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山林积雪
——李煜
梵宫百尺同云护,
渐白满苍苔路。
破腊梅花李蚤露。
银涛无际,
玉山万里,
寒罩江南树。
鸦啼影乱天将暮,
海月纤痕映烟雾。
修竹低垂孤鹤舞。
杨花风弄,
鹅毛天剪,
总是诗人误。
“铭儿,今年几岁?”
庄诗铭道:“诗铭已过而立之年了。”
“连你都这么大了!”金飞灵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就从三十年前说起罢!”
年青的一辈见这班长辈个个眼神飘忽,都情不自禁挺直了腰,竖起耳朵来。
“江湖代代出英才!三十年前那一代的武林俊杰,比起今天的你们是毫不逊色的,那时候出色些的,共有七宗:一采、二诚、三英、四友、五杰、六客、七豪——一采,乃当年武林第一美男子,出身于没落名门的雷章采;二诚所指西河帮帮主谷挚、丘家堡二堡主丘义正;三英便是‘幽蓟三英’:俞年山创英杰帮,童岷与谷挚主持西河帮,申晓波跻身九州门;四友为‘关东四友’梅森、姜贤忠、董开山、诸葛铮;五杰乃带艺投师的五位少林俗家弟子:莫春秋、石义德、司马一笑、北宫庭森、万俟冷暖;六客即‘逍遥六客’仲长精神、仲长弥漫、顾清源、徐眉、叶芷雯、斐慧婉;七豪皆出丐帮;沈太源、庄群、严未风、旷雪萍、齐韵冰、姐姐金飞妙和我金飞灵。”
北宫千帆神往道:“唉,晚生了三十年!”
金飞灵淡淡道:“先从我丐帮说起。那年我姐姐十月怀胎,在长安修养。本来以六甲之身,姐姐应该高兴才是,她却郁郁寡欢。姐夫庄群还以为是产前抑郁,只能加以劝慰,并无多想。那一夜姐姐顺利产下一个男婴,尚未取名。当夜她留下书信一封,便拔剑自刎。姐夫看了信,匆匆离开长安,不久被发现暴尸于洛水中的一叶扁舟上。验查尸体发现,他是被人以厉害迷药迷晕后,一剑穿胸而亡。于是这父母未及取名的孩子便成了孤儿,我们取名作“诗铭”。
北宫千帆心中大起同情,一眼瞥过去,见庄诗铭低头不语,东野浩然正在瞧着他,满目温情,不禁心中一喜。
金飞灵道:“我与姐姐同日完婚。她先我而得一子,本是吉上加喜。而且姐姐与姐夫素来恩爱。一个月内,姐姐自刎、姐夫遇害,这成了我丐帮的大耻,更是帮中大仇。同时,这又成了武林中一大悬案。我丐帮连查了几年,依然毫无头绪。没过几年,冰儿与义德成亲、怀孕、夫妻分离,再次掀起的一个风波,便是云儿被掳、石义德出家、莫春秋失踪。因为伏击冰儿的人所用兵刃刻有丘家堡记号,武功路数似是而非,令人怀疑。于是冰儿与雪萍决定将丘二堡主约出来一谈。”
齐韵冰接着道:“未入太原,我与雪萍便被人半路伏击,兵刃淬毒,使正宗的丘家堡武功路数。见到丘二堡主后,他竟恶言相向,我们就动手过了十几招,被雪萍从中劝阻,说事有蹊跷。果然双方一对质,丘二堡主说有人在五台下山下伏击于他,使的是丐帮武功。我们即便没什么大智慧,也知道有人从中做文章。对质之后,我和雪萍问明云儿非丘家堡下手所掳,庭森也赶到太原,见证了经过,我们于是就此分道扬镳。那次动手,我和丘二堡主都是点到即止的,雪萍与庭森并未出手。”
