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东儿的质问,楚梓却将目光游移开:“妞妞,屏翳已经说过了,这里是医院,医生怎么会要了我的命呢?放心!”
那一夜,很多年后林东韵想起来的时候,仍是感到不寒而栗!生命的来与去,是多么难以预测。她永远记得,即将破晓之时的黑暗阴冷的气氛围绕在四周,她第一次感受到,人类在命运之神面前,是何其渺小、卑微!
楚梓走后,东儿虽被屏翳紧紧拥在怀中,但仍然抑制不住的发着寒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以她从未察觉到的漫长速度爬行。刚刚还在为产房中的嫂子担忧,现在心思却分到了楚梓身上。东儿想大声喊叫,但是她只能够靠在屏翳胸口,任泪水默默淌下……
直到房门打开,里面陆续走出大夫、护士,东儿从屏翳的怀中挣脱,想上前去询问,这时候才发现,腿早已站得麻木了!
身子猛然一个趔趄,却被后面的钱屏翳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心!”
“怎么样……嫂子……”东儿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唯恐听到最不愿听见的话语。
屏翳看向护士推出的床,见徐展眉好好地躺在床上,只是双眼紧闭,似乎是昏睡过去,先是舒了一口气:“没事了,展眉真的没事!”
屏翳小心翼翼地扶着东儿,走到正在向医生、护士道谢的林沧海面前:“怎么样?没事吧。”
沧海放下口罩,难掩一脸憔悴,叹息道:“算是有惊无险,刚刚大出血的时候,情况很凶险,幸亏血液输的及时,目前来看生命迹象平稳,但是……因为出血造成的脑缺氧,目前眉眉陷入昏迷状态。”
“那就好……”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屏翳宽慰地拍了拍沧海肩膀,这才想起来他们的新生儿,语气更加小心:“孩子怎么样……”
沧海弯了弯唇角,面色更加复杂,正如他现在的心情,苦乐参半:“孩子也平安生下来了,是个姑娘,已经被送到新生儿看护室去了。”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虽依旧沉稳,但足以彰显他初为人父的喜悦:“老三,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做父亲了?竟然有女儿了!我!”
这几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屏翳却被逗笑了:“恭喜你,好兄弟!妞妞……”他顿了顿,回顾身后,“恭喜你做姑姑了!”
可是他转过头去,却见林东韵面上毫无喜色,甚至可以用木讷来形容。
“哥……”许久,才听到东儿轻声发问,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稍微加重一点,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再难!
林沧海仍然沉浸在喜悦与彷徨之中,他对妹妹挑挑眉:“妞妞,你也是来恭喜哥哥、嫂子的吗?”
“不,刚刚嫂子大出血,那个人输了多少血给嫂子?”
“医院血库准备了1500cc”,一旦涉及专业领域,林沧海整个人立即恢复了严肃沉稳:“后来情况依旧危急,又被输了800cc,才稳定下来。”
闻言,东儿似乎站立不稳,轻轻摇晃了一下:“什么?你们怎么能这样?……这是要他的命!”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林东韵转身离去。沧海不明所以,错愕地看向屏翳,对方也只能无奈地摊开手掌:“你知道眉眉的血型比较稀有?”
“我知道,所以事先有准备,但是实际情况还是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林沧海紧锁眉头:“还好,大人孩子都保住了。老三,你帮我去买些滋补品,等等我要去向输血人道谢。”
屏翳撇撇唇角,此时展眉已经被推回了看护病房,林沧海正要跟上的时候,却被屏翳拉住衣袖:“沧海,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林沧海只得坐下,却犹自不放心地看着展眉被推走的方向,口上却说着:“长话短说吧,我还想去看孩子。”
屏翳疲惫地将胳膊搭在他肩上,迫他回过头来,与自己对视:“展眉上一次受到伤害,曾经割腕自杀。你还记得是谁输的血吗?”
沧海闻言一震,许久低头垂目:“记得,是楚凌霜……”
“这一次也是。”钱屏翳淡淡说道。
出乎意料的,林沧海安静地点点头:“其实,我在里面就猜到了。平常人捐血上限不能超过400cc,我在里面看见血袋的时候,就问护士找到几个人捐血,护士说只有一个人坚持捐献,我就想到了是他……”
林沧海双臂抱夹在一起,仰头看向天花板:“老三,昨天我们进手术室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能详详细细讲给我听吗?”
