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瑶是敏锐的。
她眸光闪了闪,轻声问道:“娘子还不知道?”
钟迟迟没有回答,淡淡看着她道:“你要如何?”
薛瑶也识趣地没有问下去。
“我愿以宗室女的身份嫁去吐蕃!”她道。
钟迟迟目光一动,盯着她看了两眼,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和亲,是要结两国之好,要是送去一个心怀叵测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薛瑶神色平静道:“娘子之前问我,乔小郎葬在哪里比较好,我想了很久,他既然是吐蕃望族子弟,自然该葬回吐蕃去!”
钟迟迟蹙眉道:“吐蕃没有他的亲人。”
薛瑶牵了牵唇角,道:“我从小到大,见了许多现世报,我父亲杀了我母亲,我兄长杀了我父亲,兄长再被陛下所杀,都是报应,唯独乔小郎,都是别人欠他的——”
“我一想到他死了,却没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便觉得寝食难安!可是南宫山庄早已覆灭,耿星儿、噶尔赞波都那么简单死了,就算你杀光了他的十三个兄弟,我还是觉得不甘心!”
钟迟迟垂下目光,轻声问道:“你想要如何?”
不甘心的何止薛瑶,她也觉得不甘心。
“我要带他回家,取回他应得的一切,我要他成为噶尔家族的救命稻草,要噶尔家族世世代代都供奉他!”
“我要为他娶到他心爱的小师妹,要他九泉之下能含笑瞑目!”
钟迟迟抬眸看着她眼里妖异的光芒,笑了一声,道:“阿乔不想要这些!”
薛瑶眸光一怔,茫然无措。
钟迟迟笑道:“你想将他带去吐蕃,要他享受原本应得的地位,这些都可以,但是不要伤害他的小师妹——”她顿了顿,“阿乔会生气的。”
薛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钟迟迟笑了笑,道:“和亲的事你还是想清楚再说吧!”
“我已经想清楚了!”薛瑶顿时回了神,淡淡道,“留下,就是出家为道,软禁一生,我还没有看破红尘。”
钟迟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我会帮你!”
她答应得那么爽快,倒是令薛瑶意外地怔住了,不由问道:“你为什么信我?你不怕我破坏议和?”
钟迟迟睨了她一眼,道:“也不是信你,只是两国邦交这种事,原也轮不到一个弱女子来承担,就算你破坏了也没什么。”
薛瑶微怔,继而失笑拜下:“那就拜托娘子了!”
钟迟迟沉默片刻,道:“我只是替你说一句,成不成还要看陛下的安排。”
薛瑶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娘子当年杀我放我,都不曾有半点拖泥带水,怎么如今这样犹豫不决?”
她顿了顿,声音轻不可闻:“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钟迟迟笑了,目送她离开后,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朝紫宸殿走去。
薛瑶洗脱嫌疑后,仍旧侍奉在玉真大长公主身边,现在也在宫里。
薛瑶有嫌疑,只是她一句话,洗脱嫌疑,也就是她的一句话。
她不需要主动提任何要求,李长夜便会将一切捧到她面前,包括别人梦寐以求的权力。
所以她也习惯了不主动。
这次吐蕃议和的事和她关系不大,她没有问过,也没有人主动告诉她什么。
她不是想知道什么,只是觉得……
仿佛有哪里不太对……
……
还没走近紫宸殿,远远地望见紫宸殿门外,内侍监高福微微躬身,嘴唇动了动,看不到手的动作,但是手臂微微屈着,目光朝她瞟了一眼,仿佛有些心虚。
躬身是高福对皇帝陛下说话时的下意识动作,手臂微微屈着,应该是在敲门。
钟迟迟心头微沉,继续向紫宸殿走去。
不等她走到门口,高福便殷勤含笑地推开了紫宸殿大门。
殿内只有李长夜和玄恩两人,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需要通风报信的地方。
玄恩面色如常地向她合掌一礼,便离开了。
李长夜弯眸一笑,抬手招呼道:“迟迟,过来!”
一如既往。
钟迟迟忍不住心中一软,唇角微扬,扑进他怀里。
他的怀抱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钟迟迟抱紧他用力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仿佛觉得龙涎香气淡了一些。
“怎么了?”他怜爱地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问道,“刚刚见你似乎脸色不太好?累着了?”
钟迟迟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刚才吴太妃和薛瑶都来找我说和亲吐蕃的事——”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李长夜等了片刻,顺着问道:“她们说什么了?”
钟迟迟忍不住抬头看他,他的神色很寻常,仿佛只是同她说些闲话。
“怎么了?”李长夜疑惑地低头。
钟迟迟摇了摇头,道:“吴太妃希望柳城长公主不被选中和亲,薛瑶则主动提出愿意嫁去吐蕃。”
李长夜笑了,道:“薛瑶?迟儿觉得呢?合适吗?”
未婚的公主就柳城一个,接着是荆王府的两名郡主,其次是县主,薛瑶不主动的话,还真轮不到她。
钟迟迟道:“我觉得可以。”
李长夜含笑点头:“那就她吧!”语气十分随意,像往常一样,国家大事,任由她指指点点。
是她想多了吗?
李长夜看到她眼里的困惑,目光微微一动,抚着她的脸柔声问道:“迟儿今天有心事?”
钟迟迟老老实实道:“你没有告诉我和亲的事。”
李长夜怔了怔,茫然道:“朕没说过吗?”仔细回想了下,面露歉疚,“好像是没说过……定是最近太忙忘记了……”
他解释了几句,突然定定看她,失笑道:“迟儿就是为了这个不开心?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他笑着捧起她的脸亲了几下,又道歉:“是朕的错,朕下次一定记得!”
钟迟迟有点笑不出来。
这当然不是他的错,只是忘记同她说起一件她本来也不感兴趣的事而已。
可是他会忘记,却有些反常。
钟迟迟刚才进殿前便细细思索过,他不仅仅是没有告诉她议和的细则,而是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同她说起过任何事。
“李长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认真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