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成朝建和二年八月十一
避暑山庄回程帝都的官道上,一辆辆华丽皇辇缓慢前行,皇辇队伍庞大,开路的御林军,听命的内侍,随车的侍女更是将队伍的长度几里外的蔓延出去。
凌霁早在两天前便赶回了帝都,处理军务政事,留下这些内宫女眷缓慢回程,也不是她们故意动作慢,而是因为这一众人都是内宫女眷,这回程本就是舟车劳顿、极耗体能的,女子纤弱的体力确实吃不消,再加上女眷对于朝政不仅无权过问,更是没有一点助力,即使她们匆忙赶回帝都,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既然帮不上忙,倒不如慢慢行进,也不至于失了皇家的庄重。在这样的事上面,棠倪燕也是极其维护皇家颜面的,下令命御林军不必过于拼命的赶路,只管好好护卫每个嫔妃的安全便可,并且还附加一条,若是有人私自离开队伍,而造成恐慌混乱的,不论什么原因,回到帝都后定会加以责罚。
不用拼命赶路反倒可以悠闲的观赏沿途风光,领略当地民俗风光,更不会劳累到身体,嫔妃们哪里会有说不字的。
“打听到什么了?”队伍中部的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内,莫知言本是与身边的凌雅说着话,看到车帘被撩起那刻便住了口,看到进来的是与静忠一同去打探消息的沫离,没有废话,直接问。
沫离将车帘放好,弯身上前,俯在莫知言身前,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量道“皇上下了旨,命老爷领兵回击草原。”
莫知言呼吸都促了促,眉心紧皱“怎么找了爹去?”
莫啸堂虽是以往杀敌无数,战功不菲,也担着车骑将军的名,但毕竟如今年事已高,就算身子骨还算康健硬朗,但毕竟不能与一些小年轻比,再加上要去征伐草原那些莽汉,确实会有些吃不消,凌霁该不会不懂这些道理的,怎么最后还是偏偏选了最不合适的人?
沫离也颇是紧张,只是她一个婢女,出不了主意,做不了大事,帮不上太大的忙“不知,静忠打听来的消息就只是这般说的,其他便打探不来了。”
“皇兄就算有心叫严继究去,他那老狐狸哪里会那么容易上这个当,轻易离开帝都?而你哥哥尚是年轻,战事经验犹显不足,去了怕是胜算不大,你哥哥去你也担心不是?”看到沫离进来,凌雅知道莫知言有话要同她说,便倚在了车壁上认真听着,当听到凌霁找了莫啸堂去回击草原的消息时,她也是吃了一惊,但最快冷静下来的还是她。
“再说严继究这老狐狸,也不会让你爹爹和哥哥统领着玄成大军一同放出帝都作战的,朝中其他武将文官又有几个能担这样的大任?是,莫老将军年事已高,但做这番抉择,怕也是皇兄考虑许久,也是不得不为之的。”凌雅看着此刻脸色透着焦虑的莫知言,怕她对自己哥哥有些误会,赶紧帮着分析“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爹爹,不是说殷雅给的图都是假的吗?若是如此,你大可放心。”
“公主说的没错。”沫离赶紧也补了一句“小姐,不是说图是假的吗?老爷定会没事的。”
莫知言一语不发,不知盯着何处,独自思考着,许久才极不自信地道“但愿。”
凌雅往她处挪了挪,沫离赶紧往边上靠了靠“图是假的,所以皇兄叫莫老爷去,怕也是放心的,或许也是为了给莫老爷升官故意这么做的,你要相信皇兄。”
升不升官真的不重要,拥有那么大那么多的权力富贵也并非她或是爹爹期许的,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才是最重要的,只是若真是皇命便也是难违,只是她担心自己家人总是正常的。
凌雅说到相信凌霁的事……也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我心里总不踏实。”
凌雅看莫知言愁的并不是不相信凌霁的事,也就松了口气,对着莫知言温暖一笑“咱们这消息不通,棠倪燕也不会让我们知道太多,你现在不仅什么都不知道,也帮不了任何忙,不如安稳的待赶到帝都后,便什么都能弄清楚了。”
莫知言看着凌雅,却笑不出来“只怕等我们到帝都就太迟了。”
看莫知言这样子怕是要出事,凌雅有些急了“棠倪燕就是抓着你这点,她知道你肯定想独行,想离队先回帝都,才下了那命令,你不能中计。”
“我不怕。”棠倪燕这点把戏,她自然知晓,无事时,她也不想与她起正面冲突,但有时却也无须忍着她。
