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晓很幸运地避开了那场让他胆战心惊的演讲!
八月初的一天,知晓一如往日地和大弟去地里忙农活,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起:“大学崽、大学崽,马上到村支书家里,接电话。”似乎怕方知晓听不到一样,直到他人已经走到了村支书家门口,大喇叭还在不停歇地叫嚣,声音中甚至还夹杂着电波尖锐的嘶鸣声。
虽然心里对支书有些成见,但方知晓还是满面笑容地谢过支书,方才接过电话。其实来这里的路上,知晓一直在疑惑会是谁给自己打来电话?谁会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拿起听筒刚刚“喂”了一声,电话中立即传来焦急的男声:“你快回来!”
方知晓愣了愣,虽然觉得声音熟悉,可是他闹不清这个声音的主人出于什么目的给自己打电话!
“是方知晓吧,没听出来我是谁吗?请讲话!”电话那边语气急促,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方知晓忙开口:“你好,我是方知晓,你是陆士衡吧?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知道的我号码?”
陆士衡停顿片刻,似乎在考虑什么,而后催促道:“这边有些事,请你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你先告诉我什么事?”方知晓嗅出一丝危险,他反而冷静下来,“怎么说我在路上也要耽搁一段时间,趁这个时候考虑考虑。”
-------
听完陆士衡的大致描述之后,方知晓大概了解了一些事情。简单概括来说,就是假期印刷的新新青年报违反印刷法规,要受到相关处罚!
放下电话,知晓站在当地眉头紧锁,直到村支书亲自端上一杯茶水,他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发呆的地方。很惋惜地(心中不无雀跃)推辞了演讲任务,方知晓回家只说有一个很急的家教,便开始收拾东西。
方母不舍得儿子刚回来几天就要匆匆北上,嘴上嘟着:“还说过两天给大娃炖只鸡补补身子,怎么就这么急呀?娃,你就不能给推了?”
将衣服收拾好,方知晓直起身来对母亲歉意地笑笑,方父恰在此时帮他解围:“好男儿志在四方,老在家里呆着有什么出息!方知晓,你听好了,你是我的崽,就要记住我的话,贪妻恋子,一辈子没出息!只有女人才围着锅台转!”人前人后,他很少叫出大儿的全名,只有在及其严肃或者生气的时候才会如此。
知晓无奈,只好装出聆听状。听着父母在外面打起嘴架,方知晓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正见大妹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他忙蹲下身,搂住妹妹肩膀:“大妹听我说,哥哥教给你的知识你要天天复习,留下来的作业也必须完成。以后听二哥话,二哥会继续教你!”
大妹懵懂地点点头,伸手擦了一般眼角溢出的泪水:“大哥,你是不是又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不会!”方知晓沉默片刻,方才苦笑回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又怎么去告诉大妹呢?
虽然母亲坚持要他再住一晚赶明天的火车,可是方知晓此时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刻都不敢耽误了。
看出儿子的踌躇,方父一拍桌子:“别把我儿子娇成个小妮子!大娃,去去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许顾念家里,听明白了没有?”
“是,爹娘,那我走了!”方知晓果然提起包转身出门,刻意不去看母亲眼角的泪花,以及身后妹妹的哭声……
这一次方知晓直接坐火车到省会城市下车,选择坐飞机回北京。
没有首次坐飞机的紧张和不适,此时方知晓全心都在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许多高校出版的印刷品类似,报馆会在每年寒暑假之前赶出一份两月合刊,为了方便读者阅读,将合刊制作成杂志的样式。其实这种做法本无可厚非,即便是违背了印刷法,口头警告即可,方知晓也不会明知故犯!然而听陆士衡的口气,似乎相关部门这次动了雷霆之怒,声称一定要严肃处理!
方知晓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是哪一期的什么内容,忤逆了哪位要紧人物,才会遭此横祸。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北京机场,此时北京正值雨季,天空灰蒙蒙的,雨丝紧一阵慢一阵打在方知晓身上。等了很长时间的计程车,可是眼看都是人满为患,方知晓再次无奈叹息——他已经不知道这一天叹了多少次气,似乎要把头发都叹白了!
