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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远,看见一片烟雾浓罩在柯莲那家院子的上空。在门口停下,听见里边有吵架声,火药味十足。那声音是一个人的,另一个人大概是被骂晕过去了,没有一点响动。不用猜,又是柯莲在骂多福。

多福此刻正双手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呶起嘴,对着小煤炉的风口呼呼吹气,浓烟在他一下一下的气息中滚滚而上。

柯莲持一把芭蕉扇监视着。

当然,他们两个进来后,她马上改变了姿势,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把芭蕉扇丢给多福:"给,拿扇子扇吧。轻点儿扇,扇重了一会儿又灭了。"然后把他们两人让进屋。小孩子在柯妈妈的看管下小心翼翼地向前学步。

"这死人,光知道烤火暖和,火都烤死了也不管。你看看,你们俩人来了连暖和的地方都没有。"他们赶忙说:"不冷不冷,你看,都还正出汗哩。""净说瞎话,让我看看哪有汗。这孩儿,还是爱说笑话。"柯妈妈对璧嗣可不是太陌生。大家哄笑了一番。

"让福来进屋吧,外边大冷的天。"向璧嗣觉得那人实在可笑,又实在可怜,受尽了一个女人的欺凌,连屁也不敢放一个。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多福,可这就好比那句话:打狗也得看主人。毕竟他是她的丈夫,她可以瞧不起他,但有别人瞧不起他的时候,她心里立刻会感到不好受。向璧嗣哪一次对待多福的言语行为都无可挑剔。但哪一次多福也不领情,仍然怀着几分敌意那样,瞪一双牛眼看他。如果半路上遇见,他是不会去主动打个招呼的。这些,向璧嗣没有一点积怨,一如继往地对他。他知道,多福的心里一定对他抱着根深蒂固的仇恨情绪,固然他不能把璧嗣咋样,但他有自己独特的敌视方法。诚然,这种方法不能改变什么,甚至连自己老婆都不能捍动一点,反而促成了一种形象鲜明的对比,他是那样龌龊萎缩,他心目中的情敌却愈显宽宏大量、不可一世。

向璧嗣说让多福进来的时候,他也句句听进了耳朵,可他偏偏装作没听见,一个字也不放,只管摇着芭蕉扇使命地扇。引火的木柴燃得熊壮,火星子扑扑地飞起多高,烧尽的炭屑纷纷坠落,落了他满身。受着烈火的蜂窝煤球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不为所动,板着一副黑脸孔。

"让他扇吧,不识好歹,告诉他轻点轻点,说了多少遍了,还是使没涵养的力气,让他扇一天,算他能生着了。""这孩儿,有时候就是有点儿爱使性子。丽,你就给我把嘴闭上,少说两句。"柯妈妈打起了圆场。

"你说谁不识好歹?你说谁不识好歹?"多福起来扑进屋子,点戳着柯莲的额头,脸红脖子粗,欲要吵架。

"咋了?呵,咋了?要造反不是?"柯莲一点也没有怕的意思。

"我打你!"多福抓了把她的头发往下摁去,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向她的头上擂下。

落到半空,被向璧嗣一把拦住了。

"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柯莲尖叫一声,披着乱糟糟的头发,仰天长号。

柯妈妈骂骂这个骂骂那个。

向璧嗣和柴盼只好劝了这个又劝那个。这种情况,若不是有事,绝对让人如坐针毡。

多福又像上次那样溜走了。

屋子静了下来。

屋里摆设仍然像上次那样凌乱,显然屋子里更拥挤了些。有一个烘尿布用的笼子,竹篾和铁条编织的,模样虽然不甚好看,但用起来绝对好用。不用问,是多福的手工了。

还有,天花板上吊下来两根绳子,绳子各系了细竹杆的一头,在空中搭了条稍稍一碰就会晃来晃去的横杆。横杆上堆着一大堆小孩子的棉裤棉袄、小棉褥、刚洗过的内衣内裤和大人的外套,正底下,一小堆干燥的煤灰,周围一团清扫过煤灰后留下的痕迹,几条小红漆椅子围成一个圆圈圈。看来,煤炉子习惯放在这个地方。

向璧嗣说明了来意,柯莲有些犹豫,天这么冷,又不是什么节令。

柯妈妈说:"去吧,哪儿冷,人家璧嗣都不嫌冷,你嫌冷?"这次,她没有说那些疯疯颠颠的话,只是催促了柯莲几句。柯妈妈忙着把她积攒的烧钱收拾一下,找了个塑料兜子装起来,捆好,让向璧嗣装进摩托车的工具箱,就像过年串亲戚那样,哀痛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死去的女儿似乎真的嫁出去了,嫁在了那个远得正好她不能常去探望的地方,只得由别人代劳了。