丘二娘道:“相公是被堡中弟子在五台山下的荒野中发现、抬上山的,当时已昏迷不醒,以伤势看,最有可能是为少林的内家重手所伤。虽说北宫左护法当日在场,我却不信以冷面秀才的自负,会背后偷袭——义正的掌印在背心。现在看来,该是另一位带师投艺入少林的弟子,九州门背后主使莫春秋。”
“那时候,阿眉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斐慧婉向余东土微微一笑,道:“阿眉本是庭森的未婚妻,因为心有所属,庭森就成全了她。岂知阿眉嫁的,居然是与我指腹为婚的雪章采。记得当年乍听此讯,犹似晴天霹雳,我便大病了一场。醒来之时,阿眉在我床边跪了两天两夜,诚心为我祷祝,我也终于祝福了她。那日,在阿眉婚礼上遇到同我一样心酸的庭森,便相邀同行,浪迹江湖散散心。一年多以后,我与庭森去看阿眉,这时她已产下了东土。”
余东土面色惨白,黯然点头道:“这么说,我是……的女儿?”丘二娘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以示劝慰,听斐慧婉继续道:
“我们去看阿眉时,雷章采已不知去向,阿眉却憔悴不堪、神情惨淡。当时我可气了,以为姓雷的在外花天酒地,阿眉才会如此伤心。岂知她把缘由说出来,我几乎吓晕过去。”
北宫千帆听得入神,不禁握紧了斐慧婉的手。
“阿眉说,她刚怀孕一个月时,仆妇偶感风寒,她便替姓雷的打扫书房,无意间发现一块地板是活板,藏有暗格。掀开活板找到一个匣子,匣中是我丐帮的《披靡宝鉴》副本,是飞妙的笔迹。她心中起疑,将此副本另行收藏,打算过几日丈夫回来,问个明白。未料雷章采当晚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朋友,正是丘义正二堡主。丘家堡自大堡主病故后,一直由二堡主主持大局。他已发了英雄贴广邀贤才,欲请入堡中同主事务。雷章采早已有意入主丘家堡二席之位。因此当夜阿眉为了雷章采的面子,打算客人告辞后再问他。当夜宾主尽欢,阿眉也醉了。等第二天她醒来时,丈夫已送客出门,此后又是数月未归。”
丘二娘道:“相公回来后告诉我,说姓雷的居心叵测,不可不防,他很替阿眉担心。我知道他曾倾慕过阿眉,但既有妻室、自会有分寸,所以倒也不吃醋,只是笑问他,是否见到姓雷的花天酒地,所以替阿眉不平。”转头向余东土慈和地一笑,才又道。
“岂知相公告诉我,他在雷府做客,那晚宾主尽欢,大醉酩酊。宴后雷章采亲自扶他入房休息,反手关了门。他这一醉,就倒在地上直睡到天明。第二日待他醒来,不禁吓了一跳,原来他睡的房间,竟是雷章采、徐眉夫妻的卧室,而阿眉犹自醉卧未醒。义正以为姓雷的喝得太醉,将他带错了房间。但无论如何此事终究失礼,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向主人道歉。岂知见了姓雷的,那个下流胚居然问他昨夜的风流滋味如何,还许诺说,若义正让姓雷的坐了第二席,这样的机会还会有。义正气极之下和他交了手,正告他自己与阿眉未有不轨——我自然相信相公为人!可姓雷的却不信,说义正讨了便宜还不认帐……总之不堪入耳,义正再也不屑与他理论,就此告辞!”
