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道的两端,各自站着一个人。当他们相距很远很远的时候,视线模糊,却很容易忽略对方身上不适合自己的种种。之后,他们一步步走近彼此,离得近了,方才发现,也许,他/她并不懂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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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沧海回身看着妹妹缓缓行来,嘴角不由微微上翘:“妞妞,和我一起去看你嫂子吧!”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无促狭之情——他不会不明白,东儿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来找楚梓的。
可惜,林东韵却丝毫没有受到哥哥好心情的影响,她面色怔忪地直直看向哥哥身后的男人:“楚梓,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谈一谈!”
楚梓不出所料地眨了眨眼睛,只有回答一个“好”字。其实心中已经明了,女孩即将要说的话,也许恰恰是自己最怕听到的话语!
沧海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发现了这二人之间的别扭,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让妹妹和好兄弟同时宽心的话语,可惜平素就不甚擅口舌的林大医生此时只能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哥,不用管我们了,去给嫂子送饭吧。”东儿语调柔和平静,却不容辩驳。林沧海摸了摸鼻子,两个人的事情,第三个人是不该参与进去的,所以他难得听了妹妹的话,拎着保温筒,一摇一晃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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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连续了三天的冬雪刚刚光临过北京,此时道路两旁,是堆积起来的沾染了尘污的积雪。天上依旧是彤云密布,层层叠压在一起的云,与低下的脏雪,以及阴沉的空气,让楚梓和东儿都感到透不过气来!
“楚梓!”没走几步,东儿率先开口,“那天回去之后,哥都跟我说明白了,原来始作俑者是楚凌云,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是的。”想到女孩会问这个问题,但是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直接到回答只有“是”或“否”,显然她不想听自己多做解释,所以男人很干脆地只回答了两个字。
林东韵和楚梓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并肩而行,而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女孩在前,男人在后。在听到这两个字的肯定答复后,东儿猛地刹住脚步,回身目光执着却又略带委屈地看向楚梓:“让你说出这个真相,很难吗?”
“我……”
然而东儿拦住了对方的话语:“即便是对我,也不能说吗?”话语中再难掩饰那伤心、委屈的情绪。
那个时刻,楚梓多么想把女孩抱入怀中,任她泪水沾染衣襟,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只是相当僵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东儿、屏翳都给过他机会,可是他认为,既然已经隐瞒了十年,就没有让真相再浮出水面的必要,这一次若不是恩师出面加压、楚家大少苦苦相逼,他依旧想把事情隐瞒下去!所以,口头上虽然在道歉,但楚梓真的已经不指望女孩能原谅他了!
东儿抬手擦掉眼角泪水,然而声音依旧颤抖:“楚梓,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可是,我不知道,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你知道吗?那天嫂子刚从产房被推出来,你和大哥、三哥站在病房外面看她,你们之间的默契、你的眼神,都让我感到,根本不能真正融入到你的生活圈子里!”
终于再难压抑满腔的悲哀、委屈,泪水涌出了眼眶。东儿背过身去,不愿让男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是我让你感到困惑了?”楚梓去扳东儿的肩,要她面对自己。可是却遭到执意的拒绝,楚梓少有的表现出强势,硬是让东儿转过身来,他双手捧起女孩脸颊,于是手上沾染了一片冰冷的泪水。
“妞妞……”男人声音低沉下去,如同在耳边的呓语,“你说的没有错,我的经历、我的情感路程,在你看来都太复杂了,我……很难过同你走到了这一步!但是,无论如何,我尊重你的选择。妞妞,只要你快乐,就好!”
“你总是这样!”压抑许久的东儿终于爆发了,她狠狠推开楚梓,却不提防他身后一块覆盖了厚厚积雪的石头将他绊倒!可是女孩没有丝毫要扶起他的意思,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觉得自己这样很伟大是吗?只要嫂子家庭幸福、只要我快乐……你还有多少个‘只要’?!至于你,一切都无所谓是吗?楚梓,你就不能自我一次吗?!你为什么不敢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往事如风,长辈之间的恩恩怨怨更应该随风而逝,我们只要主宰好自己,一切就都OK了!你以为你这是伟大?我告诉你——这是愚蠢、是逃避!你任女友被侮辱却不道出真相、你改掉楚凌霜的名字、你今天和我说的这些话,全部都是在逃避!”
