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翟让完了,整个大龙头府只有他们兄妹四人逃了出来。
兄妹几人一合计,本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原则,便偷偷潜进了沈落雁的府邸。
他们躲到了一个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的客房中,累的倒头就睡。
次日清晨,段奇梦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轻轻拿开徐子陵搂着自己肩头的手,悄悄的下了床。
时辰还早,段奇梦注意听了听四周,应该没有人,便大着胆子打开了窗户。
从段奇梦这里望去,水池之北是座歇山顶式的小楼,五楹两层,翘角飞檐,像蝴蝶振翅欲飞,非常别致,铺满了雪色的屋顶熠熠生辉,沈落雁的香闺就在那里。
段奇梦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毛爷爷的诗“须晴日,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随即从这里想起了现代的生活。
其实她对现代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留恋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忘记书中的情节,却又偏记得在现代读过的唐诗宋词。
难道正是因为她身处在这本书中,才会渐渐淡忘书中的情节?
忽然,段奇梦心生警兆,急忙把窗户关好。在往外偷看,有一名男仆正来到园中扫雪。
这时,徐子陵亦醒来,下床来到她身边,低声道:“雪停了哩!”
寇仲边看边道:“肚子饿不饿?”这话是向段徐两人说的。
段奇梦淡淡的点点头,徐子陵道:“饿得要命!”
寇仲低声道:“我们绝不能在这里偷东西吃,否则定会给人发觉,让我去张罗些食物回来吧!”
徐子陵道:“就这么到街上去会很危险的。”
寇仲笑道:“放心吧!只要我们不是四个人走在一起,便没有那么碍眼,顺便探探风声也好。”
徐子陵知他诡计多端,又确是饿了整晚,叮嘱道:“早去早回。”
寇仲一声领命,由后窗溜了出去。
徐子陵拍拍段奇梦的肩头道:“梦儿有心事?”
段奇梦被拍的回了神,收拾心情,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感触罢了。”
徐子陵以为她说的是翟让,也跟着默然无语。
半响,徐子陵才道:“闲来无事,我们去打坐休息吧,顺便用前几天我们悟出来的疗伤方法教给你。”
段奇梦点点头,盘膝与徐子陵面对面坐下,待哥哥将方法告诉她,便闭上眼睛熟记心中。
这时,床上的素素忽然叫道:“李大哥!李大哥!”徐子陵和段奇梦大吃一惊,齐齐扑上床去,掩着素素香唇。
素素惊醒过来,定了定神,美眸露出惊惶之色,徐段两人放开手时,她低呼道:“是否敌人来了。”
徐子陵摇头道:“不!只是姐姐梦呓,我怕惊动了外面扫雪的人罢了!”
素素放下心来,俏脸转红道:“我在梦中说什么?”
徐子陵偷偷捏了段奇梦一把,淡淡道:“没什么!我根本听不清楚。”
段奇梦心中暗叹一声,她知道不该说破的。
素素坐了起来,蹙起黛眉道:“小仲到哪里去了?”
徐子陵和段奇梦说了后,她又担心起来。
忽地足音传来,三人吓得忙把被铺折叠回原状,躲到床底去。
刚躲好时,两名小婢进来打扫,还捧来新的被褥。
其中一婢道:“小姐足有八天未回来,前晚龙头府又给烧了,现在城中谣言满天飞,真教人为小姐担心。”
另一婢笑道:“小菊你这叫白担心。昨天密公才领兵出城去攻打黎阳仓,龙头府一事是势所难免,谁叫翟老鬼死不肯让位,论才干他哪是密公对手。”
小菊讶道:“兰姐怎会知得这么清楚的?”
小兰得意道:“当然有人告诉我哩!”
小菊笑道:“定是李杰那家伙,嘻!你和他有没有一块儿睡过觉呢?”
接着两女追追打打的走了。
三人由床下钻了出来,徐子陵松了一口气道:“李密走了!其他的人我就不那么怕了。
素素挨着他在长椅坐下,道:“他们人多势众,你们只得两对拳头,又要分神照顾我,千万莫要强逞英雄啊。”
段奇梦伸手搂住素素,笑道:“好姐姐,你忘了我吗?”
徐子陵点点头,神气道:“姐姐不要小看你这两个弟弟,更不要小看小梦,这两年我们都不知经历过多少事情。我们每次死里逃生之后,功夫都像变得更好。嘿!小梦,你陪姐姐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四处走走看。”
素素忙抓着他臂膀,失声道:“给人发觉了怎么办?”
