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姬凤离还算体恤下人,只赶了一天的路,便下令白日住驿站歇息,夜晚赶路。就这样,一行人昼伏夜行,和野兽一样的作息。回到禹都时,时令已经到了七月中。
一场水患一场瘟疫,众人经历了一番生死,尤其是那些患了疫病痊愈的侍卫,犹若新生一般。见到繁华锦绣的禹都,众人都欣喜雀跃。有的侍卫,还小声议论着,晚上要到醉红楼乐和乐和去。
花著雨甚是鄙夷,男人都是这个德行,以前在梁州,打了一场胜仗归来,军中许多将领都会到梁州的青楼找乐子去。有时候,还要强行拉上她去。如若不去,怕别人怀疑她的身份,后来,她便索性不扭捏,直接跟着去了。说起来,花著雨也算是梁州青楼常客了,不过,就是她这个常客,一次也没嫖过,都是陪着楼中姑娘吃茶吃酒,引得姑娘们老大不高兴,就在那时,花著雨认识了丹泓。
那时候,丹泓被青楼老鸨派人打得除了脸,身上到处是伤,原因是丹泓不接客。不嫖妓的将军遇上了不接客的妓子,这真是巧了。从此后,花著雨便将丹泓包了起来。她每次去青楼,不是去嫖妓,而是教丹泓抚琴。后来,丹泓说什么也要追随她。花著雨也怜惜丹泓小小年纪便卖身青楼,便将她从青楼里赎了出来。没想到,丹泓这一追随,不禁追随他到战场上,还追随到了深宫中。
如今,皇甫无伤已经做了皇帝,那些待选的秀女,都成了皇甫无伤的嫔妃。不知道丹泓,如今境况如何,原本,她在皇甫无双身边时,本打算照拂丹泓,让她到皇甫无双身边做妃,保住清白之身。如今,她竟然连这点都做不到了。
花著雨心中难免有些黯然,那些侍卫似乎看到她神色不对,原本窃窃私语,便变得鸦雀无声。
宣州一行,花著雨解了瘟疫,救了不少人的命。这些侍卫对她的看法都有些改观,不再像以前那般鄙夷。大约是想到她是个太监,所以便不再议论什么逛青楼之事了。
回到相府,花著雨依然居住在蓝冰所居住的馨园,但是,蓝冰却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住了。偌大一个馨园倒是成了花著雨独居之处了。晚上,没有蓝冰在隔壁监视。白日里,也没有姬水姬月两个跟屁虫时时跟随,花著雨在相府的日子,变得比以前自由多了。
这一日傍晚,花著雨在屋内待得有些闷,便不知不觉走到了相府后园。
晚日似落未落,天边留着光辉几许。
夕阳下,一大片湖泊笼罩在淡淡的胭脂色光线之中,湖面折射出奇异的绚烂光辉,流光潋滟。湖面上,建了好几座水榭,每一座方位不同,拼成一朵莲花形漂在湖面上,每一座水榭都有一条长长的曲水栏杆一直连到岸边。
花著雨倒是从未想到,姬凤离的后园中,竟有如此美景。她沿着湖边,一人踯躅而行,走了一会儿,忽听得一阵笛声似轻风拂柳,从湖面上传了过来。
花著雨驻足聆听,听得出这首曲子很是熟悉,细细一想,竟是那一次在皇甫无伤府中夜宴上,姬凤离吹奏的那首(弱水)。
这首曲子,据温婉所说,是姬凤离谱的曲子,那一日在夜宴上,没有细细聆听,只觉此曲悠扬动听。然而,今日在湖光花影中,再听此曲,竟从这悠悠曲调之中,听出了一丝孤高寂寞之意。
花著雨是爱乐之人,忍不住坐在山石上细细聆听。听到后来,便有些手痒,如若此曲是别人所奏,她真的很想和他和上一曲。不过,一想到吹笛之人是姬凤离,她便没有兴致了。
她朝水榭之中淡淡扫了一眼,只见姬凤离临水凭风站在水榭边,手拿玉笛,正在吹奏。蓝冰无聊地坐在一侧的栏杆上,正在到处观望。
花著雨生怕蓝冰看到自己,慌忙从石头上站起身子,快步钻入到花丛里,想沿着花丛中的小道回去。没走几步,就听得蓝冰的声音传来过来:“元宝,过来,过来,你跑什么啊!”
