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去书院的日子,不用崔嘉宝说,几个丫鬟也提前一天商定了崔嘉宝第二日的装扮。因着课程上有射、御的安排,虽不知道今日是不是就会开始教授,几人还是挑了套便于行动的装扮。
这清早起来,崔嘉宝就迷迷糊糊被服侍着穿上藕色对襟箭袖,系上两片藕荷色的半裙,再加上件长至臀部的黛紫色比甲,整个人在一片错落的紫色中显得极为娴静。崔嘉宝一看到镜子就清醒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把这么套英气勃发的骑射行头穿的如此与众不同,心情略有些复杂。
桃杏则拿了两条丁香色的丝带,花了些小心思编进两边分出的小辫子中,最后一同高高束起,看起来清爽又别致。
这会儿崔嘉宝是彻底清醒了,满意地打量会儿镜子里的自己,去小周氏处用膳。
在京城中时,小周氏一病多年,家中没有主母把持家务,各处用饭也随意了些。崔嘉惠、崔崇安应当是跟着崔语堂用膳,双胞胎则宅缩在南姨娘的小院子里,崔嘉宝自然是陪着小周氏。
而现在,倒真是难得大家一同用膳。崔嘉宝打量了一圈,发现除了崔嘉惠以外,人都来齐了,南姨娘都安安静静站在了一边。而崔嘉惠多半是不会来,那么她就成最迟的了,崔嘉宝给几人一一见礼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小周氏怀里。
小周氏笑道:“我的阿年什么都好,只是每天早晨都起不来。”
崔嘉宝被她羞得猛地跳了起来。
偏崔崇安看着君子,事实上嘴最坏,跟着调侃了句:“只怕是二妹妹灵秀,见解独特,周公他老人家舍不得放她走。”
崔嘉宝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还是崔语堂先看不下去,笑着道:“都被贫嘴了,既然都来了,就坐下用膳。”
这位置安排也没太多规矩,崔语堂坐主位,小周氏挨着他左手边,崔崇安挨着他右手边。崔嘉宝刚在崔崇安身边坐下,就有个小人儿炮弹一样在她边上坐下,崔嘉宝看过去,却见崇文害羞地看了她一眼,细声细气地叫了句“二姐姐”。一边的崇武没抢到位置,气呼呼地看了崇文一眼,坐在了崇文旁边。
小周氏既然叫南姨娘来了,就不会刁难她。她对让人在一边服侍布菜没什么兴趣,还觉得影响食欲,自然让南姨娘坐下一起用饭。南姨娘便坐在她和崇武之间,她看着两兄弟,脸上不知不觉便露出些微笑意。
这顿晨食吃的其乐融融,几个小的都是今日去书院。
崔语堂叫过崔崇安训话,道:“在书院里切记戒骄戒躁,下好苦功。”
崔崇安自是应下。
崔语堂又道:“却也不要太过板刻了,该放松陶冶情操时还是得放松,平时也多照看弟妹一些。两个弟弟年纪小,平常多提点提点。你两个妹妹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是被混小子给欺负了,揍一顿便是。”
崔嘉宝头一次听崔语堂说这么不着调的话,在一边遮着嘴偷笑。
崔崇安无奈应下。
拜别父母之后,崔嘉宝牵着崇文,崔崇安牵着崇武,四人一起走向府门。崔嘉惠已经等在了路上,乍一照面,崔嘉宝和崔嘉惠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崔嘉惠穿着件石榴红的流仙裙,头上的钗环也精致极了,整个人美则美矣,但实在太过夺目,不是崔嘉宝所能接受的风格。
但愣了这一瞬后,崔嘉宝也就恢复过来,只要崔嘉惠喜欢,这么穿也没什么大问题。
崔嘉惠也只是惊讶她穿了一身骑射行头,但和崔嘉宝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人惊讶过后出奇一致的一言不发。
崔崇安对这些不敏感,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他倒是有另外的事情要与崔嘉惠说,将崇武的手递给崔嘉宝,上前和崔嘉惠说话。
崔嘉宝牵上崇武的小手,低头朝他一笑,崇武便跟着乐了。崔嘉宝能隐约听到一些他们的谈话内容,说的无非是用膳的问题,崔嘉惠似乎是发了火。崔崇安于大事上向来极为严肃,见她闹脾气也没有放松,最后闹得出发时两人不欢而散。
因为只有两位姑娘和两个小主子坐,府里只准备了一架马车,打的是崔家的标记。崔崇安独自骑马,和马车平行前行。
因着吵了架的缘故,崔嘉惠一上车就选了离崔崇安远的一边窗口。崇文和崇武坐中间,崔嘉宝则坐在离崔崇安最近的地方。
崔嘉宝将崇文半揽在怀中,对崔嘉惠道:“大姐,你看着点四弟。”
崔嘉惠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下,纠结了片刻,还是学着崔嘉宝的样子将崇武搂在了怀里。