徐子陵信心十足道:“我自幼擅于偷鸡摸狗,怎会失手?所谓知己知彼,愈能清楚这里的情况,有起事来愈有把握应付。”
段奇梦倒是对徐子陵信心十足,安慰素素道:“是啊,姐姐让陵哥哥去吧,摸一摸府里的底细,咱们好制定出逃计划。”
素素无奈,只好放他去了。
徐子陵走后,段奇梦终于忍不住道:“姐姐和……李大哥到底怎么了?”
素素的俏脸一阵红一阵白,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李大哥是英雄人物,我不过是小小的婢女……”
段奇梦心中一动,截断素素道:“他是否另有女人了?”
素素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红拂夜奔,千古佳话,她还能说什么呢?
本以为这里的历史会有所不同,没想到历史依然还是上演了。
这时,徐子陵神色兴奋地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册卷宗,得意道:“全赖跟陈老谋学了几天功夫,才找到沈婆娘这藏在秘格内的宝贝。”
素素道:“谁是陈老谋?”
徐子陵坐下珍而重之的把卷宗放在膝上,道:“陈老谋是巨鲲帮的人,专责训练帮徒如何去盗取情报,再出卖变钱。噢!他回来了。”
素素循他目光望去,寇仲正捧着两大包东西由前厅推门而入,笑道:“一包是衣服,一包是美食,大功告成,最妙是婢仆们都回了后园住处呢。”
段奇梦在素素抬头前已经感应到,早已起身去接寇仲手中的包袱,笑道:“怎么回事?”
寇仲眉飞色舞道:“徐世绩这小子把整个荥阳城搜得差点翻转过来,每个街口都设有关卡,逻卒处处,我见势头不妙,惟有逐家逐户去偷,且地点分散,包保没有人怀疑。”
素素道:“小陵也偷了东西呢!”
段奇梦一手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寇仲,另一手去咬手中的馒头,口齿不清的向寇仲道:“仲哥哥你看看这个册子。”
徐子陵伸头道:“你看这像不像是沈婆娘在各地眼线的名册,还注有大小开支、钱银往来,诸如此类的记载。”
寇仲把吃剩的馒头全塞进嘴里,腾出两手来翻阅,一本正经的道:“哈!让我的法眼看看,保证什么都无所遁形!这家伙的名字真怪,叫什么陈死鸭,还有地址和联络手法,上个月更受了百两银子,原来钱是这么易赚的。”
素素凑过去一看,嗔道:“人家叫陈水甲,不是陈死鸭,乱给人改名字。”
寇仲双目放光道:“凭这宝贝,你们看可否狠狠敲沈婆娘一笔呢?”
徐子陵冷哼道:“她这么害我们,怎是银子便可赔偿的?”
素素骇然道:“若把这东西交给官府,会累很多人抄家问斩。”
段奇梦笑意盈盈的向素素道:“姐姐多虑了,沈落雁不是好人,与她合作的自然不是良善之辈,死了活该!”
寇仲把名册纳入怀里,笑道:“我们怎会便宜皇帝小儿,至于有什么用途,将来再想好了。”
接着,转向徐子陵和段奇梦道:“该是我们还点颜色的时候了,不知是谁把我们画得那么形似神足,现在我们的尊容,贴满街头,使得我们想到黛青楼找佩佩都变得非常危险呢。”
段奇梦咬牙切齿的道:“该死的!等老娘有朝一日厉害了,一定要加倍奉还!”
素素不悦的点着段奇梦的小脑瓜嗔道:“女孩子家就应该有点女孩的样子,不然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段奇梦满不在乎的撇撇小嘴。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刚才我在后院的仓房里发现了十大坛火油,只要找到徐世绩小子的住处,就可一把火把它烧掉,以牙还牙,不必等到“有朝一日”!嘿,还未告诉你们,李密去了打仗,不在城里。”
寇仲哑然笑道:“徐世绩只是头四脚爬爬的走狗,横竖李密不在,索性就去烧他的老巢,嘿!李密那家伙的狗窝在哪里呢?”
兄妹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集中到素素身上,素素嘟起可爱的小嘴闷哼道:“不要奢望我会告诉你们,又说在这里避风头,这么一闹,谁那知道我们仍在城内。何况蒲山公府高手如云,你们去闹事只是送死而已!”
