于薇还想说话,拓跋玉截着她道:“横竖我们尚须费一段时间去追杀跋锋寒,假若我给三位半年时间,不知可否把《长生诀》取回来呢?”
众人首次对这手底狠辣,阴阳怪气的拓跋玉生出好感,皆因他有种重诺守信的气度,只有重信诺的人,才会相信别人的信诺。
寇仲点头道:“应该足够了,半年后我们就在洛阳会合,就算我们仍没有《长生诀》在手,亦会带领拓跋兄去取书。”
拓跋玉一揖到地,朗声道:“就此一言为定,小弟告退了。”
闪了闪,已退出门外。
众人再朝淳于薇望去,此女同时消失不见。
隔了好一会后,刘黑闼才吁出一口凉气道:“今趟跋锋寒的小命要危已了!”
段奇梦却莫名其妙的担心起来,只是毕玄的两个徒弟,已是厉害至此,那毕玄的武功岂非更高得难以令人想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