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辽沐儿正因皇后私库里又少了一样好东西而心痛着,见徐美人如此放肆,火气就压不住地道:“徐美人,你这是连皇后娘娘去哪里都要管吗?还不退下!”
徐美人自恃是徐太后的堂侄女,哪里将辽沐儿放在眼里!被女官训斥令她很是恼火!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大呼小叫!”徐美人昂着头轻蔑地看着辽沐儿,“不过是皇上看你可怜才收留进宫的孤女罢了!还真以为封个女官就了不起了!”
辽沐儿被那句“孤女”刺得脸色煞白,一向尖牙利齿的她竟一时无法反讽回去!
辽家的确只剩下辽沐儿一个人了,祖父、父母在她幼年时先后过世,她也真的是被独孤夜可怜才成为女官的……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看来徐美人是没有这个美德了!
早听闻皇后娘娘身边的辽女官是个厉害的人物!连皇帝曾经寵爱过的司夫人都被她出言相讥、无法还嘴!现下一看,也不过是被人传得邪乎了!
徐美人望着辽沐儿白了脸、咬着嘴唇不说话的样子,脸上的得色之色更盛。
司洛芸把徐美人的得色看在眼里,勾起一侧嘴角无声的冷笑。
“徐美人言行逾越、冲撞本宫,又言语无状出言侮辱女官!本应重罚!但本宫念及太后颜面,便只罚徐美人在锦园外跪足一个地辰以作小惩吧。”凤辇上的司洛芸云淡风清地道。
徐美人正意气风发,没想到司皇后会罚自己,睁大眼睛瞪着司皇后,一副“你凭什么罚我”的模样!
“妾不服!”徐美人叫嚷出声,“皇后娘娘!妾哪里有冲撞您?辽女官不过是个宫婢,就敢对妾不敬,妾训斥于她并有没错!要罚也是罚这个目无尊卑的贱婢!”
司洛芸懒得跟一个美人解释自己,不耐的挥挥手。
凤辇两旁的内侍上前拖住还在喊着不服的徐美人往宫墙边上走。
徐美人用力挣扎着,头上的发髻微散、钗环掉落了两支!
“皇后娘娘!您这是徇私!”徐美人嘶喊着。
跟在徐美人身后的两名宫女都是徐太后赏下来的,见此情形吓得腿软,也不敢上前求情,只能跟着跑到墙根下躬着腰陪主子受罚。
徐美人笃定自己是徐太后的人,就算是司皇后也不能随便动自己!现在自己无故受罚,委屈得她大喊大叫!
司洛芸对张财胜交待了两句,便让大力内侍抬着凤辇进了锦园。
徐美人看着皇后的凤辇被抬进了锦园,提起裙子就要站起来!
“美人,您别……”春燕出声想阻止主子再犯傻!
“咱家奉劝徐美人您还是老实儿的跪着吧。”张财胜并未跟随凤辇进锦园,而是走到了徐美人面前,“皇后娘娘说要罚您跪一个时辰,这连一刻都未到呢,您就站起来哪行啊!”
徐美人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从入宫还不是皇帝妃妾开始,宫里的宫人们对她就都是毕恭毕敬的,皇后身边的内侍却敢对自己这么冷嘲热讽,真是该死!
“混帐的奴才!连你也敢命令我?”徐美人站起来扬手就打向张财胜!
张财胜哪里会让她打到,一个闪身避开了徐美人的巴掌,同时脸色一沉瞪向方才拖着徐美人到墙根边的两名内侍。
“都是死人吗?还不请徐美人跪下?”张财胜翘着兰花指点着两名内侍骂道。
两名内侍都是在凤宫当职,虽然也害怕徐太后事后责怪,但想到在宫里只能效忠一个主子!上面有皇后娘娘罩着,怕也得干!他们就咬咬牙,道声“得罪”上前把刚站起来的徐美人又给按跪在地上。
“放肆!大胆!我要请太后砍了你们的脑袋!”徐美人受此大辱,气得泪崩!边哭边骂起来!
张财胜冷眼看着被内侍按住不得再起身的徐美人,不客气地道:“方才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了,若是徐美人再这么口无遮拦的失仪,可就要叫宫刑司的嬷嬷拿着戒板过来掌您的嘴了!美人您花容月貌,若是挨上十几、二十戒板,这脸……所以,奴婢劝您还是消停的跪上一个时辰,回去后让宫女给您揉揉腿也就不碍事了。这脸要是破了相,再好的玉脂膏也养不回来啊!”
“混帐,你们敢?”徐美人一听要用竹片板子抽她的脸,气焰瞬间就降了不少!
张财胜抿唇笑了笑,朝徐美人行了一礼道:“咱家是不敢动美人一根手指头的。”
抬起头,张财胜对徐美人的两名宫女道:“看好你们的主子,也算计好时辰,别让徐美人跪多了时辰。”
春燕与春妮胆颤心惊的福身道了声“是”。
后宫之中,跟错主子是最倒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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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洛芸不是个喜欢锋芒毕露的人,但并不代表她是个容忍别人踩在头上都忍气吞声的人!