寇仲笑道:“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明知我们在城内,偏是找不到人。更妙是现在军情告急,徐世绩等终不能为我们不上战场。所以只要我们为他们制造点内忧,保证可令他们进退失据。
段奇梦笑道:“不错,我们就此来个瞒天过海,气死那个婆娘!”
徐子陵点头道:“不若我们放火后,就引人来追,当着他们的眼前逃出城外,然后才回来接姐姐走,就更万无一失。”
寇仲皱眉道:“城墙这么高,你跳得出去吗?”
徐子陵颓然道:“跳不出去!”
段奇梦和素素齐齐“扑哧”一声娇笑,素素横了两人一眼,嗔道:“都是爱闹的小孩儿。”
段奇梦揉揉笑疼的下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冒险去找佩佩吗?”
素素吃惊道:“难道你们不打算找佩佩帮忙了吗?”
徐子陵道:“在现今的情况下,恐怕什么人都帮不上忙,而且只要我们往黛青楼,立即会给人认出来。”
寇仲道:“受香玉山这种人的恩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不如我们今晚就去徐世绩处偷荥阳城地图,陈老谋说过,任何城市必有建筑图祥,否则如何可进行维修工程?”
素素无奈道:“你们对香公子成见太深了。”
段奇梦摇头道:“说实在的姐姐,我对香玉山的感觉也不大好,找他办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素素虽没有说什么,俏脸上却是神色黯然。
寇仲最后投降道:“姐姐是否仍想我们去找黛青楼的佩佩呢?”
素素幽怨地道:“你们的事姐姐管得了吗?”
寇徐两人那还不知机,忙誓神劈愿保证会依她的意思办事。
段奇梦心中虽然不愿,却也不想逆了素素的意思,只好跟着点头。
素素这才恢复欢容,商量如何可避过逻卒的耳目而找到这叫佩佩的女人。
寇仲想出一计道:“不若我们到绸缎铺买一匹上等丝锦,指明送给佩佩,再吊着尾看看谁是收礼的人,该可知道谁是佩佩。”
素素皱眉道:“绸缎铺的人若认出你是瓦岗军在缉拿的逃犯,岂非害了那佩佩。”
寇仲胸有成竹道:“总有人对世事漠不关心或全不知情的。刚才我去为姐姐偷衣服时,其中一间衣铺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儿,只靠两个小伙计帮忙送货,只要觑准他一个人看铺时,便可进行我们的大计。”
素素喜道:“不若由我装作那佩佩的小婢,为自己的小姐买东西,该更是万无一失。”
段奇梦首先站起身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兄妹四人潜出府外,避开了数起瓦岗军,来到了那衣铺旁的横巷里。
素素依计去了,三人躲在暗角,予以保护。
天又下起雪来,街上行人稀疏,平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段奇梦心中却是起伏不断,自从遇到香玉山以后,每次提起此人她心中都会涌起不舒服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
现在的素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替代了母亲位置,所以段奇梦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真的预感到香玉山不是好人,还是嫉妒香玉山在素素心中的位置?
忽然,徐子陵低呼道:“糟了!”
段奇梦和寇仲大吃一惊,同时警觉地往街上瞧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凤姿绰约的沈落雁,然后目光被她旁边的妙龄女子吸引过去。
这女子乍看似乎不是长得太美,这或者是因为她的轮廓予人有点阳刚的味道,可是皮肤雪白里透出健康的粉红色,气质高贵典雅,腿长腰细,比沈落雁尚要高出两寸,明眸皓齿,所有这些条件配合起来,竟毫不给沉落雁比下去,形成非常独特的气质。
两女前后均有随员,沿街缓步而来,沈落雁正和她指点谈笑,看来该是负起导游之责。
还差十多步,沈落雁一行人就会到达素素所在的衣铺大门外。
寇徐两人的手同时握到兵器上去,头皮发麻的看着敌人逐步接近即将可看到素素的危险位置。
就在寇徐两人将要出手的时候,段奇梦心中一动,一把按住两人。
果然,那长相爽健硬朗的美女倏然立足,神色淡然的和沈落雁说了两句话后,举步走进衣铺隔邻的工艺店里,沈落雁亦欣然随她去了。
素素这时刚从衣铺走出来,见到隔邻铺子外聚了群武装大汉,吓得垂下俏脸,匆匆横过长街,朝三人所在窄巷走去。
而寇徐两人惊魂未定,来不及细问段奇梦,待到素素来到身边,便一把拉着素素和段奇梦返“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