斐慧婉道:“我和庭森见到阿眉时,东土已然出生,还是个难产儿。阿眉告诉我们,几个月后雷章采终于回家了,她假装不知丐帮秘笈一事,摆了一桌酒菜,极尽温柔,等姓雷的有了几分醉意,方始探问。雷章采似乎有些不开心,酒到杯干、有问必答。阿眉这才盘问出来,秘笈副本果然是飞妙偷抄给他的。他**飞妙后当作把柄来要挟,当时飞妙已怀了一个多月身孕,为了自己的名节、丈夫的颜面及未出生小孩的名誉,不得已偷抄了《披靡宝鉴》副本给他。是以飞妙后来郁郁寡欢,终于在生下诗铭那晚,受不了良心的煎熬,将事情付于书信,含辱拔剑自刎。”
北宫千帆听得心跳,发现斐慧婉的手,已沁出了冷汗,忙端上茶给她喝了一口,听她往下说道:“我们听到这里已震惊非常。岂知阿眉再往下说,更让人难以安宁。阿眉接下去试探,他终于坦承与人合谋,杀了去找他的庄群。与他合谋之人在茶水中下了迷药,雷章采趁机偷袭,当胸一剑向庄群刺去,再将尸体置于洛水的一叶扁舟上。阿眉还想往下再问合谋者是谁,他一眼瞥见阿眉凸起的肚子,仰天狂笑道:‘哈哈哈,丘义正这家伙不承认也不行,我总算有凭据要挟他了……’然后不无得意地将他与丘二堡主的交换条件,及此后对方不认帐的事,统统告诉了阿眉。阿眉羞愤之下与他大打出手,中了他一掌,雷章采也中了一拳,酒醒了一半,就此扬长而去。”
司马一笑叹道:“阿眉就这样难产了。庭森和婉儿去雷府的第二天,我前去拜访,才知此事。东土可真乖,和阿眉仿佛一个模子里铸出来似的。我抱着她一开心,就宣布要收她为徒。没想到那个衣冠禽兽真以为她是丘义正的私生女儿,为了报复,不惜绞尽脑汁撮合她和逸生,想造成兄妹**的事实。岂料事与愿违,他们两个孩子还真的拜他险恶用心所赐。”
丘逸生道:“难怪。我每次听闻东土遇险,总能即使赶到施援。而我几番遭人偷袭,也总能碰上东土来相助,原来是此人的安排。”
庄诗铭咬牙道:“想来与雷章采合谋、茶水中下药的人,应该是莫春秋了。他是齐姑姑的义兄,与帮中长辈交情都不错,所以父亲不加防备,坦然喝下茶水,就此着了道儿。可怜湘云,还玷辱了大好男儿的七尺之躯,认他作义父!”
叶芷雯默默沉思,似乎想起了什么。
齐韵冰黯然点头。
“是我!”一个声音轻轻脆脆响起来,正是叶芷雯。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顾清源,道:“当年新婚第三天,我弃夫出走,一个月后,在幽州濒临崩溃之际欲自尽以了此生,救下我、收留我、劝慰我的那个男子,正是莫春秋。此后他一直对我百般照料,无聊之际,我便将一些制药的方法教了他。”
“是我才对!”顾清源捺不住激动,脱口道:“若非我辜负芷雯,怎会,怎会……”
“被顾家扫地出门!”司马一笑插道:“前任逍遥宫主叶锋与顾老先生是多年挚友,顾叶两家乃是世交。芷雯弃夫出走后,也没找他父亲叶宫主搬弄任何是非,就此失踪数年,直到叶宫主与他的长子先后病故,芷雯才回来吊唁父亲与兄长,替兄长抚育遗孤公侠!”说完,在顾清源肩上一拍。
北宫千帆好奇地道:“独贞哥哥的爹又是如何为雷章采所害?”
金飞灵道:“庭森快马加鞭赶到长安,将内情相告,我们都是大吃一惊。于是未风、冰儿留守长安总坛,我和雪萍前去看望阿眉,见了面,自然是抱头痛哭。太源则追踪雷章采,一路到了高丽。原来,这个衣冠禽兽又看中了高丽国的净贞公主王昕。净贞公主与她的未来小姑端阳郡主卫端,乃是国中无三的美人。端阳郡主就是传心的娘。雷章采见净贞公主不但武艺超群,容貌也不在阿眉之下,得到公主还可以做驸马,就开始策划另一场阴谋。”
北宫千帆笑道:“难怪传心姐姐如此仪容!”
