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与大太太同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惊叫道:“进儿!”
只不过,二人震惊的原因却是不同的,大老爷震惊的是,元承进居然敢说让郑妈妈去把文姨娘杖毙,大太太则是震惊儿子要替大老爷受那二十杖。
把元老夫人气晕当然不是大太太的本意,她只是想让元大老爷和文姨娘都没有好日子过,希望他们受到处罚。
她当然不愿意让儿子替元大老爷挨罚。
但是,元承进神色坚定,早已经下定了决心,根本就不是大太太所能改变的。
任大太太怎么劝阻,元承进都毫不动摇。
元承进看着大太太担忧却又隐含痛恨的眼神,知道她还在怪文姨娘和大老爷,他在心里摇摇头,母亲并不适合做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主母,她太过感情用事,不顾大局。
他替大老爷挨罚,何尝又不是在替她受罚。
祖母气晕,她至少也要担一半的责任。
元承进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让蒋文媛也回去歇息去了。
他守在元老夫人身边,想了片刻,便打发人去叫元青菲。
元青菲早就在屋子里有些焦躁不安——她很少有这种情绪,两辈子加起来,这样的感觉也屈指可数。
听到碧云来说,是元承进打发她来叫自己的,元青菲颇为诧异。
但是,她这会儿却什么也顾不得,从碧云口中得知元老夫人晕厥的事,她便非常的担忧。
人老了,上了岁数后,原本身体的各项机能就都在衰退。
像元老夫人这般年纪还精神身体都这样好的。已经十分难得了。但是,大老爷大太太竟然生生的把她给气晕了!
元青菲只觉着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发抖,半是气的,半是吓的。
她连衣裳都没换,便急急的跟着碧云去了寿鹤堂。
一进门,便看见元承进正在等着她。
元青菲朝他施了一礼,叫了声“大哥”。便直接问道:“祖母如何了?太医来过了吗?”
“还不曾,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元承进神色疲惫,但是依旧站的笔直,领着元青菲进了内室,让她先看元老夫人。
元青菲坐到床榻边,伸手握住了元老夫人的手掌。
她原先有些不安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她轻轻的松了口气,抬头朝元承进道:“大哥,祖母没事,应当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元承进十分的诧异:“八妹妹,你还会医术?”可是她方才握手的动作可不像是在把脉哪!
元青菲笑了笑,道:“自然是不会的。”
她看出了元承进脸上的疑惑,想了想,有些郑重的解释道:“大哥。我的直觉有些特殊,有时候可以提前感知到危险,有时候无需言语。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善恶,虽然令人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我已经验证过很多很多次了,几乎从不出错。我刚刚握祖母的手,没有任何心慌的感觉,所以,我才说,祖母应该无事。”
元承进不由的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诧异不但没有因为她的解释减少。反而更加震惊了。
他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人会有这样奇特的能力。
虽然有时有些人也会对危险一类的产生本能的反应,甚至双生子之间即便是相距千里。当一方有危险时另一方通常都能感知的到。
但是,元青菲这种直觉似乎远比那些都要奇特。
元青菲看着很少露出惊容,平日里几乎都是温和平静的元承进,又解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玄妙,只是我这个人比较敏感罢了。而且,我也只能感知祖母的状况,无法感知别人的状况,因为我是把祖母放在心里的,所以她有危险的时候,我才会有不安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元承进才神色凝重的道:“你这种有异于常人的直觉还有谁知道?”
