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知晓拿到MP3的时候,看到屏翳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立即警觉到了什么。可惜对方始终是三缄其口,即便是知晓使出浑身解数,钱三公子也是咬定牙关,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你自己听。”
于是知晓迫不及待地接通耳机,等了片刻,终于如愿以偿听到了女孩的声音,不由自言自语:“这不是很好吗?”
屏翳捂着嘴不做答复,只比个手势,示意方知晓继续听下去!
论文讲解和答辩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个小时。知晓仔细聆听耳机里的女声,仅仅凭借声音的流畅他就可以想见,当时的东儿在讲坛上的表现该是多么可圈可点!
想到此间,知晓不由神色黯然——也许,自己和东儿之间,注定了的只是擦肩而过时片刻的踯躅。
正当他神思伤悲的时候,录音里女孩的论文答辩环节结束,屏翳却突然阻止住知晓要拿下耳机的手:“再等等,还没完!”
果然,耳机里显示一阵摩擦的声音,随即再一次传出林东韵的声音,只不过分贝明显比前面高处几十倍:“方知晓,你跟我学算什么好汉!不觉得味同嚼蜡吗?”
声音乍一听上去阴森森的!方知晓这一次再顾不得钱屏翳的阻拦,立时摘下耳机,并且下意识地前后左右看了一番,确认声音的主人不在周围,方才相信那最后一声确然出现于耳机里。
他举起MP3,结结巴巴问道:“你……她……怎么回事?”
屏翳一摊手:“还能怎么回事?被发现了呗!妞妞恼羞成怒,回答完毕。方经理,我可以走了吗?”
“可是,三哥你不是说过不会被东东发现吗?”知晓立时觉得窘透了,这样的话以后让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东儿?
谁知屏翳摆摆手:“喂,话可不能这么说?这绝对是意外,也不知道那小妮子怎么就看出我兜里有东西了!”
看着屏翳不准备负负责任的态度,知晓不由腹诽:肯定是你哪里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口!
伴随着毕业的临近,刚刚忙完毕业论文的东儿原本想松一口气,谁知家人开始关心起她毕业之后的去向。
林父林母自然坚持原本的决定,要女儿出国,也好在膝下承欢。东儿整日想着如何在电话中劝服父母的时候,谁知二叔这一次却难得地支持侄女留在国内——他希望东儿嫁给同僚的儿子,以期达成两家联姻!
当东儿听到叔叔的规划之后,再也不顾长幼尊卑离席而去。从没有一个时候,这样想过方知晓。他当初刻意接近自己的时候,只是凭着一份单纯的爱,而没有掺杂任何功利的用心。那个时候,知晓宁愿自己辛苦一些,努力向上攀爬,却从未提过一句求自己相帮的话语。也许自己真的是一错再错了!
毕业前夕,东儿收到来自吴家的婚礼请柬——鸣佩姐姐要结婚了,可是在新郎名字那一栏,却不是东儿以为会看到的“陈忠信”三个字。
东儿揉了揉眼睛,很想当成是自己看错了,可惜,依旧只有两个字——景梵!正当她望着从未见过的新郎名字出神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
见是大哥林沧海的电话,东儿立即接通:“哥,鸣佩姐……”
“我知道了”,林沧海平静地打断妹妹要说的话:“妞妞,我全都知道了。你别激动,先听我说。鸣妹她在大学时交了一位男友,她还为此险些自杀,这些我都知道。吴伯伯和伯母其实已经同意他们两个的事了,可是那个陈忠实不小心露了马脚,他并非真爱鸣妹,他在校外有女朋友,只是希图吴家的地位!”
“怎么会?!”东儿倒吸一口冷气,这种事情她只在书里见过,不想现实中竟活生生地上演了一出!不知道鸣佩在知道实情后会是如何的悲心催肝,东儿想想就觉得怒发冲冠:“太无耻了!”
可是林沧海却不以为然:“已经都过去了,鸣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我之所以提前告诉你,就是把你去当面问人家。”
“安啦,我才不会那么傻呢!哥,鸣佩姐的婚礼,你会去吗?”
沧海在电话里轻笑道:“当然,我和云彩都要去!参加完婚礼刚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哥……”东儿右手举着电话迟疑片刻,方才说道:“真不敢相信呀,我大学毕业了。哥你要请我吃大餐!”
林沧海满是宠溺地笑了:“好,什么都依你!不过妞妞,不是大学毕业之后人生就修成正果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天爸爸妈妈没少问你吧?父母也是为我们着想,适可而止,别太叛逆了!”