金飞灵续道:“这厮打听到净贞公主的未婚驸马风流怠惰,而公主文武全才、身份高贵,是以很多丑事这位驸马都是背着公主所为。公主喜欢出宫打猎,雷章采便和公主从中原武功谈到中土风物,不但显示风流文采,还极尽体贴周到,公主就对他心生好感了。与此同时,他又物色了一个美貌妓女去勾引准驸马,让公主亲眼见了准驸马的下流丑态。公主一怒之下,回宫禀告,就此废了这个驸马。”
北宫千帆眼珠一转,点头道:“我知道了,公主本来对姓雷的已颇有好感,可是沈叔叔正巧撞上、拆穿了把戏,姓雷的驸马当不成,恼羞成怒,便设计谋害沈叔叔。”
金飞灵微微点头,又道:“太源寻到那个沧州的头牌红妓,要她作证向公主解释。这个女子也真可怜,原来她不是被金钱收买的,而是她襁褓中的女儿被雷章采扣为人质,为了女儿,她才忍辱含垢受制于人。太源心生同情,前去救她女儿,结果投鼠忌器,被他以淬了‘断魂膏’剧毒的匕首施予暗算。孩子救了下来,太源及时服下‘九龙续命丹’,敷了‘清凉膏’,提着一口真气将孩子交还母亲,让她去安心作了证。净贞公主得真相,立即下令全国追捕雷章采,这厮竹篮打水一场空,又逃回了中原。太源于是在高丽就……这位公主人不错,托她的好友、废驸马的妹妹端阳郡主将太源送回了长安。端阳郡主就因此而结识了另一位少林俗家弟子万俟冷暖。”
斐慧婉道:“雷章采复回中原,想起了《披靡宝鉴》,趁夜潜回去取,被我们逮个正着。他见势不妙,掳了东土。我们怕东土有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走。一个月后,他单独约见阿眉,要以秘笈交换东土。阿眉背着我们单独见他,我们心生疑窦尾随而去,见阿眉换回来的不是东土,而是个男婴。阿眉急怒攻心,发疯般地与他动起手来、以命相拼,用剑毁了他那副英俊的相貌,自己则被他一剑穿心。飞灵急了,一剑削了他半个鼻子,庭森则打了他一掌。他便摔入河中随水而去。就这样,阿眉死不瞑目,雷章采却为恶至今。”
司马一笑凝视余东土片刻,接着道:“当年雷章采之事,将云丫头的叔父也卷入其中。阿眉临死前想给东土积点德,嘱咐我抚养东土,并拜托我让东土长大之后追随被她连累的东野家族为侍婢。所以,东土就这么随了云丫头了。”
北宫庭森道:“我们寻寻觅觅五六年,终于在沧州一家妓院寻到沦为杂役的东土,将她赎出。同时……”
“同时也赎出了我!”聂中原向余东土一笑,道:“那个为救女儿,去勾引高丽准驸马的女子,便是我娘聂敏。雷章采掳了东土,扔在我娘挂牌的那家妓院,宫主和左护法遇到我娘,打听到东土正巧和我作伴,娘在弥留前将我也托给逍遥宫,我们就这样跳出了火坑。至于顶替东土的那个男婴,后来打听到他父母已在战乱中逝去,逍遥宫就一起收养了。正是……”转头又向易东流嫣然一笑,道:“正是我夫君!”
北宫千帆做个鬼脸,叹道:“好复杂!”这才正色道:“至于童师兄的父亲童岷,想必是不愿勾结雷章采、莫春秋,怕他泄密,才被暗害灭口的罢?”
“分析得不错,跟你娘一样聪明!”旷雪萍似有深意地一笑。
“还用说?”北宫千帆一挽斐慧婉,不无得意。
北宫庭森转头端详了梅淡如一番,向他微微一笑,许久,才缓缓道:“后面这几段故事,关系好几的个孩子的身世,风丫头别打岔!”
“好,不打岔!”北宫千帆听得兴起,立刻捂住嘴,耳朵尖尖地竖了起来。
北宫庭森见满厅寂静,这才开始叙述:
“我们北宫一族本非汉姓,不过胡汉通婚经历数代,也逐渐接受了汉人的习俗与文化。我们北宫家,除我之外,另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物与我同岁,按辈份算,乃是我族中的堂叔。这位堂叔单名一个‘烈’字,虽然文武全才,却生性淡泊、处世低调,因此在武林中名气不大。因为他与我年纪相当,是以我们虽名为叔侄,实则情如兄弟。”
“是不是爹和他堂叔称兄道弟,爷爷觉得忤逆,赶爹出门了?噢,不说……”北宫千帆见大家瞧着自己,慌忙闭嘴。
“这位堂叔文武双绝、一表人材,还有一个同样文武全才、容貌超群的未婚妻。有一天,他的未婚妻告诉他,说自己心中另有所属,不能和他成亲了。他很伤心,祝福过未婚妻后便远遁关外,想找个地方隐居下来,了此一生。没想到他在关外落魄流浪的时候,遇上一位同样失意的女子,两个人借酒壮胆,就交起手来。这一打,一天一夜几千招的恶斗之后,依然不分胜负,他们由此而惺惺相惜、彼此欣赏。这个女子,正是净贞公主王昕。公主自驸马被废,又出了雷章采这个意外后,她父皇再也不让她自由作主,不理她的反对,硬指了另一桩亲事。公主心烦,就常常出宫打猎、借酒浇愁。”
“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这个堂叔——我的堂叔爷爷还挺走运嘛!”
