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落春在贾母面前告了袭人一状,并不是针对袭人,目标还是宝玉,袭人不过是受其所累罢了。落春从惜春处出来心情不是很好,之后遇到晴雯和茜雪,不由自主的想到宝玉的悠哉,对比惜春的眉宇间的落寞,心情越发的舒展不起来。到了贾母处,落春知道贾母把宝玉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哪怕宝玉身边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当成头等大事来看待,她还知道,其实宝玉挺不耐烦贾母和王夫人从关心的角度出发的念叨的,因此起意给他添点堵,袭人则是恰好赶上在其中扮演一个角色。
贾母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没有得力的人跟着服侍的宝玉身上,哪里还有心思搭理落春,而落春也没兴致看贾母和宝玉在她面前上演祖孙情深的大戏,所以她在贾母这里稍微坐了一会儿,没等宝玉从梨香院回来就离开了。
坐在回大房的车上,品绣忧心忡忡的说道:“姑娘何必和袭人过不去,别看袭人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但是她可不像我这么不中用,她和老太太身边的鸳鸯、琏二奶奶那边的平儿、二太太身边的金钏、彩霞交情莫逆,好得不得了。姑娘今天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又没避着人,到时袭人一定会知道是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说她的坏话……”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一旁的关嬷嬷冷笑着打断品绣,轻哼一声,说道:“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在这府里又没根没基的,只是因为伺候的是宝二爷这才入了主子的眼,不然谁知道她是谁?何况,她当差懒散是事实,姑娘又没冤枉她,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丫头,当好自己的差事是本分,如今这个本分出了错,还不许人说了,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不要说姑娘背后说她,就是当面说她,她还不是得乖乖得听着,能拿姑娘奈何?姑娘还怕得罪她不成?”
关嬷嬷伸手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冷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也太高看袭人了,她和周瑞家的可是两码事。袭人拿什么和周瑞家的比呢,别看她好像很有脸面似的,其实还不是看在她服侍的宝二爷的份上,鸳鸯背后是老太太,平儿身后是琏二奶奶一样。她交好的这些人,看似都很有脸面,但是实际上都是从各自的主子身上得来的,到她这里再打个折,这基础宛如空中楼阁,一点都不结实。周瑞家的背后站着的可是二太太,而且手里也分管着府里的一摊子事,是正正经经有实权在手的。袭人的老子娘都在外面,只有她孤身一人在府里,经过这么些年的折腾,也不过结交下几位主子身边的得力大丫头罢了,而周瑞家的可是二太太的陪房,从二太太嫁进来就进了府,刚开始也是二太太身边的得力大丫头,之后为了帮二太太拉拢府里的管事,嫁给了周瑞。府里的家生子关系庞大,不知道哪根藤上连着哪根瓜,而且周瑞家的跟着二太太帮着管家这么些年,经营下来,根基哪里是袭人那点关系能比的?袭人不过是服侍的好,但是比她强的又不是没有,这会把她带出去,马上就能找出替代她的人来,但是想要换下周瑞家的却非一朝一夕之事。”意味深长的叹道,“所以品绣,这看事呀,可不能单看表面。你知道替姑娘担心是好的,但是要是因为袭人,那大可不必。”
听了关嬷嬷一席话,品绣露出一脸受教了神情。坐在中间的落春微微一笑,笑着说道:“妈妈好啰嗦,简单一句话,袭人势单力薄,不值一提,我得罪的起;而周瑞家的在府里根深叶茂,姑娘我目前胳膊腿还小,惹不起,只能避而走之不就行了,哪里用得上说这么一大篇子。”
面对落春的直白,关嬷嬷面露几分尴尬之色,微笑着不语。这话落春自己说得,她却说不得。说话间,大房到了,落春下了车,回了屋,到邢夫人处陪他说了一会儿话,才回房休息,一夜好眠。次日清晨,落春梳洗完毕,跟着邢夫人一起用过早饭,然后到贾母处请安。邢夫人陪坐了一会儿,留落春和李纨带着的迎春、黛玉众姊妹一起说话,先告辞离开。
