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砍在了我的身侧,深邃的刀痕,暴露出大少爷彻骨的恨意。
他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当日你为了活命,求我不要将你赶出洛家。我好心同意收留你,教你做生意。而你现在背叛我,你这条命,嫌太长了?”
我心中惶恐,骇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否认,一时不察,剑锋划破了皮肤,染红了剑。
大少爷拧眉,将剑移开了几分。
我恍惚,脑子突然闪过一些微小的想法,却抓不住,看向他,终于能出声说话,道:“我没有背叛您。我这条命虽贱,却希望大少爷能再次网开一面,让我找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给过你机会,”大少爷说,“当日一时心软没休了你,导致受此奇耻大辱。你如今还有脸叫我再网开一面,真以为我是大善人不成?”
“求您放过我这一次,金兰愿意为你做牛做马做任何事!”他从来不是大善人,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行事,没想到一次醉酒犯了大错。
我不记得昨晚是怎么与二少爷滚上了床,但现在浑身上下,只有脖子那道刀口,其他地方,浑然不觉嬷嬷以前说的圆房之后的不适。想来,我与二少爷没有肌肤之亲。
这般事实,却不能成为大少爷饶过我的理由。
他不喜欢我,但只要有夫妻之名,我现在的行为就是在打他的脸。他要打要杀,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这话,”大少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果然留你不得。”
我在他轻蔑的眼神中无言以对,呆若木鸡。
“知道犯了七出的女子会面对什么事吗?”
南江城惯例,犯了七出的女子要被浸猪笼,待淹死后曝尸三日。
我心如死灰,却突然抓住了脑中那微小的想法。
“你也别怕路上孤单,”大少爷说,“等你上路后,我就让洛长欢下去陪你!”
“你是故意的。”我幡然觉悟。
大少爷一顿。
“二少爷痴缠槿仙,根本不会放过昨晚见面的机会,更不会无缘无故来我房中。所以是你让有福打晕了二少爷,扛到我房中,”我说,“你平时从不配剑在身上,现在却带着剑来我房中,为的就是这一出捉奸在床。”
逐渐理清事情的真相,我的心越发寒凉,“为什么?”我问他。
大少爷不答,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屋中陷入了沉默,我执着地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神色中找出一点线索,确是徒劳。
良久,大少爷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我听来十分残忍,“金兰,假装糊涂不好吗?”
我哑然,确实,比起面对这残酷的局,假装糊涂能让人好受许多。
但逃避现实有用吗?
“我不会杀你,”大少爷说,“但也不会放过你。”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望见他平静的表情,我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他至始至终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运筹帷幄,掌控着一切。而我是他的棋子,他要磋磨我,根本不会有所顾虑。
再次认清这一事实,我对他那点微妙的好感顿时分崩离析。
大少爷说:“我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你,成为洛长欢的女人。”
我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大少爷将事情缘由缓缓道来,“这些年,为了争夺家产,我和二房一直明争暗斗。但在我年幼之时,二夫人已把握了洛家的大半基业。我现在虽在逐渐收回我父母的产业,但是抵不过二夫人多年布下的暗哨,屡屡受挫。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打入二夫人集团的内部,给我传递讯息。这个人就是你,金兰。”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不明白,我只是一个童养媳,根本插手不了洛家的生意,与二夫人更无过多来往。
拿我当接近二夫人的棋子,不是白费功夫吗?
“你是我的妻,”我一怔,大少爷继续说,“我将家传的首饰给你,带你出门,给你出头。在他们看来,你是我深受宠爱的妻子。”
“这些年除了我在找机会安排人到二夫人跟前,她也在找机会往我身边放人。比起下人,金兰,你是她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
“就算如此,为什么一定要布下今天的骗局。你于我,是主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自然会去接近二夫人。”
我无法接受他特意布下的局,坏了我的名声。
“呵,”大少爷嘲弄一笑,“你以为二夫人是个怎样的人。若没有合适的机会和时机,你觉得她会信任你吗?”