多福约摸家里风暴平息了,才从外面进来。煤炉这时候已经自行燃着了,他把它提进屋子,放回原来的地方,说了句烤吧。

向璧嗣和柴盼抢着说:"好好好,不冷。"多福伸出手在炉子上捂了两分钟,这双手明显得比同龄人的手要苍老得多。褶皱很多,但每一道褶皱就像一只昏睡不醒的眼,手掌咋动它是一点也不受打扰。细摸它才知道,它是那样坚硬,比常人手掌中的硬茧还要坚硬。这么冷的天,不戴一副手套在院子里裸露,没有一点红肿的迹象,没有一点寒冷的迹象,灰不拉几,干枯得有点儿冷漠,冷漠得有点儿麻钝,麻钝得有点儿像死人的手。从这双手上,你能看到钳子的力量。

向璧嗣将视线停在多福的手上,发了一会儿愣。

柯莲装裹好。

向璧嗣向多福打了招呼:"我们去了啊。"多福抬头"啊"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柯莲坐在向璧嗣车子的后座上。

向璧嗣感觉后减震忽悠一下不堪重负地下沉了好些。

柯莲用手揪紧他的衣服,身体尽量向后靠去,生怕蹭到他的背上。

向璧嗣在心里冷笑一声,摇摇头想道:还装什么正经,还以为自己是白壁无暇的处女。他的心里有一块冻土这一刻突然有些松动,散发出埋葬着一夜**摄魂的香味。

因为肥胖,她的两腿不由得夹紧了些他。虽然身体尽量后仰,但那种姿势很难坚持,摩托车在土路上的颠簸,她不停地蹭到他,而且总是两个**首先蹭到他。等出了村口,车子驶了不久,她干脆将两只手插进了他的口袋里取暖,身子完全俯在了他的身上。

两团厚厚的肉在背上滑动,这个女人的软软的脸蛋又几乎挨到了他的脖子上。他马上心猿意马起来,原来一个韵味十足的少妇就隐身在脏兮兮的泼辣妇女的身体内,真便宜多福这小子了。女人这东西,真可以用那首诗来形容:"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柯莲的味道他已经尝过了,但此柯莲,非彼柯莲,再去品尝,一定会有不同的味道。

尤其是那双肉乎乎的大腿,肉乎乎的**,还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和楚方不一样,和柯茜也不一样。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干什么来了,他的怀里还装着柯茜写给他的信,这些信呢,背后的这个女人也是看过一部分的。不错,她看过,她心里很清楚,她当年的恋人跟自己的妹妹曾经有过一段暧味的关系。但她又能说什么?生气归生气,怨恨归怨恨,她已经是一个跳出恋爱圈子的人了,总不能因为嫉妒向里边扔砖块吧。

大概是从第四封还是第几封开始,信封有破损,有的明显是撕开又重新粘合的。

向璧嗣由此断定,柯莲是看过这些信的。那么,既然她知道了,她对他会有怎样的看法?

她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大的改变,只是越来越像个泼妇,而且从不顾忌他是否在场。

这是一个受了内伤的人,受了内伤的人总是噙了满嘴鲜血,默默地承受着剧痛。

颠簸了一会儿,又转上了一条宽阔平坦的柏油路,路面毁坏的相当严重,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坑洼随意出现在路上,有的地方生出几棵枯草。因为修了新路,这条路业已荒废,但种地的人还要走它。除了种地的人,还有一些喜欢抄小路的人也要走它,走的人不算多,不至于走坏它;也不算少,不至于冷落它,它就照原样保存下来了。

两辆摩托车并排行驶。

柯莲和柴盼讲些韦莉的情况,她们自从韦莉生第一个孩子来后,就很少联系,她又结了婚,基本上断绝了来往,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完全是没时间。后来他们又转向孩子的话题。

谈话一直很热烈,向璧嗣就没必要说话。他一直在想自己的问题,这位自以为可以做个学问家的年轻人突然对自己提出一个特别具有学术性的问题。于是,他打算把这一路的时间用来考虑这个问题。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以好坏来评判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结果,因为好坏的标准太绝对,根本无法界定。

他在别人的眼里找答案,他回想一些周围人与自己在一起时候的点点滴滴,一个眼神,一句话。还是没结果,因为从别人眼里语言里得到的褒贬不一。他把自己的行为放在某个人身上以后,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赏析,最后得出结论:这人真不咋地!

