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儿原以为她会死在那个吐蕃人手中,她分明看到那个林子里进了上百名武功高强的刀客,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以为钟迟迟这次必死无疑。
她高兴得不行,忍不住同那个傻小子分享自己的快乐。
可那个傻小子都病得快死了,还笑得一点痛苦都没有。
“迟迟不会死的,迟迟一定会来救我的!”他笑着说。
不!她一定会死!她一定要死!
“迟迟不会死的,迟迟很厉害!”他固执地说,“她救过我好多次了——”他突然不解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害迟迟?她是个好人……”
耿星儿都被他气笑了。
钟迟迟除了长得好,还有哪里好?
他认真地说:“迟迟很好,很善良,她和我萍水相逢,就一再出手救我,她有时候会不懂事,但只要好好劝她,她都会听,她人很好,只是没有人教她……”
又是一个被钟迟迟的皮相迷惑的男人,耿星儿冷笑着听他说着钟迟迟的好,再一次听到他说“迟迟一定会来救我”的时候,她怒吼着跳起,用匕首割断了他的咽喉。
“她救不了你!她再也救不了你了!”她朝着他大喊,看着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笑了起来。
你这么喜欢钟迟迟,就先下去等她吧!
她这样想着。
结果钟迟迟没有死。
这样的围杀都没有杀死她!
“是我杀的,我——”她想告诉她乔渔死前的震惊,她想告诉她就算她杀不了她,杀了她重视的人也很满足,她知道钟迟迟不会放过她,但是临死前能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也聊以安慰了。
可是她刚刚开了口,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耿星儿仰面摔倒在地,正看到她剑尖血珠滴落,看到她神色木然地跨过她的身体,俯身抱起乔渔,扛在肩上,转身向外走去。
鲜血很快染红了她一身白衣……
……
密林外,战事已见分晓。
噶尔赞波身旁只剩了十几名亲兵,且战且退,意欲突围而出。
李长夜勾了勾唇角,伸手道:“弓箭!”
弓箭在手,他懒懒抬起,气定神闲,犹如身在长安西郊的猎场。
崔离远远看见,做了个手势,将包围圈放出一个破绽,任由噶尔赞波等人突围而出。
悍勇在逃的猎物更能激起猎手的兴奋。
李长夜眯起一只眼,正要拉弓,忽然一怔,放下手来。
噶尔赞波逃离的方向,正有三人徒步走来,走得不快,却每一步都露着杀意。
为首的那人肩上似乎扛着什么,纤细的身子挺得笔直,一身红衣似血——
李长夜倏然变色,立即催马奔去。
此时,那人剑起横掠,向着她跑去的噶尔赞波一行人中最前一排的战马齐齐向前跌去。
噶尔赞波没有随着战马跌倒,他及时跃起,绕开那三人企图继续逃窜。
横掠的一剑剑招未老,便斜斜刺出,恰好封了噶尔赞波的去路。
第三招,便指向了他的咽喉。
李长夜勒停了马,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红衣似血,那一身红衣确实是血染的,这么多的血,显然她肩上那人已经死了。
她脸上木木的,仿佛被人剥去了表情。
她用剑指着噶尔赞波,语气平静无波:“他死了。”
噶尔赞波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闪烁了一下。
她继续说道:“你的儿子死了!”
噶尔赞波看了一眼她肩上的人,道:“本相没有想要他死。”
她扯了扯嘴角:“你的儿子死了,你的十三个儿子,都死了。”
噶尔赞波这才变了脸色。
“你也该死了!”她说完,刺进了他的胸膛。
亲兵们怒吼着扑向她,被欧阳徐、崔离等人挡下。
李长夜忙翻身下马,朝她跑去。
她刚收了剑,剑尖斜指向地,一双眸子专注地看着噶尔赞波。
“迟迟!”李长夜到了她身旁,却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她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只顾盯着地上的噶尔赞波,直到他咽了气,才抬起头,目光搜寻,仿佛在找下一个目标。
“迟迟……”李长夜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持剑的手,向崔离使了个眼色。
崔离上前,伸手向她肩上。
她迅速避开,目光锐利地看了崔离一眼。
李长夜轻轻掰开她的手,将剑拿了下来,柔声道:“迟迟,你累了,把阿乔给崔离吧?你这样扛着他,他也不舒服——”
她突然笑了起来,道:“他都死了,哪里还知道舒不舒服?”
听这话,神智分明是清楚的,可一双眼睛,却沉沉地不知落在何方,看得李长夜一阵心惊。
不止心惊,更加心疼。
“他已经死了,你就放下他吧。”李长夜轻声劝道。
她还是没有松手,笑道:“他活着,我没能救他,他死了,我总得为他报仇吧?”
“你已经为他报仇了。”李长夜道。
她摇摇头:“还不够,还有很多对不起他的人……他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欺负他的人,都该死!”
李长夜慢慢地将她搂进怀里,拭去她脸上的血迹,道:“迟迟,你今天太累了,先休息一下……你要报仇,也不能一直扛着他,先将他送还家人,欺负过他的人,我们再一个一个找出来,好不好?”
她嗤笑了一声,眸中陡然翻出血色:“他没有家人,他生母死了,生父不要他,养育他的师父看着别人欺负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嫌弃他——”
“他没有家人!”
她将乔渔抱紧了一些,低声道:“他总以为我能救他,可我也有救不了的时候……”
李长夜心中一痛,将她抱住,道:“迟迟,这不是你的错!”
她没有反应。
“我们带他回长安,将作监那个小娘子不是很喜欢他吗?还有薛瑶,她们都喜欢他,阿乔这么好的孩子,长安还有很多人喜欢他!”
她终于看向了他。
“迟迟……”李长夜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脸。
她眸中似有微光闪烁,轻声道:“我没事——”稍顿,“他死了。”
李长夜稍稍松了半口气:“朕知道——”
话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