提着行李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雨滴不大,可是已经将他身上的衣服都淋透了。“真像一个落汤鸡呀!”方知晓心中难受,脸上也维持着一个苦涩的笑容。雨水打在眼里,迷蒙了双眼。
一辆出租车放慢速度,中年司机高声问道:“学生,要坐车吗?”方知晓摇摇头,继续默默地走。
到过这座城市的客人都能体会到,北京的出租司机大多数痞气十足,他们在路上拉客的同时,也见惯了世态人情。
出租车仍然没有走,司机操着一口京片子:“是不是失恋了,哥们儿,想开点。甭管遇着什么事,日子该过也要过。”
方知晓站住,弯腰看看车里面的司机,而后拉开车门坐进去:“师傅,去燕大,走西门。”
“好嘞!”司机师傅立时踩下油门,向北京西郊开去。
方知晓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目眼神。直到被司机叫醒,他才迷糊地看着外面,雨已经停了。他不可思议地拍拍脑门——大敌在前,自己竟然还能睡得这么香甜!
付钱的时候却闹出不小的尴尬,他掏遍身上的口袋,怎么样也还差了三十块钱。方知晓无奈地挠挠头:“师傅,要不你送我回宿舍,我把钱给你。”
“不行呀,你们学校保安不让进。这里停车要贴罚单。”
那个时候,知晓是真的知道什么叫“喝凉水都塞牙”了!他无奈地挠挠头,只得指着街边的电话亭:“师傅,要不我打个电话,让同学来接我?”
眼下也只有这样办了,司机无奈地点点头。打了几个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出去实习不在学校,方知晓想来想去,不情不愿地拨通了一组号码。
陆士衡听了方知晓的描述后,无奈道:“你还真是流年不利!成,我这就过去!”
方知晓只得和司机继续等待陆士衡的援助,有几个人来问司机走不走,司机惋惜地摇摇头,方知晓更加觉得尴尬,他讷讷道歉:“对不起呀,师傅,我真的没留意……”
“嗨,没事!我还正好趁这功夫喝口水呢!行了行了,你就别觉得不好意思了,知道你是燕大学生,肯定不会存心逗我玩儿!”
方知晓勉强笑笑,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是燕大这块金字招牌罩住了自己!
“请问,是方知晓、方馆长吗?”一个女声略带迟疑口吻地问道,语气中不无期待。
方知晓忙回身,发现一名陌生女孩站在不远处的校门口,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是我,请问你是哪位?”方知晓有礼貌地点点头。
女孩快步走来:“太好了,没想到来学校第一天就碰到你了。哈哈,我可是为了你考到燕大来的!”
太夸张了!方知晓第一意识如此想着,但脸上依然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你好!”说完礼节性地伸出手去。
来人握住他的手,开心地笑了:“我从高中开始,我妈就给我订了你们的报纸,你接任馆长时候的照片我看到了,真帅气呀!”说完格格笑了两声,才想起来什么,忙道:“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做自我介绍,你还不认识我呢!我叫雷傲雪,雷就是打雷的雷,傲是骄傲的傲,雪是下雪的雪。”
“傲然冰雪?”方知晓突然说道,“是这个意思吧?”
雷傲雪的脸红了红:“真不愧是报馆馆长,舞文弄墨出口成章,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方知晓抽抽嘴角,他现下心急如焚,真的无心听什么奉承,天知道他这个馆长的位置能坐到什么时候?
“咦?你是要出门吗?拦了出租车?”雷傲雪注意到知晓身边的司机,疑惑地问道。
方知晓实话实说:“不是,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走得急,忘了带足够的钱,正在等同学来给我送钱。”他看看表,十多分钟过去了,陆士衡怎么还不出来?他着急地擦了擦额角的汗。
“你怎么不早说?!”雷傲雪利索地掏出钱包,“司机师傅,多少钱?我来付!”
“别别别!”方知晓拦阻着:“这不合适,我们还不认识。”
“这不就认识了吗?”雷傲雪已经将两张百元大钞塞到司机手里,司机看看方知晓,这时候又有人过来问司机走不走。方知晓情知时间就是金钱,司机已经跟自己这里耗了二十多分钟,不能再这样耽误人家了,只好无力点头。
等出租开走,知晓发现面前的女孩仍然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只好勉强笑笑:“谢谢你!”
“客气什么?今天真开心,一来学校就见到你了!你说,这算不算缘分呢?”
雷傲雪如此一说,方知晓才留意到她放在一边的手提箱:“你来报到?可是现在还没到新生报到的时候……”
“是我等不及了!在家呆着没意思!”女孩快人快语,提起自己的箱子跟在方知晓后面:“学长,以后我就称呼你学长可以吗?”
“可以。”方知晓心不在焉地应允着。
三年之后,当雷傲雪再次回忆起当年初识的情景,不禁泪花闪闪。从她走近方知晓的那一刻,错误就已然开始酝酿。她曾经深爱的学长,也曾经以为会恨得咬牙切齿的“男朋友”,待一切的关系烟消云散之后,方知晓这个名字之于她,原来只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