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的炎热让玉莞在屋内睡不着,加上李氏和玉岚身上的淤青,三个人挤在一张床,她又爱踢被子,怕伤着她们,还是在屋外的躺椅上和衣躺着,并未闭上眼睛,只是不发一言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仲礼收拾完屋内,哄睡了叔娃也到旁边的躺椅躺下,侧卧着给玉莞打着蒲扇,“莞莞,我看你并不太开心,是不是在担心啥子?”
玉莞转头看了看仲礼,低下头整理着被角对仲礼说:
“哥,我是有些担心,今天这个连大春还是个小人物,一个小事情,但我始终觉得这个事情怕不会就此打住,我看他不像个息事宁人的人。回来路上我听叔娃说了,我们没出现之前,桂叔他们就在旁边看着,也没有说去阻止的意思,我们是外村人,在宜安村码头,这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啊,不知道下次摆摊还会遇到啥子事。”
仲礼看到玉莞拧着的眉头,伸手轻轻去抚着。
“我也想过,这生意能挣多少钱,大家都看着的,都是老做生意的,不说来掀摊子,总会找麻烦或是模仿我们。”
“只是模仿我们,我不担心,大家公平竞争嘛,味道好的肯定受欢迎嘛,我们的海椒方子只要不泄露出去,我就不怕。但这欺行霸市的肯定会有,这次是连大春,下次指不定就是连大夏、连大秋什么的,在村里,村长还能给我们做主,但宜安村,我们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玉莞一想事就会捏着衣角玩,这会自己的衣角都被她转来转去皱巴巴的了。
“你啊,就是爱多想,这小小年纪就皱着眉头,以后小心成为个小老太婆嫁不出去,要码头上不能卖,咱就不卖了。”
仲礼刮了刮玉莞的鼻子。
“嫁不出去,我就赖着你,你养我一辈子。”
玉莞抓住仲礼的手,不自觉的向他撒娇,说完连自己都觉得恶心,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二十多岁的灵魂了,怎么向一个小孩子撒娇了。
“好啊,我养你一辈子。”
仲礼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摸着她的头发认真的说道。
这一刻仲礼的认真,让玉莞觉得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真的像面对了真的年长的哥哥一样。
距离下次赶场还有半个月,玉莞也不再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最坏的结果就是在那做不了生意。
第二日玉莞就到了福满楼,八月了,福满楼该上新菜了,玉莞这次准备的是上次在程府做过的镂金龙凤蟹和桂花糖莲藕。这个时节正是吃蟹吃藕的季节,这两样菜清淡不油腻,适合初秋食用。
镂金龙凤蟹类似醉蟹的做法,先做好几坛子放置半个月就可以食用了,只不过玉莞改良成了上桌前用勾的金黄芡淋成龙凤状,由于勾龙凤太费时,而蟹也是使用的大毛蟹,现在还多,过段日子就稀有了,成本比较高,白凌云让人跑遍了周边的城镇,也统共做了二十几坛,他送出去几坛后,就剩下二十坛了,玉莞预估了下销量,向白凌云建议只能贵宾包厢使用。
八月已经入秋,满山遍野的桂花树也结上了层层叠叠的黄花,一场雨后便有许多打落,玉莞家就收集了不少,筛选掉黑的、坏的、长虫的,去掉梗后,用冷开水淘过后,趁晴天晾晒干,制成干桂花。桂花玉莞有很多用处,比如用盐腌制干桂花后加入蜂蜜制成桂花蜜,或是用米酒加新鲜桂花、冰糖酿成桂花酒,蜜制了几大罐,酒也埋下几大坛,加上之前做的豆瓣酱、酸菜、卤水汁,一个厨房都堆得满满当当的。
福满楼的干桂花多数是白凌云去周边村镇收购的,他可没有闲工夫去慢慢晾晒,况且酒楼的需求也比较大。玉莞选用制作桂花糖莲藕的藕是当地产的红花藕,也被称为七孔藕,比之九孔的白花藕要糯软。她让李氏先在削了皮的莲藕顶端切个帽子,然后用筷子把泡好的糯米塞进莲藕的孔里,边塞还要边敲打,还要用筷子插进去压实、压紧,然后上蒸格蒸熟,上桌之前切开摆盘淋上事先做好的桂花蜜即可。