首先,他生性好色;他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感情来得汹涌也去得彻底。……说是无情无义,也并不觉得不恰当。

他渐渐为自己认识到的事情真相而汗颜。

他们在柯莲的指引下曲曲折折地找到了那座小坟头。

在众多的坟头里,这个毫不起眼。但它竟也略显出时间的久远,从上边可以看出,秋天这里曾经长过茂盛的植物。植物现在干枯地贴伏在坟头,一派颓废景色。

向璧嗣跟在柯莲的后边,等着她确认。

她看了看他仍在询问的眼睛,冲他点点头说:"就是这儿。"他才把视线放在那里认真打量。

"就是这儿。"他一直琢磨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难道这一捧土就是她?向璧嗣的心里堵得慌,仿佛坟头上的土正压在他的胸口。柯茜,那个活力四射的少女正要绽放生命的芳香,却被残暴的掩埋在泥土中,活着的人只能隔着土层抚摸她。她的心跳生命美丽甚至身体已归于土壤。

火光冲天,柯茜的笑脸在黑烟里闪现。

当他擦净泪去看的时候,锡箔纸烧尽了,留下了一堆灰烬,有火星在其间闪着满天星辰般的光芒。

不知不觉,柴盼也在身后。三个人盘腿坐下,把灰烬围在中央。

向璧嗣说燃堆火吧?拣些柴,就地燃起一堆火。冬天的野地里,这是唯一的一块温暖的地方。

他把信从怀里取出,烧了它吧?烧了它,是什么意思呢?把她的信还给她?还是告诉她他已经看过了,已经没用了?要么是阴阳两隔各行其道互不牵挂?疑疑惑惑间,把信抽出来。看了眼那些鲜活的文字,他的胸腔再次被堵塞,有一口难以下咽的东西一直在喉头涌动。

他有预谋地把信伸到火焰上,纸尖扑啦向一边逃避烈焰的熏烤。他不得不信那信纸是有生命的,他又收了回来。犹豫片刻,还是一狠心将信一把戳进火堆,很快就变成了虚无的一片黑红色。

他展开了第三封。信很短。

"璧嗣哥:已经过去三天了,我想你大概会在明天或者后天收到上一封信。

可不能确定你是否真的会来。因为我已经给你写过信了,你没来。这次也许还会有和上次一样的命运。

上次忘了交待,一定要回信,一定。哪怕只写一个字,一张白纸也行,让我知道,你收到了信。

我担心你是不是害怕嫂子?还是你觉得我已经快死了,不喜欢我了?不会的,我宁愿相信前者。

真是那样的话,我想对嫂子说几句话请你转交好吗?

嫂子:先向你说对不起。求你原谅我,我不贪求你原谅犯了错误的柯茜,我求你原谅一个将死之人,好吗?"幼稚,幼稚,简直是与虎谋皮。又是一簇耀眼的火光。

向璧嗣的手里只剩下了三只信封。这是贴有邮票的三封信。他看了一眼柯莲,她正往火堆上添柴,连看也不看那些信一眼。这些反而更反映了她内心的虚弱。他并没埋怨她的意思,相反,他希望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全丧失洞察力,好让她感不到一点点担心,担心她被揭穿。

柯茜告诉她:"寄那么多信,他也没来,还是干脆不寄给他了。保险起见,这些信你先收着,以后你要亲自交给他。"她咋也想不到,那些她以为寄出的信其实一直就呆在姐姐的卧室里。

向璧嗣看完了全部的信,早已知道了这其中的一个小故事。质问她吧?犯不上,为了一个死人,犯不上。既然人已经死了,如果世界上真有鬼魂一说,鬼魂也该明白了,若没鬼魂,把事情搞清楚了给谁看?她比平常人要可怜的多,你还指望让她受多大的良心谴责?

信中表露的心迹,她明白了。他们间发生的故事,她也清楚了。最后,最最值得同情的应该是她——偷看秘密的人。因为,这些秘密对她而言是何等残酷;这种行为对自己是何等的残忍。

他把信封撕成一条一条,扔进火堆燃烧。

火烤得坟头的土开始松软。身边可燃的东西也没多少,连黑色的叶片也投入了其中。脚步把土圪垃踩碎,脚印遍地,仿佛刚刚经过了一场篝火舞会。人人都像喝了烈酒,人面火光相映红。死者,仿佛在舞会散场之后,未来得及送客,就又很快进入地下。只留下一堆残火,在风里呜呜咽咽的冒着青烟。

向璧嗣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再见了,柯茜。下次再来看你。"那个方向,总感觉有一双手向他挥来挥去。不知道是向他告别,还是央求他别离去?