元青菲想了想,咬了咬牙,道:“惠宁王世子,陆徵。”
元承进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但是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也不问陆徵是怎么知道的,只是道:“你自己小心这个人。”他想了想,又嘱咐她道:“我也是最近才慢慢接触到这个人,但是信息也很不全,他做事十分隐秘。但是,这个人太过无情,杀戮重,不分善恶,你莫要着了他的道。”
元青菲点点头,她早就领教过陆徵的剑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陆徵的冷酷。
“大哥放心,我自己会小心,大哥自己也要小心才是。祖母这里交给我便是了,你去忙吧。”元府如今都交到了元承进手中,元青菲知道他现在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日理万机”了,便立即让他走。
元承进看着明明只是豆蔻之年,却偏偏生了一双带着沧桑眼眸的元青菲,心中不由的响起元老太爷曾说的话。
“若是家里有什么事,可以找元青菲商量。”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元青菲的不同之处。
她看似与普通的闺阁女子一般无二,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极大的异常。
她与人说话时,都会直视对方的眼睛,不论男女,她都毫不避讳;扮成男子时,亦无丝毫扭捏之态,态度爽朗的几乎让他都要以为她是个男子了;而且她遇事好不慌张,聪慧而急智,清泉寺里的事情他都听郑妈妈说过的,那样的反应能力和镇静自若,实在是令人太不可思议。
但是,最让他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她对待男子的态度。
她似乎对自己的亲事并不上心,也从来不把那些家世好相貌好的男子放在心上,即便是她的出身极为普通,她在那些身份尊贵之人面前也并不拘束,跟不会卑躬屈膝的去讨好。
她只做她自己。
这世间。能将荣华富贵看淡的人,寥寥无几,偏偏元青菲竟是其中的一个。
人,无欲则刚。
元青菲对身外之物看的淡,但是却十分看重感情,她会拼了命的去救一个丫鬟,这说明。她的内心是柔软的,是重情重义的。
元老夫人那样疼爱她,想来,以她的性子,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元老夫人康复起来。
这个家里的其他人,元承进都信不过,也不认为别人能比元青菲做的更好,包括元若仪。
因为别的人考虑的利益太多太多。就连他自己也会陷进去。
只有元青菲可以保持清醒的头脑,可以没有任何私心的护住元家。
元承进一面思索着,一面道:“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我还是等太医来瞧过了再走也不迟。”
随后,元承进将今日之事,从到到尾简单的说了一遍。并没有因为涉及自己的父母而觉着难堪,坦然的让人从心底里觉得钦佩。
元青菲听完,眉头便无法克制的皱了起来。
她原先还抱着一线希望。觉着可能元大老爷是被误会了,他虽然确实宠爱妾室,但是他对妻子和嫡子嫡女一直都很好,根本就没有到宠妾灭妻的程度,她觉着大老爷应该是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好男人,不会随意受一个妾室的摆布,去挑战妻子的权威。
可是她错了。
原来大老爷真的是那种没有太高的判断力,只是因为妾室美貌妩媚、楚楚可怜,便随随便便的就听信她的话,以至于最后将元老夫人都气晕过去了。
元青菲十分的失望。
但是转眼看到身形挺拔的元承进。她忽然又觉着失望的心,又看到了希望。
她还是愿意相信有好男人存在的,即便她日后无法嫁给一个好男人。她也依旧相信生活的美好。
爱情的神话也一直存在,只不过,可能不会发生到每个人身上而已。
元青菲觉着,自己身上就不会发生那种神奇的感情,她想了两辈子,觉着自己不需要那种感情,也照样可以活的很好。
生命里若是有了爱情,那是件美好而快乐的事情,但是,生活即便没有爱情,也可以过的有滋有味。
至少,对于元青菲来说,是这样的。
从她上辈子的经验来看,其实就算跟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就那么回事哪,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像别人说的那样轰轰烈烈、死去活来、无法分开。
她分手的时候,虽然也有些难过,但是也就伤心了两日,弹了几首悲伤的曲子,很快就缓过来了呀。
所以,她一直都不能明白,为什么有人分手了会难过好几个月,还不吃不喝,甚至会自|杀。
有人拿剑架到她脖子上,她都会拼命的争取,争取活命的机会。
怎么有人就那样轻易的放弃了自己如夏花般绚烂多姿的生命呢?
这样一想,元青菲忽然意识到,她好像也没有必要因为大老爷的事情而失望的,她好好活自己的便是了,无须去管他人的行为。
她只需要把希望放在心里,知道有人不会随意抛弃家庭,会愿意承担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那就足够了。
一定有这样的人,只不过,她运气不好,没有遇到而已。
哦,也不能这么说,眼前的元承进不就是一个堂堂正正有责任心的好丈夫好儿孙吗?
看他的性子,想来将来等他的孩子出世了,他也定然会十分疼爱的。
元青菲心里默默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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