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怎么哭了?”楚汐的泪水还是被云浅敏锐的捕捉到了。
云浅杀了很多人,心中还是自责和苦涩的,但他把这些情绪都深深的掩盖了起来。他的所有注意力都用在了楚汐身上。楚汐的每一丝喜怒都足以让他紧张。
云浅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楚汐的心防瞬间分离崩析。她冲过去将头埋在云浅的怀中,伤心地痛哭起来。
云浅霎时间手足无措,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地问道:”是谁惹你这般伤心了?我去杀了他。“
楚汐感受着云浅的暴戾和温柔,心中微暖,却更加止不住哭泣了。她呜咽着说:”小浅你知不知道,画秋她死了…“
”画秋是谁…?”云浅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楚汐没有解答云浅的疑惑,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哭泣着说:“我其实本是前朝燕国的公主,从小在宫中长大。画秋是母后的贴身侍女。除了母后以外,她就是最关心我最照顾我的那个人。我六岁那年,贼子侵我大燕,侵我河山,破我都城,烧杀抢掠,是画秋孤身一人带着我逃出。这些年来,她又不离不弃暗中护卫着我,蹉跎自己的半生只为保我大燕。我中了慕容居那狗贼一掌,脏腑具裂,本已无久。谁知画秋竟燃烧自己的真元精气为我强行续命。我虽得以苟活,她却灯油枯竭而亡…”
云浅听着楚汐的哭诉,迟迟未见那老道姑现身,心中已隐隐约约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既是感激又是感动。这老道姑对楚汐的情义之深只怕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之前还对那老道姑颇有微辞,云浅心里充满了酸涩和愧疚。
“道姑前辈她心系大燕,如今却也算是求仁得仁…我云浅从心里尊敬她。”云浅轻轻拍着楚汐的背,试图安抚道。“
哪只楚汐却狠狠甩开云浅,泪怒交加地嘶声喊道:”狗屁求仁得仁,我楚汐的性命并不值得她用以命来换!”
她爆发之后,又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地孩子一样低着头哽咽着说:“你说画秋她怎么这样傻…”
云浅心头的柔软被触及,他轻轻靠近楚汐,又温柔地把她揽在胸前。
楚汐抽泣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浅,轻声说道:”小浅你要答应我两件事,一定要答应我。”
“只要是你的要求,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云浅说着将楚汐微微抱紧。
楚汐轻轻挣扎一下,说道:“这的一件事,就是若有一天你遇到慕容居,绝不能手软,必须将他杀死。”
云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单凭慕容居几次诓骗自己,差点打死楚汐来说,他就死不足惜。
楚汐却认真地说道,“他将自己的五成功力都传给了你,算是有恩于你。以你的性子,现在说好,若真的要杀他之时只怕又会心生恻隐之情。所以我一定要你保证。“
云浅见楚汐不相信自己,有些生气地说:“我恨不得将那老贼碎尸万段,怎么会可怜他。”
云浅说的如此坚定,楚汐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继续说:“第二件事就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轻视自己的性命。为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行,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
“嗯。”云浅不想楚汐在伤心,嘴上应付着嗯了一句,却暗自想着:纵使有千万件事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一件却是不行。我的性命与你的安危相比一文不值。
楚汐低着头依偎着云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等她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成平日里的清冷寡淡。”
她向后退了一步,淡淡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将画秋葬了,就走吧。“
云浅在语竹观的后院中的一丛鲜红的杜鹃下将老道姑安葬。老道姑干瘪安详的脸庞深深地印在了云浅的脑海里。楚汐在坟前一方青石上刻下六字:大燕忠烈画秋。
墓成之后,云浅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楚汐则深深一躬后,转身离去。
“走吧。”楚汐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情绪。
两人一路无话行至语竹观的山脚下,楚汐突然开口说道:“小浅,想必你几日在我身旁多多少少已经知晓,我便是前朝大燕国的汐公主。大燕国虽已覆灭,但我手上还有几个为数不多燕国暗卫分布在各州。我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重整我大燕社稷。我要你为我效力,你可愿意?”
“师姐但有所托,云浅在所不辞。”
“好!我相信我的眼光。假以时日,小浅你必会有所作为,”楚汐欣慰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眼下你只怕已经成为了全大凉都在通缉的要犯。你在此已经难以立足,眼下我们便去江边渡口找艘的船。你顺江而下,前往卫国吧。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在那石厅中对你所说的话。你拿着我给你的玉佩,去金陵的烟雨楼找离玖。她是我安插在卫国的人,你先去帮她做事。”
云浅有些失落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道:“师姐你不随我一起去吗?”