落春和众人连带着宝玉围坐在贾母身边,没说几句话,就听院外的小丫头来报:“东府里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坐在贾母身边的宝玉一听,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涎着脸向贾母笑道:“老祖宗,我去接一接。一会儿人来了,你帮我好好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像我所说的那样,看看我有没有夸大其词。”说这话时,宝玉的目光溜向落春,显然,那天落春所说的话至今让宝玉耿耿于怀。坐在上首的贾母呵呵笑着,轻拍宝玉的肩膀笑道:“去罢去罢,可不许淘气。把人领过来,我让鸳鸯给我拿眼镜匣子来,一会我帮你好好看看。”
“那老祖宗我去了。”宝玉得了贾母的允许,立刻迫不及待的起身赶了出去。秦钟虽然是秦可卿的娘家弟弟,但是在李纨看来,依旧是外男,所以她对迎春她们示意,准备躲进里间。贾母拦了下来:“很是不必,你们大家都见见。这个秦家孩子年纪比宝玉还小呢,不过是个孩子,而且从辈分上说,你们都是他的长辈,不用这么避讳。”于是李纨带着人又留了下来。
一语未了,便见宝玉和贾蓉一道,笑嘻嘻引了位面生的小相公进来。见他温柔腼腆,神色间还带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落春便知道这是秦钟了。贾蓉向贾母请过安,就推着秦钟上来,让他先向贾母行过礼,之后宝玉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将迎春和黛玉一干姊妹介绍给秦钟认识。一时叙礼毕,贾母带着眼镜,命秦钟上前来,细细看过一回,果然凤姐说得不错,人容貌出众,不单生得秀气斯文,举止也极是温款有礼,正堪陪宝玉读书,更兼是秦氏之弟,心中便更喜欢他,遂拉着手着实赞了几句。
等复又落了座。见贾母喜欢,惜春因为喜爱秦可卿,爱屋及乌,知道秦钟腼腆害羞,怕他觉得拘束,因笑道:“以往在我面前可是没少听蓉儿媳妇提起你,但是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直到如今才得一见,而且还是借宝二哥的光。”秦钟低头赧然一笑,说道:“姐姐但凡家去,也时常和我及父亲提起姑姑来呢。说姑姑时常过府陪她,引她解闷,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贾母笑着插言道:“偏这四丫头,知道你和蓉儿媳妇要好,因此只要和蓉儿媳妇相关的事情,兴致便上来了,这会话倒多了起来。平素在我面前,可是轻易不吐一个字。”闻言,惜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秦钟也是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那腼腆的笑着。正为难间,黛玉向宝玉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悄悄拉了拉宝玉的衣袖,对着门外用下巴轻点了一下秦钟。宝玉心领会神,忙笑道:“老祖宗,我领钟哥儿见太太去。”说罢,起身拉着秦钟就往外走,打破了刚才因为贾母的话而引起的凝滞气氛。秦钟忙应之不迭的去了,李纨见状也带着迎春她们辞了去。
落春出了贾母的房间,不见本来在外面和琥珀说话的纱织踪影,品绣喊了几声,没听到纱织的应答,正要向小丫头们询问的时候,落春指着远处两个穿红着绿的身影说道:“不用找了,那边和晴雯说话的不是?”品绣张望过去,见远处她和晴雯正站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两人走了过去,见晴雯和纱织都红了眼圈,晴雯还一副咬牙瞪目地模样儿,落春见状,因而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晴雯转头见是落春,不等纱织答话,愤愤然的说道:“正好请六姑娘评评理,不过为了一盅子茶的小事,昨天晚上我们那牛心左性的宝二爷吃醉了酒,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摔了茶盅也就罢了,当下拉下了脸就将茜雪撵了回去,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肯依,当下就让人把茜雪给带了出去。要真是茜雪的错也就罢了,原不干茜雪的事,偏真正的罪魁祸首宝二爷没胆子去惹,反而迁怒到茜雪身上,可怜她无辜受累……”说起昨天晚上宝玉回来之后茜雪被撵的事,晴雯忍不住眼圈又红了起来,伸手抹去眼角泪痕,面上深有愤然之色。
听晴雯这么一说,落春想起了,这应该就是宝玉醉酒撵茜雪那一节了。要说这个茜雪也是倒霉,本来宝玉在薛姨妈那里就被奶娘李嬷嬷弄了一肚子气,虽然最后被薛姨妈、宝钗和黛玉给岔了过去,但是到底存在了心里,之后回来,先是晴雯的豆腐皮包子,跟着是枫露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宝玉的脾气,宝玉不发火才怪。只是可怜茜雪受了无妄之灾,不过眼下看茜雪是不幸,但是等贾府出事的那一天,她的不幸则变成了幸运!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