“我没说你怕,我只是觉得她肯定还会有后手,只怕她乐着等你自己往里跳呢,你不能不防。”凌雅知道自己劝不了莫知言,轻轻叹息“我只望你细细考虑好,也相信我哥哥,他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棠倪燕与严继究不能不防,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凌霁找麻烦,或许她可以找另一个人来帮忙“我想找知遥商量下。”
凌雅的目光亮了亮,随即又熄了“她未必会见你。”
“我就是担心这个……只是我必须要见到她。”莫知言定定想了想,突道“快十五了吧。”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回程的队伍还没有赶到帝都,而这中秋又是一年里的大节庆,就算没有帝都的繁华热闹、百姓的朝拜恭贺,但也不能寒酸敷衍,所以,棠倪燕早在两日前就绕了个道,入住了玄成在十年前便落成的团和行宫,命人装点一番,庆祝中秋佳节。
这团和行宫虽然不能与帝都皇城相比,但规模也是很大,名字也是极好,团圆和美,正好应和这次中秋的意境,这行宫也极其豪华雄伟,不仅不失皇家气魄,棠倪燕的一番装点之后更是显得雅致新颖。
因为还没赶到帝都,找个好的戏班子也难,既然听不了好的索性便省了这一道,主要的活动便剩了饮茶赏月。
最重要的皇帝不在,穿的再好看、妆画的再美也没了人欣赏,闹不好还容易得罪棠倪燕,再说,在月色下,再美的事物也会失了颜色,所以嫔妃们穿的大多淡雅端庄,没有太特别突出的。
棠倪燕也是亲民的很,没有特别安置高位坐着,而是让大家围拢着一圈,边喝茶边谈着天,有棠倪燕在,众人就算再没兴致,那也不能露在面上,所以,全都识相的围坐在一块说笑着。
这一路来,棠倪燕没有找过莫知言麻烦,像是当她不存在般的忽视着,今日这茶会上也没有特别为难她,倒是有着难得的风度。
莫知言早就想找莫知遥谈话,但一群莺莺燕燕在旁边叽叽喳喳,莫知言没法与之说上话,便只能待到茶会结束。
茶还是平日里品的茶,月也就是比平日里的圆一些,没什么值得兴奋的事,大家赏了会儿月,谈了会儿天便也都累了。
凌霁不在,棠倪燕虽来的早,但面上也没什么愉色,陪着说笑了一会儿,出乎意料的竟是第一个走的,她都离席了,其他人哪里还有待着的必要,也都陆续回屋子休息去了。
莫知言先是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着,待到周围都没有人的时候,她与沫离便分开而行,她依着光线不好的墙面而行,一路到了莫知遥院子的窗子外。
里面点着灯,莫知遥还未睡下,莫知言没有进去,只在窗外等着,不一会儿,她听到莫知遥遣退下人的声音。
“何事?”
莫知言抬眼,看着为她开了窗子的莫知遥。
问完这句,莫知遥也没回身,只站在窗边看着莫知言,莫知言知道她并不欢迎自己入内,就只能在窗外道“爹爹这次去你放心?”
莫知遥连个正眼也没有赏给莫知言,只一眼轻瞥,然后转身“皇上安排的,姐姐想违背?”
莫知言一个纵身,入了屋子“你不担心爹爹的安危?”
莫知遥回身瞧着她,目光清冷“皇上这么安排定是设想好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皇上的。”
“愚忠。”
“是,我是愚忠,那你是什么?设想周到吗!?”莫知遥态度本来很好,但听到莫知言这样的形容后,目光骤然一冷“姐姐,别怪我多嘴,我仍旧想说,你怎么说都只是个女人,你能别这么多事吗?你真没这么大的本事管那么多,你的关心其实都是在瞎操心。”
“好,怪我多嘴了。”知道自己失言,莫知言诚恳道歉,不敢再乱言“知遥,你离的棠倪燕近,要是有些什么消息我没收到的,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姐姐,你真是原来的莫知言吗?”莫知遥低低的打着哈欠,凉凉的看着莫知言“莫说妹妹在皇后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就是真的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妹妹能有这胆子往外说?”
“知遥……”
“行了,我有分寸,爹爹的安危我自然放在心上,要是有什么新消息,我会命人来告知给你。”莫知遥挥手不让莫知言再说,目光绝美却冷漠“但是其他的,你就别指望我了。”
莫知遥说完这些,便不再理会莫知言。
莫知言知道,她这已是做了最大让步,自己再说,便是奢望了“好,就这些便足够了。”
莫知言没有从正门出去,仍旧从来时的窗子跃了出去,亮堂堂的圆月已经被遮住,轻飘飘的下起了雨,莫知言迈步不大,但迎面还是湿了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