摩托车功率足够大,排气管发出健康有力的声音,义不容返地向前窜行。很快,他又感觉到那对肥硕的**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背。思绪像风筝收了线,又突然飞往另一个方向。

半路上,柴盼拐了另一条路,回了自己家。

一路无话。向璧嗣把柯莲送回了家。

柯妈妈很高兴,为向璧嗣煮了一碗荷包蛋。

向璧嗣把碗放到另一边,说:"让福来吃吧。""福来回那边了。""咋又去了?"柯莲蹙了下眉头。

"那儿家里人捎信过来,说他妈病危。""死了才好哩。""唉——,这闺女,不识老小。"柯妈妈嚷她道。

"我哪儿说错了,连她孩儿都这么说,我咋不能说。你看她光治病花了咱多少钱。""那是妈,不是猪,不是狗,是谁也得花钱给她治。你让璧嗣评评这理。"向璧嗣说:"算了,算了,福来他妈也没多大活头了,花也花不了几个钱,既然也花过了,最后也得落个孝顺的名。对不对?""你看看,人家璧嗣说的多在理。"柯莲哼了一声。

孩子睡醒了,在床上哇哇哭。

"来来来,孩儿,奶奶抱,奶奶抱。"柯妈妈抱起来在地上扭,还是止不住哭声,"走,找年为年为去,找年为年为去。"她抱着他出了门,串门去了。

向璧嗣说:"坐得那么远,不冷?来,坐这儿烤烤手。""不冷。"柯莲嘴里说着不冷,身子挪了过来,手里提了屁股下边的凳子,坐在向璧嗣的面前。

"看,手都冻红了。"向璧嗣突然抓起她的手。她微微用力抽一下,没有抽出来,就任凭他翻看了。

见她默许了,他便得寸进尺地扳起她的头,吻了起来。她有些反抗,反抗是无力的,可以算是半推半就。但她在半推半就间呻吟道:"进里屋吧,别让他们看见。"于是,他们就进了里屋,孩子刚刚睡过的地方,还依稀尚存些热量。

他去解她的衣扣,解了一颗竟然用了半天时间。她说你别解了,扣眼太紧。一会儿来人了收拾不利索。她的皮带很好解。所以只解了皮带。

他将冰凉的手隔着她的内衣探进棉衣层内抚摸**,她也没有不允许。他便肆无忌惮起来。

柯莲发出了呻吟……

随后,她把衣服整好,对着镜子重新把头发理好,脸上还有兴奋的红晕没有褪去。

向璧嗣站在她背后,又抱了她一下,坏笑了一声。

她说:"你走,快点儿。"向璧嗣坐回炉子旁边。

正在这时,福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拉起柯莲,说:"快点儿,咱妈快断气了,快点儿跟我走。"柯莲这次没有骂他,跟着他走了。

向妈妈听到多福的车子来去匆匆,便抱了孩子回来,问向璧嗣咋回事?

向璧嗣说:"福来他妈咽气了。""唉,早该这样了,少受些罪。"向妈妈揣着孩子,扭着秧歌儿步,在屋里走来走去。

而向璧嗣趁着刚才那阵余热,也觉得该回去了。他便与柯妈妈打了招呼,发动摩托车,飞驰而去。

天黑了下来,尖锐的灯光刺破夜幕,在那条熟而又熟的公路上疾驶。路上险些撞到一个过马路老头子的自行车上。幸好,他有一手好车技,把车体左一倾斜,右一倾斜,再扶正它,就躲过了一场飞来横祸。把握一辆车,真好比把握你的人生,要想不出事,就得有好的技术。

正当他为自己的技术洋洋得意的时候,前面的一辆载重车辆来了个急刹车。他也急忙刹车,车体甩了180度。他魂飞魄散,这一幕和几年前的一幕如出一辙。尽管有惊无险,但仍然虚汗淋漓。

或许是吓破了胆,车子再也跑不了那么快了。灯光乘风破浪般在黑暗里穿行,黑暗又很快在他的身后汹涌而来,不给灯光留一点可停留的空间。黑暗填堵的势头有些类似海潮的能量产生,推着他向前进。右拐,左拐,右拐,左拐……

终于,快要窒息的眼睛得到了光的给养,使这两扇心灵窗户猛然窗明几净、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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