“你刚才不是说,还要去看女儿吗?这些劳什子往事,不知道也罢。”
听出了屏翳言语中的不满,林沧海坐正身子,想了想才说道:“原来楚凌霜有你们祖孙在背后撑腰!好吧……”说话间林沧海已经站起身,笑了笑:“我说错话了,还望三公子念在我初为人父的喜悦,大人不记小人过!您把话跟我说明白了,一会儿我们叫上凌霜,一起去看宝宝。三公子您看这样可好呀?”说到最后,他微微欠了欠身子,语气里终于透露出一丝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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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东韵匆匆向外走去,路过拐角的时候,不期和楚梓撞在一起。
“当心!”东儿被撞得直直向后倒去,楚梓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嘴里嘀咕着:“走路要小心……”
“楚梓!”不等他说完,东儿已经猛地扑到他怀中,“你怎么那么傻,你不亏欠任何人,为什么要以伤害自己作为代价!”
女孩梨花带雨,哭得稀里哗啦,男人只得轻轻安抚着她,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妞妞,就是路人,也不可以见死不救呀!更何况,那是……”
“那是你曾经的恋人?!”东儿突然抬起头来,扑闪着一双泪眼,朦胧中仍难以掩饰咄咄的眼神和失望的神情。
其实,林东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直期待着楚梓能说端然否认她的话语,可是等待许久之后,才听见男人深深一叹:“无论是曾经的恋人,还是朋友的妻子,我都该捐血。”说话间,似有意似无意地按了按胃部。
明明楚梓的话没有错误,可是东儿依旧感到失望。她缓缓地低下头,“哦”了一声,却转过身,默然向前走去。
楚梓紧走两步,和她并肩而行,在接近婴儿看护房间几步远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拉起了东儿的手。
女孩没有停下,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便又无言地向前走去。耳畔却听到男人沉稳的话语:“妞妞,我只想求你一个信任,别这样好吗?”
可惜,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在看护房外面,楚梓看到不远处站立的林沧海和钱屏翳,二人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过来,沧海迈步上前,一步一步向楚梓走来。他越走越快,而他曾经的好哥们,就站在那里,依旧紧握住东儿的手。
终于,二人面面相对,他们之间相隔的,是十年中断的友谊!没有说话,林沧海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来做我女儿的干爹吧!”
“好。”楚梓并不去问为什么,他只是淡然一笑,点头道,“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看看未来的干女儿吧!”
人生,看似漫长,而真正经历过一番风风雨雨,才会发觉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所以人不可以活得太累,何必事事洞悉,时时纠结呢?
玻璃房间外,看着护士将婴孩抱起,想他们走来,楚梓和屏翳同时看向林沧海,见他目光柔和地看着襁褓中的那一团小肉球,都不绝莞尔。
终于,护士将孩子放到沧海手上,不忘提醒道:“林医生,请小心托后背,注意抱孩子的姿势!”
因为事先上过育婴课程,沧海很轻松就掌握了技巧,然而与课程所不同的,无端之中让他感到手中的襁褓分外沉重,因为从此以后,他肩上的责任已发重要!
“凌霜,来宝宝你干女儿。”沧海抱着孩子,试着颠了两下,却被护士及时制止。这时只得干笑着将孩子递交给楚梓。
原本想推拒的楚梓却鬼使神差地借过了婴孩,发现孩童尚未睁开眼睛,不由笑了:“这么贪睡呀,像沧海!那时候有个地方就能窝着睡觉。”
“我看看,我看看!”钱屏翳凑热闹般赶上前去,“怎么看不出来这孩子像谁呀。想沧海多一些,还是像展眉多一些呢?”
“刚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能看清楚?”林沧海小心地打量着楚梓的脸色,唯恐屏翳的话让他难过。
谁知楚梓竟审慎地审视孩子的五官面貌,而后抬起头认真说道:“眉毛和嘴巴像展眉,鼻子向沧海,眼睛嘛……她还没睁开,现在看不出来!”
“凌霜……”沧海叫了一声,却不知下面该说什么,其实他想告诉他,不用难为自己,说出这些的。
谁知楚梓无所谓地摇摇头,将孩子转给钱屏翳抱:“沧海,爱也好恨也罢,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