徐美人辱骂辽女官,司洛芸是非常不悦的!
在陈王宫时,辽沐儿就对司洛芸多方维护与帮助,到了皇宫后更是不怕得罪其他妃妾与太后,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她们的关系不是单纯的君臣、主仆,更像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司洛芸自己受点委屈可能还粗心大意的不在乎,但在乎的亲人与朋友受委屈,她可是看不过眼、忍不了!
“奴婢多谢娘娘维护。”辽沐儿声音微哽的向司洛芸福身道。
进了锦园,司洛芸派丁往去御书房外候着,自己则下了凤辇由宫人扶着到锦园的一座亭坐下。
辽沐儿的道谢反倒令司洛芸脸上浮起红霞,她过去几乎没做过以身份压人这种事!就算在其他妃妾面前摆摆王后、皇后架子,也是没有声色严厉过!
“徐美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司洛芸也是第一次看到辽沐儿表现出柔弱的一面,有些心疼这位女官。
如果辽沐儿的亲人还活着,她根本不必进宫服侍人,完全可以在家中当个千金小姐、说门好亲事……按着她现在的年龄,若是出嫁了,都该有孩子了。可入了宫、作了女官,皇帝再怎么私下厚待辽沐儿,也不能违了宫制提前放她出宫。况且,辽沐儿已无亲人,放她出宫又该何去何从呢?
辽沐儿忍下眼中的泪意,强作笑容地点点头,“奴婢晓得了。徐美人不过是妒嫉皇后娘娘您,又仗着徐太后撑腰,才这么猖狂!骂奴婢也是想折损娘娘的颜面罢了!这件事奴婢一定要禀报给皇上,请皇……”
“沐儿。”司洛芸柔声打断辽沐儿气愤的话语,摇头道,“不要跟皇上告状了。本宫是后宫之主,这些小事就该本宫来解决。皇上的心里装着的是国家大事,若是后宫小事也让他烦心,本宫这个皇后还真是当得不称职了。”
“可是……”辽沐儿面露犹豫之色。
可是皇后娘娘您很弱啊!头脑不灵光也就罢了,有时候思维方式还很诡异啊!
但皇后能这么想就已经很好了,起码有体贴皇帝的意思!辽沐儿决定把皇后这番话找机会复述给皇帝,让独孤夜心里暗爽一下!
锦园中景致也不错,司洛芸对花的品种并不是很了解,毕竟她又不是花匠、也没想过当无所不晓的“才女”,所以只认得比较常见的几种花。
辽沐儿倒是闲来无事对花卉略通一二,就给皇后讲解着锦园中一些花草树木。时间过得倒也不无聊。
正当辽沐儿介绍芙蓉有木芙蓉和水芙蓉之分、荷花与莲又有不同时,一名内侍从通往内宫方向的门口匆匆跑过来。
“启禀皇后娘娘,福宁宫的黄嬷嬷求见!”
福宁宫黄嬷嬷?太后身边的老姑姑!
“请她过来吧。”司洛芸坐正身子,微扬下颌。
辽沐儿的心提了起来,因为自己而让皇后与太后生嫌隙,这令她有些不安。
黄嬷嬷被内侍引领着走到亭外,福身向司皇后行礼。
“嬷嬷请起。”司洛芸温和地道。“可是母后有什么事欲吩咐?”
黄嬷嬷的态度恭谦,背躬得比往常还要弯一些,“回皇后娘娘的话,老娘娘并无什么吩咐。只是方才有宫人去福宁宫禀报,说是徐美人在锦园外冲撞了皇后娘娘,被娘娘您罚跪在锦园外。老娘娘怕徐美人无状,害得娘娘动了胎气,便派奴婢过来探望。”
黄嬷嬷话落,四周一片寂静。
徐美人在后宫中特殊就特殊在这儿了!她有什么异动,徐太后不会坐视不管!
皇后前脚刚罚了徐美人的跪,后脚就有人跑去禀报,太后马上派亲信过来询问皇后!
黄嬷嬷语气恭敬、言词间也表达出太后对皇后的关怀之意,但谁又能忽略了她口中特意提起的“徐美人”呢?
辽沐儿心底发急,又欲站出来替司皇后说话,却被春晓伸手拉住了!
司洛芸看着黄嬷嬷淡淡地笑了,“劳母后挂心了,本宫并未动胎气。”
回答完毕!
黄嬷嬷垂首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司皇后并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是嘛!太后派你来的重点不是看皇后有没有动胎气嘛!如果说不是……那可就有问题了!
黄嬷嬷尴尬地陪了一个笑,又道:“娘娘与龙嗣无恙便是幸事。那徐美人她是因何事冲撞了娘娘,才被罚跪……”
“黄嬷嬷这是在质问本宫吗?”司洛芸收起笑容,声音的温度降了降,“本宫是后宫之主,惩诫妃妾自有原由!还是说……本宫每惩诫一名妃妾,都要派人向母后禀报一下才妥当?”
