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1 / 1)

()江南的春色总是来得缓慢去得匆忙,分明新绿已吐,杏花初放,空气中却还是冷飕飕的。身披着广袖宽袍,冬傲然离去,轻翻的衣角,仍在不经意中就给人间带来阵阵春寒,好容易盼到了风和日丽,却见柳已老绿,花已繁华,经不了多少日子,便要风老莺雏,雨肥梅子了。

隘阳古道上,一场春雨刚歇,雨后的空气中无风无尘,一草一木都在柔和的阳光里晾着身上的雨珠,枝头上叶片儿亮晶晶的闪着光,花瓣儿却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得得得一阵马蹄声,四个策马扬鞭的青年转过山脚,有说有笑出现在古道上,不久又有三个年纪较大的跟了上来。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咦,哥哥什么时候也懂得伤春了?”雨淇甩几鞭子赶上走在最前面的哥哥,笑着问道。

伊凡一笑未答,白仕原已凑了上来,

“伤春必有因吧,伊凡,怎不接着念下去?张子野的下阙‘莫把幺琴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哈哈哈,伊凡,这才是心中所想吧,只是这个千千结原为阿谁系的呢?”

“老白还是这么喜欢玩笑!,你既知是张子野的词,干我何事,只不过看到眼前春意狼籍……”

“只不过看到春意狼籍便惹起万种情丝,权且借古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喽”仕原嘴接得快,又故意皱起眉捏住嗓子酸溜溜道,“唉,只可惜不得佳人在身边共享春色,让人好不牵挂也,这春来带得相思来,春去怎不见得相思去呵……”

仕原提起衣袖假作拭泪,正准备接下去取笑,早被伊凡一脚踢到了马屁股,马长嘶一声,背着大叫的仕原狂奔不已。

“原以为成了亲后总要老成些了,谁知还是这德行,真是个大大的活宝!”伊凡恨恨地骂道。说实话,仕原岂能知道他的心思。长到二十一岁,英俊潇洒的伊凡不知让多少姑娘为之倾倒,可是他的心里却还不曾映进任何一个姑娘的影子。他一门心思都在对抗何魔铲除天矶帮上,哪有空闲留心其他的东西。白庄上人人都爱拿他与彩月开玩笑,对此他只是轻轻一笑,在伊凡心里彩月与雨淇一样,都是他的妹子罢了。

这时一边的韵娘和雨淇却是早笑软了,趴在马上动弹不得。

“你也是晕了头,怎么对着嫂子就骂起了白大哥呢?”

“还说,都是你这丫头惹得,无端吃他这般取笑。”

“伊凡自骂仕原,不干我的事,雨淇,你可别拉上我哇,依我看他倒真该骂,骂得好!”韵娘笑着说。

“小韵儿,说什么呢?可不许背后说丈夫的坏话啊”看时,仕原已拉转了马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伊凡,不过一个玩笑嘛,看踢疼了我的马……”

“白大哥真是喜欢玩”雨淇控着马赶到仕原边上,故意把声音压下“刚听你说得那么真切,倒像是你的心里话一样,老实坦白,是不是?”

“岂有此理,我的小韵儿就在这儿,何需相思……”

“那可说不定呀,怕不另有佳人”雨淇不怀好意的笑着,又向韵娘瞟了一眼“你看,嫂子都不高兴了,难道不要向嫂子解释解释?”

“哪有不高兴?噢,雨淇,雨淇!你好,在这儿搬弄是非,害你白大哥是不?”仕原又笑着向雨淇耳边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什么玩笑都开得,只这个不行,人命关天哪,你嫂子可是个醋坛子!”

“仕原,谁是醋坛子了?”韵娘冲过来,嚷道。雨淇忙闪过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夫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仕原捂着被揪红的耳朵,叫苦连天。他与韵娘新婚燕尔,对这个美艳如花,活泼任性的妻子,仕原向来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然而却喜欢时不时开个小玩笑,故意惹她生生气,以搏一乐。

“了不得,伊凡,你真有个好妹子,这么为你出气!”仕原躲过妻子,见伊凡兄妹正乐呵呵的看热闹,故意没好气地嚷道:“雨淇,你少不得要是我们白家的人,我可是仕川的大哥,得罪了我,嘿嘿!”

雨淇听说,粉脸上立时飞起了两片红云,低声骂道:“呸,可是疯了,谁是你白家的人!”

仕原还待回嘴,被韵娘一把扯住:“还说!是不是要激起众愤才好哇?”

“真得嫂子好好管管才行,就一张嘴讨人嫌!”雨淇催马到韵娘傍边:“嫂子你最公正了,听听,白大哥怎么欺负我!嫂子,好嫂子!可要为我出气啊。”

“好妹妹别生他的气,他一向就是个疯人。”韵娘嘻嘻笑道“也不想想,得罪了妹妹,回头仕川还不要找他算账!”

“哎呀,韵娘你……”雨淇哪里肯依,追着韵娘就打“真真是一对,白家没一个好东西!”