“两人互生爱慕,公主与他相约一个月后在高丽开京再见。公主一回宫,高丽皇便着手安排婚事,公主不从,被父皇打了一耳光,负气出宫。堂叔在开京见到她,听她坦白了身份,两人于是情不自禁之下,设计私奔,离开了高丽。高丽皇气极,一面遣人追踪,一面诏告天下说公主病故,以全颜面。这时候,公主的哥哥有心成全,背着父皇为妹妹暗中打点了不少。而公主的好友端阳郡主,也因结识了万俟冷暖,不愿接受父母安排的婚事,一同逃婚出走。”
“唉,总算私奔成功,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放心啦!”
“堂叔带着净贞公主在江湖上流浪了几年,倒也逍遥。有一次遇上好友万俟冷暖,也带着端阳郡主卫端,两对私奔的爱侣便相约同来长白山拜访我和婉儿。那时候,我和婉儿正在筹备婚事,为防公主与郡主被捉回国,便于同一天,逍遥宫里办了三桩喜事。”
“宾客如云,一定很热闹罢?唉,我若早生几年,不就可以吃你们三对新人的喜酒了么?为什么不早些生我出来?”北宫千帆这一贫嘴,又是满堂失笑。
“良缘既成,堂叔便带着公主继续游览中原名胜,打算就这么逍遥半生。岂料,不知什么人传出风声,将他们的平静就此打乱。净贞公主的师父是一位隐居深宫的武林异人,何名何姓已不得而知。这位前辈所收的两位高徒,就是净贞公主与端阳郡主。这位前辈儿子早逝没有后人,遗物就交给净贞公主收藏。江湖中传说,遗物是一套三册的秘笈和两张藏宝图。此讯传入江湖,武林人士自然闻风而动,兴起夺取之念。相传,这秘笈是两位前朝异人合著,一位是风尘游侠虬髯客张仲坚,一位是替他在海外开疆辟土创立基业的镇国女元帅。这位女元帅中年之后落叶归根、返回中原,助她徒儿一手创下了我们逍遥宫,又与她丈夫、三百年前的第一杀手、丐帮创帮始祖的表弟,夫妻二人重新归隐。她曾被称为三百年来武林中的剑术第一名家,若非甘于淡泊,前朝太宗李世民留她不住,必定是位名垂青史的巾帼人物。这套秘笈所载武学、药学,与我们逍遥宫内的绝学,算是同源。”
“那两张藏宝图,真有其物吗?”
“确有两张图在净贞公主手上,至于是什么图,没有人知道。一来净贞公主不屑天下宝藏,视钱财名誉皆为粪土;二来图被藏在一方精铁所制、机关巧妙的匣子里,公主不懂机关,打不开匣子;三来即便是藏宝图,也是三百年前他人之物,公主并无取用之意。所以,到底是两张什么图,至今没人知道。至于秘笈,在前朝一百年间,又译为两种文字,汉文的在逍遥宫内失手被毁,剩下另一种异族文字的译本,流落异国。”
“史书有载,当年虬髯客张大侠见李氏父子之能可安天下,不愿为一己之私而再起争端,自行留赠钱财,飘然而去。钱财都送人了,还会有什么宝藏?”北宫千帆不屑地一撇嘴。
“然而三百年来江湖盛传,那位镇国女元帅所以返回中原,乃是替虬髯客在中原埋藏宝物、绘制地图,以备其子孙日后入主中原之用。有人恶意传播公主有秘笈和宝藏的讯息以后,他们夫妇便没了安宁。步步危机、日日险恶,连在路边买碗茶水,都要研究许久,确定无毒无迷药,才敢喝下。”
“这么倒霉,怎么不找地方躲一躲?”