我觉得嗓子一阵干涩,为他所说的情况。
诚如他所说,二夫人明面上将我视作家人,但心里根本拿我当陌生人。若是我刻意去亲近她,不仅不会被信任,还会引起她的警觉。
但有了今日的情况,一切都不同了。
我与二少爷有染,正常情况下,大少爷知晓后绝对不能饶我。迫于无奈,我投靠二少爷,进而亲自二夫人,合情合理。
这才是大少爷的目的。
“金兰,”他蹲下身与我平视,“你是个聪明人,接下来不用我教你做选择吧。”
选择?我根本没有选择。若是不同意去做二夫人身边的奸细,他会立刻将我杀人灭口,转而培养下一颗棋子。
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同意。
大少爷满意一笑,将剑收回鞘。
“大少爷,”在他离去之时,我喊住他,“你将二少爷放到我床上时,心里有过一点的不忍吗?”
大少爷一顿,随后平静地说:“没有。”
清冷的话语击垮我最后的自欺欺人,之前那些静好的相处经历,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他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发现这场风波。
我从地上爬起来,用手帕擦干净脖子上的血污,脱下外衣躺回了床上。
前方是火坑,身后有豺狼,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苦海?我能靠自己脱离洛家,脱离洛留芳的掌控吗?
往日对今后生活的憧憬破碎了,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
大少爷给我店铺,给我家传首饰,让我独得一份关爱,这些全都是他做给洛家下人看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让二夫人看到他对我的重视。
而我依旧一无所有,未来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欺骗。
越想越是难过,我不禁低泣出声。
身侧人突然沉吟了一声,悠悠转醒。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啊!”二少爷低声尖叫了一声,翻滚下床,“我……你……”
他不知所措,面色吓得惨白,拿起地上的衣服,逃也似地飞奔出了房门。
我坐起身,默默流着泪。
这时候大少爷去而复返,看着我哭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才翻窗跳了出去。
“啊!”发生门没关好,绿苑惊呼一声,她端着一盆水匆匆走进来,一眼看见正在哭的我,惊的水盆一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身边,问,“大少奶奶,你怎么了?”
“我……我……”我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用开口。
地上有一块玉佩,绿苑捡起来,奇怪地说:“这不是二少爷的佩玉吗,怎么会……”
她蹙然闭上嘴,一脸愕然地看着我,“你……你们……”
*
鸡飞狗跳的一个早上过去,绿苑冷着脸给我洗漱完,不管早膳,转身离去。
我哭了一早上,眼睛红肿,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能一味沉浸在悲痛中,只能迎难而上。
绿苑误以为我和二少爷有染,肯定会去质问二少爷。
我只要等着,等二少爷上门与我对质,或许二夫人也会跟着前来。
但在二少爷过来之前,大少爷第三次来见我。
他把我喊到屋中,挥退了下人。
桌上备有早膳,我却毫无胃口。
“眼睛哭肿了。”打了一巴掌,大少爷又来给颗糖吃,拿着浸过水的丝帕给我擦脸敷眼,动作轻柔,神情心痛。
再不敢信他制造的温柔了,我躲过他的手,接过丝帕,将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二少爷今早醒来便走了,至今还没回来。绿苑也知道了这件事,不知所踪。”
大少爷闻言轻声一笑,说:“你不能急,洛长欢性子胆小,尤其怕我,一定不敢在此刻上门。至于那个小丫头,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不管绿苑,我问他:“要等多久二少爷才会回来找我。”
“不急,”大少爷依旧是这句话,“此事重大,要给洛长欢一定的时间想清楚想明白,主动回来担起责任。现在你要关心的是,如何借这次机会接近二夫人。”
“我心里有数。”我说。
二夫人最疼爱二少爷,而二少爷胆小,出了这档事一定会去告诉她。二夫人舍不得难为二少爷,所以我和她一定会有一次私密的谈话。
等到那时候,就是我接近她,取得她信任的最好机会。
“你有自己的计划,我不过多干涉,免得二夫人起疑。但你一定要记住,与二夫人打交道,再多眼泪都是无用的。唯有展示你的价值,她才会愿意花时间与你来往。”
我低头受教,默默在心中想着对策。
而后几日,二少爷果然没有登门。绿苑自归来便有意回避我,日常服侍我的人也换了一个。
又过两日,我终于等来了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