仕原拍手大笑;“好骂!我们白家的确没一个好东西,雨淇,怕不怕呀,现在怕还来得及。”

不远处,江一春和天山二佬正乐呵呵地看着这几个嘻嘻哈哈的年轻人。自从六井岭一战后,白庄与天矶帮之间一直没有大规模的正面交锋,何魔险险救下两河左右分点后,竟又将它们都撤了,从此没了声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表面看来,气氛似乎缓和了,日子也太平得多,可江一春他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何魔真正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有她在一日,天矶帮就不可能轻易收手。这段日子,白庄没敢闲着,白仕原夫妻、章氏兄妹、江一春、“铁叉神”孙元魄还有天山二佬吕通、邓玉莲夫妇等一行八人深入江南,一边联络江南的英雄志士,组建燕盟,一边追踪天矶帮撤去的分点下落——大家都相信何魔不可能这么白白放弃苦心经营的分点。正当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之时,忽然收到了白庄的飞鸽传书,让大家迅速回庄有急事相商。众人无奈,只留下“铁叉神”一人,其余七人日夜兼程赶返白燕庄,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我看咱们这么慢腾腾的走不是个办法,为躲刚刚那场雨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再耽搁下去,天黑前赶不到前面的客栈,咱们可都得露宿山头了。”赶上仕原四人,江一春摸着胡须道。

“这还不容易,咱们来赛跑,看看谁的马快”韵娘快活的提议;“我的黑闪稳得第一!”

“黑闪?”仕原不屑一顾的撇撇嘴“光看看腿就比我们的矮一截!”

“你懂什么,黑闪可是大宛名驹”韵娘懒得理丈夫,向伊凡道“怎么样,我们比比,看是我的黑闪快,还是你的玉奴强?”

“比就比,前面转过一道山弯,就是天元坡,这路我走过一次,那儿有一片树林子,谁先到算谁赢。不过”伊凡一笑道:“输了不许哭鼻子啊,我可不会哄你。”

“去你的,你才哭鼻子呢!”说着韵娘一甩马鞭,飞一样地跑了。

“喂,等等我,还没开始呢,又耍赖!”伊凡笑着抱怨道,挥鞭就赶。

“伊凡,你们慢一点,唉,你瞧瞧,瞧瞧!”吕婆邓玉莲抱怨道:“只知道往前冲,出了事怎么办?”

“老太婆你也太多虑了,能出什么事”吕通不以为然。

“吕前辈还是小心点好,我们也跟上去吧。”仕原笑道。

快了,快了!伊凡已追上了韵娘,前面一片浓郁的树林子隐隐约约显露了出来,看看被自己越甩越远的韵娘,伊凡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还是等等她吧。他正准备放慢速度,可就在这时,隐隐有些声响传来,奇怪,什么声音?再仔细听听……好像……好像……求救声?……对,求救声,一个女子,前方!

伊凡不敢迟疑,催马向前冲去,那是一个女子在求救,前面一定出了什么事,求救声那么微弱,夹着难于言明的凄楚与绝望。

那是一大片桃林,不久前这儿的桃花一定开得很艳很艳,只可惜刚刚一阵急风雨已将这一片繁华催卷得七零八落了,几抹残红委委屈屈的挂在枝头,寂寞憔悴的样子,叶儿却正得其时,一簇一簇的碧绿,鲜活地占了满枝,恰应了“绿肥红瘦”四字,虽是春意阑珊但毕竟也生机蓬勃,真是好一片桃林!

然而再看,却有惨不忍睹的一幕:林边马道上一辆马车掀翻在地,满车的绫罗绸缎胡乱抛散,年过五旬的老者俯卧在泥里,满身都是血迹。他已死去有一会儿了,一只手还死死的抓着身前的一撮青草,显出努力挣扎过的样子。而桃林深处,三个黑衣打扮的大汉正企图对一女子强行无礼,一望而知,他们就是这一幕惨状的制造者。求救的是这个女子,面对着三个身强力壮的恶徒,她正拼死挣扎,但眼见得已力不从心,危难时刻,伊凡赶到了。

快马加鞭匆匆赶来的伊凡目睹了眼前的惨状,禁不住血气直冲心上,光天化日之下,岂能容忍如此作恶!他不及细想,手腕一翻一柄青锋直刺下去,三个正得意忘形的家伙哪里料到这番变故,其中一人当场应声而亡,尚未来得及看清出剑之人就直赴阎王殿报到去了,另外两人倒也应变得快,当下舍下女子,滚到一边,各操家伙站起,再看看自己的兄弟,却是已死了。

“妈的!敢坏爷的好事,活得不耐烦了!”

“何必多说,杀了他为大哥报……”

然而他们马上看清了来者。一对剑眉,两点星目,冠玉一样的脸上此刻笼着逼人寒意,紧抿的嘴唇显出刚毅的轮廓,他挺立如剑,而手中的剑已亮白似严霜。两个恶徒举刀的手立刻软了下来,各自抱头鼠窜。他们并不糊涂,起码掂得准自己的份量,章伊凡到了,还报的什么仇,保得住自己的命已是造化!