楚汐轻轻将身子侧过,平静地说:“我在这江陵还有些事情要办。小浅你安心在卫国好好历练,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就去找你。”
云浅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们不紧不慢地朝着城南的渡口走去,云浅的心里却希望这路永远莫要有尽头才好。
很快,至少云浅觉得是这样的,他们就来到了渡口旁的树林之中。江畔旌旗林立,大队军士来回巡逻者,排查着每一个可疑的车马舟船,而江面之上也有水师的无数舰船执岗。
看来,想要逃往卫国不是那么容易呢。云浅这样想着,却觉得反而有些轻松。
楚汐微微皱眉,带着云浅在树林中穿梭,寻找着出路。
他们沿着江岸走了半里路后,发现一艘商船的停靠处四周竟然一个军士也没有。那些沿着江边巡逻的军士,每次快要走到那商船附近时,就开始往回走了。
云浅和楚汐猫着腰顺着不高的灌木丛慢慢潜到了那商船旁边,却听见一个女子发出的惊呼声。
那商船有些剧烈地晃动着,里面的人似乎正在打斗。
“不要!你快放开我!”女子无助的喊叫声越来越大。
却听那商船里隐隐传来一个男人的淫笑声:“嘿嘿,翠红小美人~反正你家那窝囊男人都死了,不如你就从了小爷吧!你乖一点的话,小爷还可以带你去扬州玩两天。”
那女子却怒骂道:“何独秀,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翠宏这一生既已许了夫君,便会至死不渝。我劝你最好快放了我,否则一会官兵来了,你就等着坐牢吧!”
何独秀却是嘻笑道:”负责这片区域的百户大人可是和我一起喝花酒的兄弟。我早已和他打点好了。你在此又哭又叫这么久,要是有人回来救你早就来了。我看你呀,还是乖乖就范,否则我就要动粗了。“
云浅毕竟有几分少年的热血,听得心头火起,起身就准备去打抱不平。一旁的楚汐却冷冷地说道:“你这么着急去英雄救美么?“
云浅不知楚汐话里有话,耿直地答道:”对啊。“
”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楚汐猛地一拉云浅的衣袖将云浅狠狠拽倒,然后起身径自想那商船走去。
何独秀见一貌若天仙的女子走了进来,还以为今天撞桃花了,却没想到楚汐“唰”地一剑把他的头冠削成两截。
何独秀顿时吓得缩在了墙边,像是个被淫贼调戏的少女一样大声叫喊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再吵就割了你的舌头,”楚汐面无表情,又看向翠红冷声说道:“你还不走在这里碍事么?”
“谢谢救我!谢谢仙子!”翠红对着楚汐三叩九拜之后匆匆跑了出去。
何独秀瑟瑟发抖,求饶道:”这位侠女,哦不,仙女大人,还请放我一条狗命。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说。你把这个吃了。“楚汐拿出一粒药丸递给何独秀。
何独秀虽不情愿,但看着楚汐手里锋利的长剑,只得一咬牙将那药丸吞下。
过了一会,何独秀似乎没有中毒的迹象,他惊喜地说:“多谢仙子赐我仙丹!”
楚汐居高临下地淡淡说道:“不用谢我,这是我精心炼制的慢性毒药。五日之后若无解药,你的经脉就会一点一点的断裂直至惨死,那痛苦的滋味却是凌迟的百倍。”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平日里虽然奸懒怂毒,贪财好色,但罪不至死啊!”何独秀不停的磕着头,满脸都是血。
楚汐拿起几张纸巾丢到他面前,说道:“我要你送我的一位朋友去金陵。我这朋友不喜生人,如果遇到官军搜查,你必须将其打发。等你安全将他送到金陵,他自然会给你解药。我劝你也别动什么歪脑筋,我这朋友的武功在我之上,手段比我毒辣百倍。”
何独秀哪敢不从,唯唯称是。
“小浅,你可以登船了。那个奸商何独秀会送你安全到达金陵的。这两件东西和那块玉佩你都收好。到了金陵,你先给那何独秀服下这药,再拆这锦囊。”楚汐将一粒丹药和一个刚才在船内写好的锦囊交到云浅手上。
云浅心中惆怅,不舍地说道:“好的,师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厚望的!”
”小浅,你要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和我对你说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务必要以保全自己为先。你或许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但永远要知道人心都是险恶自私的。我身上背负着复国大业,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所以我不在,你就只能靠自己。若有朝一日我夙愿得偿,我愿…我,走了。“楚汐悉心交待着,黯淡的眼眸中有抹光彩一闪即逝。
她话音落下,头也不回地飘然而去。她自己明白,若不决绝一点,她或许就走不掉了。
云浅留恋地望着楚汐远去的丽影,大声喊道:”师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你要保重!“
云浅,我等着你。
楚汐头也不回,心里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