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到了八月中旬,天气渐渐有了凉意,怕热的元青菲终于松了口气。
头上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她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只是看着瘦的皮包骨头的自己,还是决定要以后要再多吃一些。
一夜无梦好眠,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元青菲便梳洗完站在自己的小院儿里,闻着芬芳馥郁的桂花香,开始做操。
一刻钟后她便出汗了,身上也没了力气,她握了握肤色苍白瘦的厉害的手,口中不由轻声嘀咕:“底子太差了。”
杏珠站在一旁,见元青菲停下了,便转身进屋摆饭去了。她连着好几日看元青菲一大早在院子里伸胳膊伸腿的,刚开始虽有些奇怪却也听元青菲说过是锻炼身体,如今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见小姐这几日脸色好看了些,饭也吃得多了,心中十分高兴,想来小姐说的什么操是管用的。
元青菲吃完早饭,收拾了一番,带了杏珠去了陈氏的正房。杏珠虽然疑惑,却是什么也没问。
只是到了正房,陈妈妈却拦着元青菲,不肯让她进去。
“母亲连我也不见了吗?”
“八小姐,太太说了,尤其不见您,怕把病气过给您。您还是别进屋子了,也好让太太……安心些。”陈妈妈脸上十分为难,却又不能擅自做主让八小姐进屋子。
“母亲病了,难道做女儿的还不能探望一下不成,前些日子我有伤在身无法尽孝,已经很是自责了,妈妈还是去与母亲说一声,总要见见母亲我才放心。”元青菲既然来了,就不能连面都没见就回去的。
而且看情形恐怕陈氏真没多少日子了,先是她每日连半碗粥都吃不下了,而后连大夫都不肯开方子了。
元青菲虽然与陈氏的感情并不如真正的母女,却也将她当做自己的长辈来看的,她病的不行了,自己唯一的女儿都不去看她的话,一定会伤心的。
元青菲见自己说了话,陈妈妈仍犹豫不决的样子,索性道:“妈妈不用为难了,我自己进去便是了,母亲若问起来就说是我硬要进去的,你们拦不住。”
言罢也不再管陈妈妈,径自走了进去。
在陈氏床前寸步不离的伺候着的春月和秋月,见元青菲进来忙屈膝行礼。
元青菲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放轻脚步走近陈氏。
陈氏似是知道元青菲来了,睁开眼睛,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容来却做不到。
元青菲望着脸色蜡黄,骨瘦如柴的陈氏,泪水汹涌而至。
“母亲!”元青菲紧紧握住陈氏枯枝一样的手,心里难过的要命。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太过惜命太过薄情,她将上辈子与母亲的相处方式带到了这里,叶菲没有一个好母亲,可是元青菲有!
她错了,大错特错。
陈氏抬了抬手,想要给元青菲拭去泪水,却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徒劳的看着,过了片刻,声音低不可闻的道:“走吧。”
元青菲明白陈氏的意思,擦了擦眼泪,坚定的道:“母亲,我头上的伤都好了,我以后每日都来照顾您。”
见陈氏拧起眉头要说话,便丝毫不停歇的道:“母亲放心,我现在能照顾好自己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小孩子了,我长大了!所以母亲要给女儿尽孝心的机会才是,正好您也可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陈氏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她自然也是希望女儿能在自己身边的,自己现在不一定哪天就合眼了,女儿是她在人世唯一的牵挂,她希望在自己死之前能看女儿最后一眼,这样就再也没有好遗憾的了。
第二日,是合家团圆的中秋节,青色衣裳居多的元青菲换了身大红色的褙子去了陈氏屋里,虽然衣裳已经略微有些小有些紧,但颜色鲜艳喜庆,想来陈氏看着也能高兴高兴。
果然,陈氏见女儿穿的花骨朵一般,十分高兴,连带着精神看着都好了几分,在元青菲又哄又劝下竟还吃了半碗粥。
家里在高姨娘的吩咐下,各处都点了大灯笼,红彤彤的一片,倒也很有过节的气氛。
元青菲陪了陈氏一天,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奇闻异事讲给她听,想着法子逗陈氏开心。
虽然陈氏丝毫不留恋尘世,但元青菲是死过一回的人,知道人死如灯灭,像她这样能重活一世的简直是不可能的。她还是希望陈氏能多活一些日子,而且是快乐的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元青菲又搬到了陈氏正房的西厢房,她的院子离着正房虽也不远,但照顾起来却总是不方便的。
她每日早晨起来,亲自伺候陈氏洗漱。
说是洗漱,其实也只是让陈氏以清水漱口,而后用湿帕子帮她擦擦脸而已。
不过元青菲全都做的一丝不苟,而且每隔一日便在春月秋月的帮助下替陈氏擦一遍身,给她洗头梳头,把她全身上下都弄得干干净净。
她自己受伤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长时间不洗澡会浑身难受发痒。陈氏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定也难受的很,只是不愿意麻烦旁人罢了。
她是陈氏的女儿,这些事她都应该替陈氏想到。
转眼便到了八月底,空气中的燥热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凉爽。
元青菲将陈氏房里的窗户打开了小片刻又合上了,屋子里的空气不流通对陈氏身体也没有好处,现在天气凉了,却也不敢长时间开着。
她坐在陈氏床沿,拿着浸了温水的湿帕子,一边细细的给陈氏擦拭手指和指甲,一边想着高姨娘今日带来的元四老爷的信。
元四老爷信上道已经参加完秋闱,还说自己必定会高中桂榜,便先留在济南府,等着参加完鹿鸣宴再回家,口气十分的大,似乎是十分的意气风发。
元青菲并不关心元四老爷是否会中举,她关心的是陈氏昏睡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了,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若陈氏病逝之时元四老爷尚未回来,总不能真的让个姨娘妾室给陈氏操办丧事,而她自己又太小,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她没有丝毫犹疑的让回来送信的刘管事回济南催促元四老爷早日启程,甚至在刘管事面前大哭大闹了一场,反正她现在还是个孩子,怎么做都不过分,也不会引人怀疑。
陈氏活着的时候无声无息,死后总要走的体面些,而丧事缺了元四老爷是无论如何也体面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