伊凡懒得追赶,揩去剑上的血迹,把剑别回腰间,他定了定神,看到了正蜷在树下低泣的女子。只见那女子鬓发散乱,身上粉红的绸衫已被撕烂,幸好里边还有一件浅蓝无袖贴身小衣,但已不能完全裹住雪白莹润的肌肤,她低垂粉颈,双手抱膝,柔弱的身子微微地颤栗。伊凡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自己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与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单独相对,此时此刻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他不敢犹豫,转身脱去自己的外衣,扔给了地上的女子。那女子窘的满面通红,忙将衣衫裹住身子缩到树后,失声痛哭起来,这下倒更让伊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韵娘赶到了。

“谢天谢地,你总算到了,韵娘,快去看看。”

“这是……”韵娘俏眼一扫,立刻明白了眼前的一切,看到伊凡正不尴不尬的立在一边,她赶紧赶了上去。

“姑娘,没事了,没事了”韵娘替姑娘拢起一头披散下来的漆黑长发,柔声劝慰。

不一会儿,众人都赶过来了,江一春四下一望,看到掀翻的马车、老者的尸体和满地的血污,不禁拧起了眉头:“该死!谁干的?”

“还不是天矶帮,你看看”伊凡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一个:“还有两个,许是认得我,见着就跑!”

“便宜了那两条狗命!”看到韵娘身边那个低声哭泣的姑娘,雨淇咬牙切齿骂道。

“这个姑娘没事吧?”

“亏我早到一步”

“天矶帮的个个都是恶魔、败类,抢劫、杀人不说还要欺辱人家姑娘!”韵娘抬起头来,眼里冒起了火;“伊凡,你真应该赶上去把那两个家伙一并解决了。”

“当时我也没顾得上……”

伊凡话未说完,就见地上的姑娘已轻轻抬起头来:“多谢各位英雄救命之恩。”那姑娘止住眼泪,又感激地望了伊凡一眼:“多谢这位公子搭救!”

她的声音真是好听,犹如一阵清风,直渗入众人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姑娘定定地望着伊凡,又转眼周围的人们,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忽然目光死死的停在了那个老者的尸体上,瞬间脸色惨白,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舅舅!——”她拼命地摇晃着死者,再喊了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众人慌了手脚,忙赶上去,江一春替她摸了摸脉,道:“不碍事,不碍事,刚受了惊吓,又急火攻心,休息一下也好……下面怎么办?”

“当然是先将死者安葬,带她一起走”韵娘叫道;“总不能把她一人扔在这荒郊野岭啊。”

于是大伙儿一起动手把老者掩埋了。看看车是摔烂了的,根本不能再用,谁带着姑娘一起走呢?吕公吕婆和江老爷子年纪都大了,雨淇前不久受了伤至今未愈。

“我带她吧,都是女子,方便些”韵娘豪爽的说道。

“你?”仕原打量了韵娘一番,笑了。

“怎么了”韵娘恼了,“有何不可吗?什么意思嘛!”

“不不不”仕原乐得直摆手,“娘子误会了,只是,你的马能带人吗?”

韵娘是白庄的第一美人,长得花容月貌,却是身材娇小,她的黑闪是一匹小矮马,与她甚是相配,但若要再带一人,就显得有些滑稽,不大合适了。

韵娘立刻懂了仕原的意思,想想也是如此。只是虽说仕原是一番好心提醒,但那讨厌的口气倒像有三分取笑之意。于是韵娘也没了好气。

“那怎么办,难道由你带不成?”

“有何不可吗?”仕原双手抱胸,嘴角微挑,眯起眼挑战似地望着妻子。

“当然不行啦!”韵娘也学着仕原怪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把人家姑娘交给你,我不——放——心!”

“你们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仕原只剩苦笑摇头的份儿了。

雨淇忍住笑道:“两位也别争了,你们这一路上的口水官司还少吗。依我看这事再好办不过,这不放着现成的吗?”说着向她哥努了努嘴,慌得伊凡连忙摆手。

“嗨,是嘛伊凡,非你莫属了,一来嘛,你是个正人君子”吕公望了望仕原和韵娘,打趣道:“我们都放——心——,二来嘛,彩月儿也不在这儿,啊?哈哈……”

一向吹胡子瞪眼的老吕也凑起趣来,惹得大家都开怀大笑。

“哥,别推辞了”雨淇见一向潇洒大方的兄长这回无来由的尴尬模样,心中十二分好笑,走过去推他一把,低声道:“不会这么迂吧,人还是你救下的呢。”说完跨上马,对众人喊道:“我们已耽搁太久了,可没时间这么耗下去,想留在这儿过夜的就慢慢磨蹭吧”说完不由分说地扬长而去。

众人一笑,纷纷上马,仕原临去还不忘回过头朝伊凡扮了个鬼脸,可把伊凡气得苦。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长叹一口气,把姑娘抱上马,直追上去。其实他心中也正纳闷得很,自己平日是何等的坦荡潇洒,何以今日竟这般腼腆拘束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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