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非常清楚，这是一条通向总裁的道路，但他早已打消走这着棋的念头，从未认真加以考虑；他希望能完全依赖自己的才能来赢得这一位置。况且他父亲也是凭这一点上任的。这样，才不会辜负凯特对他的期望。
１９３４年１月２日是艾伦·劳埃德的六十五岁生日，他已经向全体董事会成员发出通知，这一天将要召开董事会全会，唯一的议题是选举他的继位人。随着这关键投票日期的渐渐逼近，实际上马修已单枪匹马地掌管着投资部门工作。凯特在与威廉相会时总见他带着马修来商讨和分析竞选的形势，使得她不得不为他们两人都准备晚饭。威廉把时间都花费在争取获得第一把交椅的活动上，将工作担子全部压到马修身上，但马修没有一句抱怨之词。威廉知道，即便自己能获得成功，马修也得不到半点好处。反正他总有一天要接管他父亲在纽约的银行——那企业要比凯恩-卡伯特银行大得多——只希望到那时自己也能向马修提供无私的帮助。
决战日比威廉的想象来得更快。
.
在庆祝艾伦·劳埃德六十五岁生日这天，董事会的全部十七名成员无一缺席。会议在总裁的主持下开始，他发表了一个只有十四分钟的告别演说，但威廉觉得它长得没完没了。托尼·西蒙斯神经紧张地用钢笔敲着面前的黄色公文薄，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窥视威廉。他们谁都没听进去艾伦的告别词。艾伦伴着一阵响亮的掌声，或者说伴着一阵对十六位波士顿银行家来说是恰如其分的掌声，终于坐下了。掌声落定后，艾伦·劳埃德作为凯恩-卡伯特银行的总裁，最后一次站起来。
“现在，先生们，我们必须要选举我的继位人了。董事会提出两名杰出的候选人，一位是我们的海外分行主任安东尼·西蒙斯（即托尼·西蒙斯，托尼是安东尼的昵称——译者注）先生，另一位是美国投资部主任威廉·凯恩先生。先生们，大家对这二位都十分了解，我就没有必要再介绍他们各自的优点。不过，我要请每一位候选人对董事会发表一篇题为‘当选总裁之后对凯恩-卡伯特银行未来发展之设想’的演说，用以代替我的介绍。”
威廉首先站起来——这是两位对手在前一天晚上用掷硬币的方法事先决定好的——向董事会发表了二十分钟讲活，详细阐述了他打算开拓银行先前从未涉足的领域的意图。他尤其希望扩展银行的基础，从萧条的新英格兰地区打出去，向银行界的中心靠近——即他现在确认的纽约市。他甚至提出了开办一个专门为商业服务的控股公司的设想（几位年老的董事会成员摇头表示怀疑）。他希望银行重视进一步的扩展，向当今领导美国金融潮流的一代新人进行挑战，以确保凯恩-卡伯特银行在进入二十世纪后半叶时能成为美利坚合众国最大的金融机构之一。当他坐下来时，他满意地听到一片嗡嗡的赞许声。整个来说，他的讲演受到了董事会的热烈欢迎。
托尼·西蒙斯站起来后，他论述了一种保守得多的路线：今后几年，银行应当巩固自己的地位，只在谨慎选择的基础上向个别领域扩展，并按照传统的银行规则办事，凯恩-卡伯特银行正是因此有了声望。他已经记取下股票市场崩溃时的教训，而他现在所最关心的，他补充说——引起一片笑声——当然也是确保凯恩-卡伯特银行能够顺利稳妥地进入二十世纪后半叶。托尼的讲活字斟句酌，小心谨慎，并带着一种威廉自知自己阅历浅薄无法比拟的权威口吻。托尼坐下后，尽管威廉仍然相信大部份董事反对停滞不前的主张，倾向于选择扩展路线，但他还是无法判断出董事会的支持究竟会转向哪一方。
艾伦·劳埃德向其他董事宣布，他和两位竞选人都不参加投票。十四名投票人每人都接到一张选票，他们正式填写完毕，重新交给艾伦，艾伦作为唱票人开始慢慢宣布结果。威廉的目光一直不敢离开他已画得乱七八糟的拍纸簿，那簿本子上已经印出他手上渗出的汗迹。在艾伦宣读时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艾伦宣布凯恩获得六票，西蒙斯也获得六票，另外两名弃权。嘀嘀咕咕的交谈声在董事们之间开始响起，艾伦高呼镇静。在随即出现的沉寂中，人们听到威廉深深地嘘出一口气。
艾伦·劳埃德停顿了一下，马上说：“我认为，在此特殊情况下，最合适的程序应当是进行第二次投票。如果有一位在第一次投票时弃权的人在第二次投票时能够决定出支持某一候选人，那么这位候选人便可以获得多数通过了。”
小纸条再次被分发下来。威廉甚至不敢观看这次的投票过程。在一个个董事会成员写下他们的选择时，他只听到钢笔在选票上发出的一阵书写的沙沙声。选票又都交回艾伦·劳埃德手里，他又一次慢吞吞地将它们一个个打开，又一次开始唱起票来。
“威廉·凯恩。”
“安东尼·西蒙斯，安东尼·西蒙斯，安东尼·西蒙斯。”
三比一，托尼·西蒙斯领先。
“威廉·凯恩，威廉·凯恩。”
“安东尼·西蒙斯。”
“威廉·凯恩，威廉·凯恩，威廉·凯恩。”
现在是六比四，对威廉有利。
“安东尼·西蒙斯，安东尼·西蒙斯。”
“威廉·凯恩。”
七票对六票，对威廉有利。
屏住呼吸的威廉觉得，艾伦在打开那最后一张选票时简直用了他一生的时间。
“安东尼·西蒙斯。”艾伦宣布。“选举结果是七比七，先生们。”
威廉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艾伦·劳埃德必须义不容辞地投出他决定性的一票。尽管他从未透露过他支持哪—位来接任，威廉一向抱有—种信念：一旦选举陷入僵局，艾伦是会支持他而反对托尼·西蒙斯的。
“由于两次投票形成平局，并估计没有一位董事会成员愿意改变主意，我就只好投上自己的一票，在候选者中确定我认为应当接任我做凯恩-卡伯特银行总裁的人。我知道你们大家都不会忌妒我的这一特权，由于别无选择，我只能依照我个人的判断来支持我认为应当出任下一届银行总裁的人，他就是托尼·西蒙斯。”
威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托尼·西蒙斯显然也很惊愕。他在一片掌声中从威廉对面的座位上站起来，与在会议桌顶端的艾伦·劳埃德交换了位置，并以银行新总裁的身份第一次向凯恩-卡伯特银行董事会发表讲话。他感谢董事会对他的支持，并赞扬威廉从未企图利用他强大的财政和家庭地位来影响这次选举。他聘请威廉担任董事会副总裁，并建议让马修·莱斯特替补艾伦·劳埃德的董事空缺，这两项提议获得一致通过。
威廉坐在那里凝望着他父亲的画像，以切肤之痛意识到，他辜负了先父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