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丸在“噩梦”里呆了很久,遍寻重叠的废墟,始终没有找到江不城,或者说,江不城的尸体。
熬过了从内部侵蚀身体的空腹,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饿了。并且,想到要吃东西就感到恶心。
“整整三个月,你身上都会是我的味道,现在离我这么近你没法察觉,一旦信息素含量增高,你马上就会渴望我。你会日日夜夜想我想得睡不着觉,脑中浮现我说过的话、我对你做过的事,然后开始饥渴难耐的自体分泌。”
这句话,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耳边,纵使她不想听,它也会自作主张地循环播放。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有一点他说错了。如今余丸蜷成一团所感受到的东西,不是渴望,而是恐惧。她能从自己身上,闻到被自己杀掉的那个人所散发的味道。它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她,像蠕动的、肥胖的、内容物丰富的蛆虫,她同样肮脏,她身处其中。
为了抵御这种感觉,会想一想江不城。
死去的那个男人说,这里是噩梦赛场,人们经历了人生中最不想重新来过的事件。余丸以为,她最不想重新来过的事件会是别的什么,至少和江不城没有关系,没想到,竟然会重现了那次表白被拒。
想来,也有道理。
从前傻傻喜欢他,只觉得他千好万好,那次表白戳穿了余丸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虽然,那是穿越ABO世界的开端,但经历了江不城别扭的温柔后,她私心里再也不想回去开端了。她愿意继续当他同寝的室友,不愿意回去当一个被拒绝的女同学。
——江不城真的死了吗?
——她不戳破,但实际上是清楚的,异能无法伤害江不城。那,他是怎么死的?
死掉的男人是骗她的,还是说了事实。
他死后会不会回去原来的世界,当那个坏脾气大少爷。
他在那边会想起她吗?应该是浑身轻松,感觉终于甩掉了一个累赘吧。
江不城是死了啊,又不是去了什么好地方。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像被抛下了一样?
余丸的身体里堆满了自厌和自卑。她想着,要是能再见到江不城,她就像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缠得紧紧的。
他想怎么冷嘲热讽,都没有关系。反正,连带着他骂人的样子,她也思念得紧。
吸食着关于江不城这个名字所激发的养分,她继续在这片赛场上寻找。
由于时间概念的模糊,她必须吃一点东西,保证自己不会饿晕。
抚着胀痛的脑袋,余丸用异能变出了几个小番茄。
糟糕的心情对于番茄的味道没有任何影响,番茄意外的很甜。
这倒是不能用普通的逻辑去理解了,上一次她的番茄被江不城咬,他还评价她的番茄是酸的,有可怜兮兮的味道。
想到这里,余丸莫名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按照三句不离江不城的惯性,吃着小番茄想到江不城,也没什么奇怪的。番茄的味道不一样,可能受许许多多的原因影响。
——哪里奇怪呢?
她停了嘴,捧了一抔小西红柿在手心里打量。
它们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西红柿啊,普普通通哪里都能买到的那种。唯一的不同,就是它们是她用异能变出来的,这一点比较离奇。
它们是她用异能变出来的,那么……
满手的小西红柿散落一地。在不知多久的搜救后,余丸终于从有限的清醒记忆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那么,不能接触到异能的江不城,如何能接触到她的异能,还吃掉了她的番茄?这对于他来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异能啊!
想通这一点的余丸感到不寒而栗。
还有,这里还有哪里不合理?
四顾着这片没有人气的噩梦赛场,看不清原貌,它是由不同人所恐惧的噩梦组成的。刚开始,或许每个人的试炼都是独立的,一定时间过去,这些空间就崩塌到了一起。
赛场的设计者,是怎么知道他们脑子里恐惧的东西的?
余丸立刻想到了进入赛场时的巨门,那束刺眼的光,以及那面诡异的镜子。
——难道,这个世界已经发达到,有某种扫描仪器可以探究人脑内负责储存记忆和情感那些区块吗?
他们能知道她是一个穿越的人?真的有这种仪器的话,它对江不城起不起作用呢?
应该是起作用的,否则他不会在他的结界里被难缠的异能者追赶。
不对不对不对!!!
这里是噩梦赛场,江不城的噩梦怎么可能是被难缠的异能者追赶呢?他根本不需要畏惧异能者!这种程度的对于江不城,还不如他的白手帕被弄脏、他被陌生人拥抱,来得可怕。
——太奇怪了,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
余丸抬头,双眼凝视赛场灰沉沉的天空。这外面,是否有她无法察觉的一双眼,正监视、操纵着这场比赛,他们想做什么?
如今这个被彻底翻找过的地方,已经不可能有江不城出现了。
余丸重新幻出番茄,把那股凉凉的、微弱的力量握在手中。
她得冷静下来,她得去找江不城。
在这个世界,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在声嘶力竭地呼救时,他心中唯一期盼出现的人选——就是她。
……
…………
余丸进入那扇泛着暖光的大门,刺眼的亮光使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一如进门时的那样。
长睫毛,像振翅的蝶,划破稀薄的空气。
她的视野里,一片花花的白。
“唰——”
突地,一张大脸带着风一样,兴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