自那日说开之后,崔嘉惠倒是不再找崔嘉宝麻烦,但平日里,如非必要,两个人还是不怎么说话。此时自然也是一样,感受到车里气氛压抑,两个最是敏感的孩子也不会贸然开口。闲得发慌的崔嘉宝只能掀开车帘,找一旁骑马的崔崇安搭话。
“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崔崇安见她又掀开了帘子有些无奈,但实在硬不下心肠,只好让她掀着,道:“我这几日找明泽兄和瑜之兄去了,明泽兄弓马娴熟,见我笨手笨脚,实在看不过眼,便指点了一二。但就算是一二,于我也是受益无穷。现在对我来说,这种温驯的马儿实在是没有一点难度。”
崔嘉宝见一向沉稳的崔崇安也透出一点得意来,跟着抿唇笑了笑,道:“我也想学,不知道书院教不教。”
若是书院教,崔嘉宝自然能堂而皇之地学,若是书院不教,要想说服小周氏和崔语堂就有些难了。
崔崇安闻言却冲她一笑,轻声道:“若是不行,便让哥哥教你。”
崔崇安不是什么食古不化之人,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比从前小很多,再加上多会一点骑射,就是在意外之时多一分自保之力,对于崔嘉宝想学,他是乐见其成的。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因着这个,崔嘉宝一直到到了白鹭书院时都保持这份好心情。
山脚下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崔崇安一见,便不让车夫再继续前行,怕待会儿被堵在里面,无法疏散。崔崇安率先翻身下马,掀开前帘,要扶他们下来。
崔嘉惠脸一转,想是要将他无视到底了。崔崇安无奈,崔嘉宝笑他,却还是率先搭上他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紧接着是崇文、崇武,一个个乖乖地被崔崇安直接抱了下来。
崇武被抱下来后不满地抱怨了句:“大哥,母亲说我们是男子汉,你不能这样把我们抱下来,我们要自己下。”
崇文虽然没开口,但也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点头。
崔崇安被逗笑,道:“是为兄错了。”
两人这才心满意足。
只剩下一个崔嘉惠了,然而崔嘉惠倔的很,闹翻了就是闹翻了,不愿意接受崔崇安的帮助,心一横就要自己下。
崔嘉宝见那高度,想她下来姿态不雅丢了脸事小,要是不小心扭了脚就不好了,只好把手伸出去,道:“我扶你一把可好?”
崔嘉惠犹豫了一瞬,还是搭上了崔嘉宝的手,借力下了车。
这边事了,崔嘉宝刚想松口气,便听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书院可不准带丫鬟。”
崔家人齐齐望去,是一个穿着湘妃色流仙裙的姑娘,看着十二三的年纪,亭亭玉立,只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
那俏生生的小姑娘见崔嘉宝转过身来后愣了愣,又故作好奇道:“竟不是个小丫鬟,是你庶妹不成?”
虽说被侮辱的是崔嘉宝,但她看小姑娘的眼神直直盯着崔嘉惠,便知道她真正意图是谁了,不过她对崔嘉宝也没什么善意就是了。
那姑娘和崔嘉惠穿了同一形制的流仙裙,若是撞了色双方自是尴尬,此刻虽没撞色,偏生崔嘉惠那纯正的石榴红将她的湘妃色压得失色。更不用说容貌上的差距,崔嘉宝和崔嘉惠长相有几分相似,一个如皎皎明月、灿灿星河,一个光彩夺目、尽态极妍。两人站在一起,那种冲击更是加倍了。
崔嘉宝很轻易地勾画出对方发难的原因,大抵就是小姑娘间常有的嫉妒。虽然因为小周氏身体的原因,崔嘉宝几乎不怎么出门作客,也没遭遇过这种事,但在小丫鬟中间,她见过不少因为嫉妒而产生的龌蹉。
崔嘉宝非但不气,反而有些想笑。
见人这样,崔崇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刚想开口,却被崔嘉宝扯了扯袖子,低头见崔嘉宝朝他摇摇头。
对方只是个小姑娘,崔崇安这么个大家公子,说什么都只会显得失了风度,崔嘉宝可不想将他扯进来。
可崔嘉宝还没来得及反击,崔嘉惠就炸了。
崔嘉惠脾气向来不好,现在只不过不朝崔嘉宝发了,不代表她就是个好相与的主。崔嘉惠冲着湘妃色冷笑一声,表情是十足的不屑,嘲道:“你家搭个手便是下人,庶出更是当下人用,不代表我家也是。我妹妹体恤我,怕我摔着,要你多管什么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