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过了据说可以增加福分的双喜字因为时间有限,穿过帝后大婚的坤宁宫,几人随队伍走出坤宁门,此时也不得不作出取舍了。
“走东路还是西路?”站在坤宁宫前,空阔的场地,钱屏翳看着沈学文问,毕竟沈学文是今天的主导。
“我想去景仁宫看看。”学文轻飘飘地一句话,便率先向东走去。钱林二人互相看了看,目光中尽是了然,不再多语,紧跟着学文。方知晓有的看就已经满足,自然不会挑剔。
乾清宫与坤宁宫中间为交泰殿,交泰殿东西两侧宫门分别名为隆福门、景和门。经隆福门到西六宫,主要景点为慈禧常居之所储秀宫与体和殿,以及乾隆孝贤皇后、光绪隆裕皇后曾居住过的长春宫。而走景和门,便是东六宫。
这里有与储秀宫对称的、慈安皇后钟粹宫,曾经董鄂妃居住的承乾宫,以及康熙帝的出生地景仁宫。再往东北去,便是乾隆花园,可惜此时还没有开放。
沈学文要去的,是景仁宫。屏翳和东韵对视一眼,已是了然,随即迈步跟上。方知晓愣了愣,感觉到他们三人彼此的默契,眼神中不可免地露出一丝落寞,但在听到钱屏翳的招呼后,还是立即跟上了队伍。
景仁宫是标准的明代建筑,清初虽有修缮,但是却保留了原有的明代风格。穿过景仁门,绕过石影壁,沈学文轻轻地呼吸了一口熟悉的气息。钱屏翳在背后扑哧笑了:“学文,不要这幅表情,闹不清楚的还以为你是穿越过来的清德宗,来缅怀与爱妃的恩爱时日呢!”
学文也被逗笑了:“三哥,我进去看看。”说完便迈步进入前院正殿。
方知晓失了导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厢房,无奈也要跟进去。林东韵忙叫住他,替补上了导游。
景仁宫为二进院落,沈学文跨入殿内,墙上挂满了金黄色镌刻姓名铜牌,那便是景仁榜。他在殿内缓慢地走动,经过每一面墙,一个个名字拂面而过。名字的主人有些仍然在为国宝的回归而努力不懈,有些却早已化作青烟。但他们的名字,注定永远镌刻在这一面墙上,笑对所有来此的中外嘉宾。
“学文……”不知过了多久,屏翳在身后轻声唤道。
沈学文回过神来,轻松地笑了:“我有时候经常梦到小时候在这里戏耍的情景,眼看就要离开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留学的生涯,虽然会因为思念故土而抑郁,但是只要认真学习课业,三年时光也不算太慢。”钱屏翳现身说法,毕竟远在异乡,那种孤寂的感觉,以及随之而来自我怀疑的心情,他也曾经品尝过。
沈学文点点头,不知道是对钱屏翳说话,还是面对满墙的名字,语气郑重:“我一定会学成归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好了,年轻时候尽量施展抱负实现梦想,等我没有梦了,还是会继承祖父的事业,不让他老人家因我失望!”
沈学文祖父,文史大师沈撄宁先生,前半生游戏文字,大作曾得到诺奖提名。后为小人暗算,被分入故宫做了类似导游的讲解员。沈老先生由是自文入史,成为史学界纹饰符号学的专家,是真正的文学界与史学界双料大师。
“一定可以的!”钱屏翳笑道,“学文你从来都是持重端谨,爷爷常说你有君子之风。我想你今时今日学习理工,一定有自己的追求,等到你哪一日功德圆满了,自然会回来秉承令祖遗志,将史学发扬光大。另外……也可博美人一笑,或许到最后抱得佳人归的,恐怕就是二弟你了,哈哈哈!”说到最后,他竟然大笑几声,引得周边游者探过了脑袋,以为这边有什么稀世珍宝呢!
沈学文喜欢东儿,钱屏翳早有察觉。幼年时期便是竭力回护,虽然长大后常年不见,但是每每书信来往,沈二公子都会不轻不重地问上一句“林家二妹安否”这样的话。这一次学文特意来京辞别外祖,也常常在钱家盘桓,钱屏翳察言观色,早已看出了他的醉翁之意。
被说中心事,学文有些脸红,但看东儿不在身边,索性痛快承认了:“妞妞性子好,学问也好,我当然爱慕她。”
屏翳欣赏学文的这份坦诚:“那……还不趁这次来京的机会,对妞妞坦白了吧?”
“什么叫坦白?那叫表白!”学文不满对方的用词不准,纠正道,“说得我跟犯人差不多。”
屏翳眨眨眼睛,随即故作庄严,伸出左手臂平举于胸前,如同牧师宣讲布道:“在爱情面前,所有暗恋的一方都是囚犯,等待着法官的宽恕和怜悯!阿门!”