女孩说得气喘吁吁,男人也不顾冬雪的寒冷,只坐在地上仰头仔细聆听东儿的话。
“楚凌霜,你就不能真正考虑自己吗?”说完,她转身离去,不再管犹自在地上发呆愣神的楚梓。
东儿从未称呼过他原先的名字,现在却叫出了原先属于自己的那个称呼。虽然只是一个名字,却让楚梓感到,有些事情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缓缓站起身来,楚梓也未理会身上的雪迹,重新向老师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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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孙媳”乐丽天的非正式登门拜访,没有让钱老人欣慰,反而找来了爷孙的争执!
钱唐风的意思是拒绝承认这个孙儿媳!自从在言谈中得知对方的工作之后,钱唐风的态度就稍稍变冷。虽然表面依旧客套,但却有着礼貌的疏离,和之前大不相同,身为戏曲演员、极有眼力见的乐丽天又如何看不出来?
所以待客人匆匆道别、屏翳送客归来之后,老人表示态度:坚决不同意!
“爷爷,这都什么时代了?您是革命时候过来的人,怎么也要搞阶级分化了?”屏翳险些急红了眼,若不是张阿姨急忙拦着,险些和爷爷争执起来。
钱唐风戳了戳拐杖:“我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能和睦,你能和太阳、月亮兄弟姐妹友善,绝对不能让你任性胡为!这个事情,在我这里,没得商量!”
“爷爷,您太守旧了!”虽然预料到会在自家爷爷这里遇到阻挠,可是待亲自听到爷爷话语中对恋人的鄙夷,屏翳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可惜,老人任他说出所有,依旧不为所动:“什么叫守旧?没有旧,哪来新?辩证法你没学过吗?!”说着说着,老人突然伤心起来,“看看,这还没怎么相处呢?就已经学会没大没小了!将来真要结婚,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年轻人向来火气充足,刚刚被张阿姨推到门口的钱屏翳听见这一句,不由扬声说道:“爷爷,我和天天不是没怎么相处,而是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实话告诉您吧,她肚子里已经有您的小重孙望殷了!”
楚梓上楼的时候,刚好看到眼前的闹剧。他快步上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又惹老师生气了?”
“什么叫我惹爷爷生气呀?本来很高兴的一件事,他老人家偏偏要看扁人家,反正我就要……”
看到张阿姨的一脸焦虑,楚梓直接伸手捂住钱屏翳的嘴:“别再说了!你先上楼,我去探探老师口风!”
直到把屏翳拉出来,楚梓才放下手。没想到屏翳依旧难掩怒火,继续说道:“爷爷为什么要看不起演员?”
“你要再说,我就抓把雪,堵住你的嘴!”楚梓推了屏翳几步,直到看见他愤愤地上了楼,方才回身对张阿姨笑了笑:“阿姨,实在不好意思,屏翳脾气上来就这么口无忌惮。我刚才忘了一件事,要来请教先生。”
张阿姨笑了笑,将楚梓让入门来,压低声音说道:“我从来钱家做家政服务,还从来没见过这爷孙吵过架!凌霜,老爷子在客厅,你去好好劝劝。”
楚梓点点头,给了张阿姨一个宽慰的笑容,方才迈步走进客厅。老人坐在沙发上,面色铁青,一看就还在生气。
“老师……”楚梓试探地叫了一声,“您别生气,我一会儿让屏翳下来给您道歉……”
谁知钱唐风突然说道:“我记得那天听戏的时候,还有你和妞妞,原来这些天你们一直在帮云孙瞒骗我呀!我只有一句话:无论新时代还是旧时代,钱家门里容不得戏子!除非我……”
察觉老人将要出口的不吉之语,楚梓不顾理解,高声制止:“老师您误会了!”楚梓太了解老师的脾气了,所以眼下他要先行自保,让老师对自己没有成见,方才可以缓缓劝解。于是他说道,“老师,那天我和妞妞都没有想到,屏翳会和出演杜丽娘的演员一见钟情!他可能是害羞吧,事后也没提起!”
钱唐风似信不信地哼了一声,楚梓心中却暗自发笑——已经可以往下劝解了:“云彩太不应该了,您不看好这段恋情,必然有您自己的理由!可是他也不上来问问,就开始顶撞,太失礼了!”
“还是我的霜小子明白事理!”在学生面前,钱唐风当然不会承认,自己适才也是急于表态,而没有听一听孙儿的理由。于是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霜小子,你去而复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是!”楚梓抬起头,望向老人:“凌霜请老师收手,对于楚氏的压制,请老师高抬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