这两样菜得到了白凌云和大厨的一致认可,镂金龙凤蟹看上去就金贵,又是凉食,吃起来清香肉活、味鲜吊舌,适合和几个朋友小酌几杯;桂花糖莲藕,莲藕甘甜清醇,软糯清甜,桂花香气浓郁,与窗外的桂花树上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桂花相印,让这些喜欢附庸风雅的读书人追捧至极。
加上玉莞建议白凌云大肆宣传这两样应时的菜只限八月、九月供应,且两菜取名——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颇合喜欢风花雪月的读书人的胃口,小酌之余,还在包厢吟诗作对起来,一时间福满楼的贵宾包厢就成了一个风雅之地,单子就没断过。
八月十五是中秋,是月圆人圆的日子,福满楼基本没有什么生意,毕竟很多人还是愿意在家里和家人团聚,中秋前日,白凌云便告知福满楼的人中秋放了一天假,每人还给了一斤五花肉、一两白糖作为中秋的福利,而玉莞家,他则多给了一盒月饼和一匹浅蓝的棉布。
李氏背着肉、糖等回到家时,玉莞等人正在制作“钵钵鸡”,明日虽是中秋,也是赶场的日子,玉莞还是想去宜安村码头看看情况如何。李氏收拾妥当东西也加入了紧张制作中,这次也做了上次差不多的量,做到月亮都爬上半空了才做完。
第二日在宜安村码头的生意还算正常,也没有什么人捣乱出现,玉莞回家后一算账,尽赚了八两三百五十二文。
趁着李氏、玉岚做晚饭的时间,仲礼拉着玉莞到院子里告诉玉莞桂叔递来的消息。这次去码头,他们照旧给桂叔几人送去了200串和一坛高粱酒,临走时,桂叔把仲礼拉到一边,悄悄说了几句。
这几日,宜安村村长的小儿子连满仓要回来过节了,这连大春以往在村里就是这连满仓的跟班,长期跟着连满仓在村里横行霸道,后来连满仓被送到云溪郡书院读书后,也经常带着连满仓去榴花街找姑娘,上次在码头的事情连大春怀恨在心,若不是今日连满仓才回来,估计都被怂恿着来闹事了。
而村长夫人对这个小儿子又宠溺的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桂叔担心他们下次摆摊有麻烦先提醒了几句,还表明了如果闹起了事,他们肯定是不能插手的。
“我还以为今天连大春会来搞事,原来他主子才回来,没时间啊。”
玉莞的眉头听完就皱了起来,看得仲礼又忍不住用手去抚平。
“莞莞,要不就不去宜安村卖了。”仲礼说道。
“哥,这不是去哪卖的问题,我们总不能每次遇到困难就退缩吧。哥,我曾经读过一句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们想要改变家里的现状,想要挣钱,就得面对这些许许多多的变故,无论挣钱也好,还是读书也罢,我们都要迎难而上,经历了磨砺,我们才能从困难中成长,这个家,今后要靠着你我去支撑,以后万不能再说这样丧气的话了。”
玉莞看出仲礼的退缩,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花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恨只恨,你还没有成年,不够强壮,没有话语权啊。”
玉莞叹了口气,听着李氏叫两人吃饭,应了一声进屋端碗摆饭了,剩着仲礼还在仔细咀嚼着玉莞的话。
多年以后,仲礼已身居高位,总会想起今日玉莞对他说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让他在以后的求学的日子,每每遇到困难想退缩时,总会想起小妹的这番话,一切困难便不觉得多么辛苦了。
宜安村的事情很快让玉莞抛之脑后,这个中秋家里人也没有过多的欢庆,毕竟张义信的死还盘踞在心头,家里少了一个人,怎么都不是团圆。
夜里李氏偷偷拿了一壶酒去张义信的衣冠冢坐了半宿。
“阿信哥啊,你看到了吗,如今家里日子也过起来了,我们啊,也能过上顿顿吃肉的日子了。你知道吗?”
“阿信哥啊,玉岚都快长成大姑娘了,你知道吗,她是越来越像你了。那笑起来的样子,那两个酒窝,总让我想到你对我笑的样子。你知道吗?”
“阿信哥啊,仲娃儿和莞妞儿都好起来,仲娃儿和叔娃儿都要去上学了,你知道吗?”
“阿信哥啊,你在哪儿啊?捎个信儿回来啊,阿信哥啊——”
说到最后,李氏几乎是泣不成声了,四个孩子都看到了,但谁也没有上前去劝,都知道李氏和张义信的感情,平日可以假装坚强,但心里的伤痛还需要时间来抚平,这样的发泄,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