“你呀,又犯病了!”说话间学文将疯子拖出了正殿,但心中却暗暗接受他的譬喻,“现在妞妞还小,也正是学习的好时候,我想等几年再向她表白,请求得到她的允准。”
钱屏翳连连点头:“对对对,表白之前记得背几句莎士比亚的经典台词,对付女孩子,一准管用!”
“对于一般女孩来讲或许管用,但是对林妞妞来说,没用!”二人跨出正殿,秋日午后的阳光正洒照在景仁宫的院落中。沈学文不禁再次深深呼吸。
“咦?他们两个跑哪去了?”景阳宫毕竟不同于前三大殿和乾清坤宁二宫,游人到此已经做了分流,钱屏翳没有在为数不多的参观者中找到林东韵。
“可能在后院,我们在这等等吧。”
没过多久,林东韵和方知晓从后院走出,知晓仍然一脸好奇宝宝状问东问西,东儿倒是耐心回答着。沈学文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低下头去,脚尖轻点着地——这是他感到疑惑为难时通常会做的事。
屏翳没当回事,扬声说道:“你们两个快一点!”
二人走过来,林东韵嘴上不满:“急什么呀?反正这时候了,也不能逛全整座宫殿,还不如赏得精致一些!”
她只顾说话,迈出门槛的时候不提防脚下汉白玉的台机太过光滑,身子一扭,竟要载在那里。
“小心!”方知晓大叫一声的同时,沈学文已经箭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东儿,止住了她的脑袋与石板路亲密接触。
钱屏翳“嗷”了一声,抬手敲学文怀中的女孩:“怎么还犯小孩子的毛病,走路毛手毛脚,这么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
沈学文也早已习惯:“三哥,先前妞妞还没在景阳宫摔过跟头。”
东儿不耐烦地甩脱学文的双臂,微怒道:“你们两个够了啊!不带这么损人的!”
说着率先跳出了景仁宫,沈学文又担当回了导游的职务,四人经由东一长街向北行去。
经过承乾宫、钟粹宫,几个大孩子走走停停说说笑笑,看过工艺美术和钟表陈列,方才经绛雪轩,走过御花园,出神武门——此时已经将近五点了。
“前面大三元酒家,我请客!”四个人优哉游哉地慢慢走在景山前街。钱屏翳看天色不早提出请客。
东儿扬了扬眉毛,学文率先发话:“你不没带钱吗?”
“是没带现金!”钱屏翳搓搓手掌,一脸期待:“从回北京,还没去那吃饭!”
林东韵突然摇头说道:“我不想在外面吃饭,好久没去顾爷爷家了。二哥正好回来了,我们不如去顾爷爷家里叨扰一顿晚饭。二哥,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行?求之不得呢!我立刻给外婆打个电话。”沈学文对于外祖父母,称呼不尽相同。外祖顾教授,是地道的北京人,所以他称呼为“姥爷”,而外祖母,却是苏南人,当初逃婚跑到了北京,习惯学文称呼为“外婆”。一个家庭,南北组合的风格,通过称呼这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能够表现出来。
沈学文打电话的时候,林东韵偏过头来,对方知晓说了一句:“一会儿去顾家吃饭,你给我做见证!”
方知晓愕然。
钱、沈二公子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东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距十一黄金周还有两天,北京城内游人就如同一锅满满当当的水饺,更何况介于故宫与景山之间的旅游黄金地带呢?四人能拦到出租车才怪。附近没有地铁,于是在僵持了十分钟之后,终于挤上了一辆开往京城西郊的公共汽车。
林东韵热得把原本披散下来的长发系起,方知晓紧紧盯着座位,祈愿身边座位上的人快些下车,这样也好把座位让给林东韵。倒是沈学文,不慌不忙地把东儿拽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张开双臂牢牢把住头上的扶栏,这姿势就把东儿护在了自己胸前,但是他又费力地支撑住脊背,尽最大程度地和女孩保持距离。
饶是如此,一路上堵堵走走,在一个多小时后四人才狼狈地跳下公交车。钱屏翳连喊早知这样宁可走着回来,遭到东儿白眼。
看时间不早,不好让老人家就等,几人加快步伐,向学校快步走去。行至校门,方知晓突然停住:“我看我还是回去吧!”说出这话的同时他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忙笑道:“出来一天有些累了。”
学文面色温和,客气地礼让:“一起去吧,人多才好,外婆喜欢热闹,会欢喜一些。”
“不不不,我还是不去了。”虽然沈学文礼貌周到,可是方知晓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东儿已经走上前来,口气少有地坚定:“方知晓,你和我一起去!你不想完成崔岩交代的任务了吗?想的话,那就同我们来吧。希望你把在顾爷爷家看到的一切,都汇报给崔岩!”
方知晓困惑良久,方才迟疑点头。女孩不待她问,已经甩了甩头发:“走吧。”迈步向东校区走去。
屏翳疑惑地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社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方知晓依旧困顿摇头,沈学文紧了紧衣服:“有些凉了,我们快走吧。”快走两步,与东儿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