花著雨蹙了蹙眉,这蓝冰眼睛还真是尖的很,竟然看到她了。她只得转身沿着九曲栏杆,慢慢走了过去。
“蓝大人,不知唤元宝来,可有什么吩咐?”花著雨淡笑着说道。
蓝冰扬了扬眉,道:“自然是有事了,你刚刚听了相爷的曲子,可不能白听,要回送一首的。我可是听说,你琴技不错,以前还做过琴师,怎样,今日,让相爷和在下也见识见识!”
花著雨一怔,遂展颜笑道:“蓝大人,相爷的曲子优美动听,我怎敢在相爷面前班门弄斧。”
夕阳西斜,暮色萋萋,姬凤离水榭边迎风而立,似乎对他们这边的对话仿若未闻。
蓝冰不悦地扬眉,道:“元宝,说实话,我至今还从未听过比相爷这首弱水更好听的曲子,莫非元宝是怕自己奏出的曲子比不上相爷,你放心,我们不会取笑你的。”
“相爷的曲子是人间仙曲,我就是比不过,又有什么好丢人的。蓝大人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走了。”花著雨眯眼笑道。
蓝冰摇了摇头,伸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勾,一道清澈华美的乐音从他指下响起。
花著雨朝着蓝冰指下的琴望去,通体白玉为身,雪白如一捧雪,晶莹剔透,琴面泛着清冷华贵的光泽。花著雨一怔,忍不住脱口而出:“清潋?”
蓝冰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识得清潋?”
花著雨自知失言,淡笑道:“也不算识得,只是听说过而已。看着这个像别人描述的清潋,不知是不是?”清潋,名琴之一,琴音以空灵清越而闻名。
“不错,这的确是清潋。”蓝冰笑嘻嘻地说道,“真没想到,元宝竟认得清潋,那你现在应该愿意抚琴一曲了吧。这清潋可不是这么容易遇上的。”
花著雨犹豫了一瞬,她虽然琴技不错,可是却从未拥有过一把名琴。现在看到清潋,心中颇有些蠢蠢欲动。但是,她实在不想在姬凤离面前抚琴,刚想要拒绝,就听得姬凤离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蓝冰,这清潋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碰的吗?要想抚琴,也要看奏出的曲子是不是能配得上清潋。”优雅而动听的声音,语气中却含着不容人忽视的不屑。
花著雨侧头淡淡扫了姬凤离一眼,缓缓踱步,走到清潋面前慢慢坐了下来。
姬凤离背对着花著雨,眼光余角瞧见花著雨坐在了琴前,唇角隐隐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相爷,不知什么样的琴曲,才算是配得上清潋?”花著雨冷然问道。
姬凤离执着玉笛,淡淡说道:“能和上本相这首弱水的曲子。如若你真的能和上来,这首清潋就归你!”
花著雨神色凝了凝,好个狂妄的姬凤离,是不是笃定她根本就和不上他的曲子,竟拿这么名贵的琴做赌注。看来,今日,这琴要归她了。原本,她在炎帝和皇甫无双面前都抚过琴,她会抚琴已经不是秘密,也不用再遮盖什么。
“一言为定,那么请相爷开始吧!”花著雨玉手按在琴弦上,淡淡说道。
姬凤离也不多话,执起玉笛,那曲(弱水)再次响了起来。
花著雨玉手抚琴,琴音泠泠,如飞花流泉般空灵清越,水榭小亭里瞬间充满着琴音的琳琅婉转。琴音追逐着缥缈的笛音,在黄昏的湖面上忽高忽低,抑扬顿挫。琴笛之音,不一会儿便融为一体,宛转缠绵。
过了好久,一曲而终。
花著雨只想和上姬凤离的曲子,倒是没料到和的这样完美,心头隐有一丝波动。她压下心惊,淡淡抬眸,轻轻望进廊柱前那抹深邃的眸光,笑道:“相爷,您不会说话不算数吧,这清潋可真的归我了!”
姬凤离站在廊柱外,朝着花著雨望过来,夕阳余晖从他背后照射过来,脸上笼有一片暗影。这暗影使得他凤眸分外明亮灼人,焕发着动人心魄的辉光。
蓝冰从栏杆上跳下来,一脸震惊地说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配合的天衣无缝?这,这,这,这简直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郎情妾意,青梅竹马,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