“恰好那时候公主怀了孕。他们夫妇二人避到西域,被俞年山、申晓波伏击。堂叔无奈,又和公主避往关东,想让公主回逍遥宫生产。才入关东,便引来了关东四友的暗算,公主被‘八仙匕首’所伤,动了胎气,堂叔以自身内力保她,也大伤元气。我们赶到时,你旷姑姑正护送他们夫妇,当时被四人围攻,肩头中刀,小腹又中了狠狠一踢,从此便再不能有子嗣了。净贞公主提着这口真气,清源一把脉,说公主撑不久了,若有什么心愿,就赶紧替她完成罢。当夜,公主产下一个女婴,更加虚弱。她只想在临终以前的几个月,和心爱的人去看海……”
“净贞公主真的死了?你那位堂叔岂不是伤心欲绝?”
“净贞公主想看海,雪萍护送他们先行,我和婉儿、清源因为逍遥宫有事,打算随后跟去。三个人一个女婴,发船行渤海,打算找个岛,陪公主过完最后几个月,那些日子发生的意外,雪萍在场,她清楚些。”
北宫千帆转头过去,见旷雪萍神情惨痛,听她继续道:
“我送烈子、净子到渤海发船。为了怕艄公也是武林人士乔装,索性买下船来自己掌舵。岂料天妒红颜,连一个垂死之人也不放过。持‘八仙匕首’的四个人一路追踪,尾随到了海上,以女婴为人质,逼我们交出秘笈与地图。”
北宫千帆见旷雪萍的目光深不可测,隐隐约约有份寒意袭上心头,却又不知原故。
“事到这一步,烈子和净子只好将匿藏在船中,本打算寻个海岛深埋地底以免贻祸的两件遗物拿了出来,交换女儿。为怕我们武功了得,四人还逼我们喝下了‘化功汤’。”
北宫千帆忍不住道:“这四个人那么坏,夺了东西还不杀你们灭口么?怎么要喝下汤药呢?”
“孩子可不能受无妄之灾,即使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要先救孩子。我们喝下汤药。交出东西以后,他们果然出尔反尔要杀人灭口,连婴儿也不放过。就在他们想扔婴儿下海时,那个不知凶险的婴儿忽地咯咯直笑,笑得又甜蜜又纯净,可爱极了。就在那一瞬间,他们中间有人动了恻隐之心,提议把孩子扔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就在提议争论的时候,四个人里忽地又倒了三个,剩下一个挥刀狂笑!”
“啊哟,一定是有一个最狠的想独吞东西,是以下了迷药,暗算同伙!”
旷雪萍点头道:“不错,挥刀狂笑的是姜贤忠。他在得意之际忽略了我们。我用最后一点内力与烈子残存的内力会合,助他将喝下的‘化功汤’暗中逼出了一部分。烈子趁他不备,拾起地上一把匕首,刺中他的背心,然后两个人分别倒在了两边。正巧,还有一把柄首在两人的中间。于是,他们同时把手伸向匕首,看谁先抢到它。两个人向前爬,就这么一寸、二寸……我和净子眼睁睁地坐在一边,不敢透一口气。”
北宫千帆已经屏息凝视了,关注着旷雪萍沉痛的眼神。但是她没有发现,身边有四个人同样神情不安地聆听着——董非、诸葛审同、诸葛审异……梅淡如!