“奴婢不敢质问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黄嬷嬷闻言慌张地福下身,“只是老娘娘听到宫人禀报,对徐美人冲撞娘娘非常痛心,所以命奴婢也问清原由,好回去教训与惩诫徐美人!”
“哦。”司洛芸淡应了一声,“原来如此。那个去福宁宫禀报的宫人没有将事情经过一并说完吗?真不知是哪个不得用的奴才!这样的人送回内侍省,安排去涮洗夜香桶还差不多。”
“……”黄嬷嬷额上见汗!
那个偷偷跑去报信的宫人当然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黄嬷嬷这么问只是想让司皇后自己说出来,到时候自己再拿出徐太后与徐美人之间的关系求两句情,就请皇后把徐美人罚跪一个时辰给免了,或是减少些时间!要不然,在石子地上跪一个时辰下来,徐美人得有几天走不了路!若是在膝上留了印记就不美了!
怎奈,司皇后说话不按常理来!你说东她道南、你说天她说雷!对不上话怎么弄?
黄嬷嬷正冷汗淋淋想着用什么法子替徐美人求情,锦园通往御书房那侧门的方向又跑来一名小内侍。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与诸位内阁大人的议事已毕!诸位大人已经从御书房出来了!”丁往道。
司洛芸眼睛一亮,但看到黄嬷嬷还在场,便又压下心中的兴奋。
“本宫不过是小惩一下言行无状的徐美人,便惊动了母后,实在是本宫的不是。”司洛芸轻轻叹息地道,“罢了,便命徐美人回德宜宫去将《女训》、《女诫》各抄二十遍当作惩处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黄嬷嬷福身道。
知道皇后娘娘有事要办,黄嬷嬷还是很有眼色的!况,她也想赶紧将好惹事的徐美人带走!
打发了黄嬷嬷,司洛芸便命丁往速去拦住司丞相,相邀到锦园来!
锦园离皇帝的御书房和泰德殿较近,司丞相又是皇后的生父,在此会面倒也不算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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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丞相在先帝执政时便很是得重用,除了他在朝中没有结党之外,还有他只对皇帝一人的“忠心”的为官原则令先帝喜欢!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是自己的“女婿”,司丞相更得是忠心不二了!
只是最近受皇帝削藩令下达的影响,朝中气氛异常躁动!他身为丞相即使站在皇帝这边,也是难压大多数臣子反对的呼声!
面对大部分臣子的反对,皇帝表现得很是心平气和,并未因此而恼怒发火。对反对之人提出的质疑与反对理由都能一一作答、辩驳!
一开始,六名内阁大臣中有四名也是反对皇帝削藩,但这几天朝议下来,已有两名站到了支持之列!
今天皇帝召司丞相与另五位内阁大臣到御书房,就是加把劲说服另外两名老臣!
朝堂之上,只要内阁大臣们不再反对,其他臣子们的反对声浪就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因为内阁大臣就是朝中各大派系的头子!至于藩王们不服,那就武力镇压!
司丞相对独孤夜老练的执政手段感到惊讶!便是先帝也很难拿出这样的魄力来!
出了御书房,司丞相正与兵部尚书边走边聊儿子司明原的事,一名小内侍就停在面前行礼拦了路。
“司丞相、赵尚书。”那内侍笑米米地道,“皇后娘娘有请司丞相移步锦园说话。”
司丞相先是一愣,随后就是心中狂喜!
他正愁白了头的想方设法见司皇后,替司明原求升官,想不到今日就得以见面!看来赵氏入宫的确是与皇后打过招呼了,自己倒是错怪妻子了!
赵尚书笑着与司丞相拱手相辞,司丞相随着这个叫丁往的内侍往锦园而去。
到了锦园中的小亭外,司丞相就看到了一身华贵衣裳的次女、大燕国的皇后司洛芸!
行过君臣之礼,司洛芸挥手命宫人四下退开,只留春晓在旁服侍。
“丞相请坐。”司洛芸示意了一下亭边的矮墩,请司丞相落座。
司丞相犹豫了一下,还是依命坐下。
虽是父女,他们却从未亲近过!如今面对面竟有些无话可说、不知如何开场的尴尬!
最后,还是司洛芸先开了口。
“两个月前母亲入宫探望本宫时,提到家中庶兄与庶弟的事。”司洛芸缓声地道,“丞相是如何打算的?”
没有废话、单刀直入!这是他们父女沟通的最好方式!
司丞相莫名的觉得紧张,放置在膝上的双手手指微曲,感觉掌心已经湿濡起来!
“回禀皇后娘娘,臣以为家事与国事不可混为一谈!”沉默片刻,司丞相沉声地道。
司洛芸挑挑眉,不解地轻笑道:“哦?原来丞相府中两位庶子的事还可用家事和国事来区分。那何为家事?何为国事?”
司丞相深吸一口气,侧坐着身子恭敬地道:“臣以为,臣妻赵氏欲将庶子明镇记入名下改为嫡子是臣的家事!而庶子司明原虽在兵部身居小吏,却心系国家大事、一心报效朝廷!只因时运捉弄而未能位列朝班,难展宏图大志!为皇上与大燕物色良臣,这便是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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