一听就知道这是奉了自家双亲的金牌令箭有备而来的,东儿只得胡乱应了一声,立即挂断电话!
东儿前去参加鸣佩姐姐的小型婚礼。看到鸣佩姐姐历经四年时间,去依旧未能完满地和初恋爱人得成正果。望着婚礼主席台上,一袭红色旗袍面目无甚悲喜的鸣佩姐,以及她身侧陌生的男人,东儿全然没有参加婚礼的喜悦感。
看到新娘新郎交换婚戒的那一幕,东儿心中无由一动。她蓦然间想到了方知晓。那天他宁可让三哥前来录下自己的答辩全程,也不肯应邀而来。那一刻东儿心中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面上却要装作无事地对着MP3挖苦两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成了这个样子?
是呀,根本就没有正式建立恋人的关系,这样子,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东儿是一个拥有古典情结的女子,虽然偶尔出现青春的萌动与叛逆,却终究是自幼养成的贞静观。要她对一个男孩子去表达情感,就如同要了她的命一般。
也许若干年后,东儿会在长辈的介绍下,认识一位学历颇高人品周正的陌生男子,之后是形式的恋爱形式的婚礼形式的生活,两个人之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互称先生——就如同现下许多高知夫妻一样。可是一想到这一层,东儿眼中就会莫名浮上一层泪水,模糊了整个世界。
“妞妞,你怎么了?”身边哥哥轻轻碰了碰东儿的手臂。
东儿忙掩饰地望向大厅中央的吊灯,将泪水吞下肚中,方才神色平静地拿起面前红酒轻轻摇晃:“没什么,刚才吃的太辣了。”
自家哥哥当然明白妹妹的心思,当着宾客的面也只得为东儿打起了掩饰:“你呀,不能吃辣的,就少吃,还不快擦擦眼睛!”
另一侧的钱屏翳显然没有多少眼力见,他戏谑道:“哦,我还以为你是看见鸣佩嫁人,着急现在自己还没有人要呢!”
“三哥!”东儿猛然望向钱屏翳,可是这一下,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恣肆横流。屏翳见状,顿时慌了手脚,连连道歉不止。还好一对新人同各家长辈坐在了另一桌,不会看到这边的失态。
沧海对妻子使了个颜色,展眉即忙起身,大方地对其他人笑了笑,只对屏翳故作嗔怒:“你就知道欺负妞妞,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改这毛病,看我不告诉钱爷爷去!妞妞走,跟嫂子出去散散心,别理你三哥,他喝高了!”一边说着,就拉起小姑向外走去。
徐展眉把东儿拉到了宾客休息室方才放手,回身抽出纸巾为她擦拭泪痕,语气却是少有的严肃:“妞妞,你不可以这样!你想一想,如果吴鸣佩看到你在婚宴上流泪,会做何感受?搞不好还会跟着你一起哭!要是新娘子也哭了,大喜的日子,让新郎颜面何在?难道我们这边要解释成哭嫁不成?”
“可是……”东儿犹自抽抽噎噎,“鸣佩姐姐好可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和哥哥真心相爱的!”
没想到展眉却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鸣佩,你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此自苦,又何谈‘可怜’二字呢?我和你哥结婚的时候,你才那么一丁点儿,又怎么能知道我和你哥当时就真心相爱吗?”
终于,东儿停止了抽噎,她对嫂子这最后一句话完全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不是因为爱,和我哥哥结婚?”
徐展眉绕过小姑,走到窗边望着室外的湖面:“如果我当时就深爱着你哥哥,又怎么会躲他?他来追我,我们玩你追我躲的游戏,近乎半年,跨越地球一周,这些如今在你们小姑娘眼中,也许能称得上浪漫了!但是,其中的寻寻觅觅苦苦追求的痛苦,只有我们局中人才有真切体会!”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过身来,直视着小姑的眼睛:“如果你现在问的话,那么我明确告诉你。我和你哥,是婚后才真正有了爱情。我当时嫁给他,是不想他因为我荒废事业,不想他那么辛苦,还有……这其中,有一份感激之情。爱情是复杂的,是不同感情的融合体。同样,爱情也可以分解成友情、亲情。”
东儿终于垂头坐在沙发上,默然不语。原来,成人的世界,还有很多感情,都只是她当初的臆想,而非真实。
许久,东儿抬起头来,苦笑道:“嫂子,这些天爸爸妈妈一直在给我打电话,要我出国,我一直不肯。现在,也许我真的该出去走走了,我想散散心,想一想……他究竟是我生命中的爱人,还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