“两只手一寸一寸地往前移,越来越近。忽地‘卟’一声,姜贤忠一声惨叫,他的一只眼睛在流血,净子在我身边一歪,不省人事。我一眼瞥见她手中的蜜枣,立刻明白了:她凝聚最后一丝内力,口吐枣核,打瞎了姜贤忠一只眼。姜贤忠痛极而狂,一撑而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我更是连心也停跳了。”
北宫千帆一手握着斐慧婉,一手拉着旷雪萍,发现她们的手心,都是冷沁如冰。
“姜贤忠一发狂,居然站了起来,用手扶着栏杆,冷笑着,向烈子跌跌撞撞走去。烈子看看妻子、看看女儿、看看我,神情绝望极了。……一只脚忽地伸过来,‘噗嗵’一声,姜贤忠被绊了一下,双手扶不稳栏杆,一头栽进了海里。伸腿绊他的,乃是关东四友中的梅森。”
汗珠,涔涔而下!梅淡如面如死灰,神情越来越绝望。
“接下去,就是无尽的等待。看哪一边的药力先散,可以自保……好不容易,烈子能动了,从我袖中取出‘清心丹’,我们三人先服下,化去药力。我去抱孩子,净子去拿秘笈和地图,烈子点了他们腿上大**让他们不能走动。已经走初冬了,黄昏的夕阳,好美!”
诸葛兄妹对望一眼,均低头不语。
董非的脸,越来越苍白。
“我们替他们解了迷药。岂知气力刚一恢复,三个人就都拔出了匕首来。我自忖他们下半身大**未解,并不忌惮,便去哄孩子不再理他们。烈子惊呼一声‘不可’,抢了匕首。原来三个人不是在顽抗,而是想自刎。诸葛铮当场毙命,梅森一息尚存,董开山伤痕稍浅,总算救了条命回来。终于这时候,庭森和婉儿赶来了。”
北宫庭森见旷雪萍的惨淡沉痛,忙替她续道:“梅森当日叹道:‘一念之差害人害己。但愿我的血,能够洗涮子孙之耻!’眼见他快不行了,问他还有什么未了心愿,他说尚牵挂一子一女。我便许诺,会替他找到子女、引荐名师。他心愿一了,闭眼去了。董开山神色黯然,对我们说,他的儿子有人会管,没什么心愿,不过诸葛铮的一双子女尚且年幼,望我们能不计前嫌、导入正途,我也点了头。他万念俱灰之下,既无心害人、也无念轻生,我解了他的**,把和婉儿乘来的船让给他。他带着梅森与诸葛铮的遗体,从此遁迹江湖。既受所托,我和婉儿开始寻找几个孩子。先找到了审同、审异这对孪生兄妹,他们与传心玩得不错,万俟冷暖与端阳郡主就收养了他们。董开山的儿子,我们也探望过一回,这个孩子以家传刀谱练习刀法,资质不差,人也算耿直,我们也就放心了。”
北宫庭森说罢,笑着一拍董非的肩,又道:“至于梅森的子女,说来渐愧,我们是在两年之后才打听到。那年他的儿女在战乱中走散,儿子巧遇少林寺罗汉堂首座智景,见他资质不错,便收下他,向我书信报了个平安。智景留下他的本姓,收为俗家弟子,这一辈正好是‘如’字辈。而那个走失的****梅貂羽,从此下落不明。不过近日终于有了线索,多亏了白帮主的仁爱。”
白心礼至此才开口道:“前两个月,无意间向雪萍——咳,旷帮主提及此事,旷帮主突发奇想,折回黄山来与我仔细分析了一番。当年我在大梁附近收养的女孩儿,自称叫‘钓鱼’,看来这‘钓鱼’乃是方言之音,该是梅鹏羽的妹妹梅貂羽。”当下将发现白妙语后举帮南迁,及白妙语从小的生活习惯说了一遍。
旷雪萍向梅淡如道:“你本名梅鹏羽,你想必记得。至于貂羽的胎记,我虽不知道,可是既然风丫头见过,应该不会错!”
白妙语在旁边听故事一般,本来已听得津津有味了,忽然间听到竟和自己扯上了关系,不禁呆坐当场、张口结舌。
梅淡如涩声道:“这件事从母亲口中听到几分、略有印象,依稀记得她告诉我,父亲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却不曾告诉我父亲究竟做了些什么。是以这些年来,我一直视手足分散之痛为报应!我只想知道,北宫前辈、净贞公主和那个大难不死的女儿,此刻身在何方?我愿意去替父亲赎罪、补偿他们,只愿天谴不要算到貂羽——不,妙语身上!”
“你说你爹……我们——的爹……是这样的?”白妙语看一眼梅淡如,惊诧地转过头去,又看一眼白心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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