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也是一种能力,尤其是单纯凭借语言的勾引。苏秦游说列国,纵横思想流于天下,难道不是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在勾引诸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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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林东韵无奈地摇摇头,很为哥哥的固执己见而无奈。
明天就要开始正式大学生活了,东儿从书房里取出几个合适的书皮放在包里,又给家政的赵阿姨留了一个便条,便收拾收拾奔宿舍去了。
宿舍里只有王小西一人,那两个人跑出去熟悉校园环境去了。东儿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同她说话:“小西,你怎么没和她们一起去玩呀?”
“我昨天走得太多了,今天脚还在疼,不敢和她们去了。对了,我让她们给我带饭了,你晚饭怎么解决?”
“我吃了才来的,晚上要是饿了就吃苹果了!”说完,她从包中取出两个大大的红苹果,将其中一个送到了王小西的手上。对方也不客气,笑着接了问道:“诶,东儿,怎么感觉你家里离学校很近呀?校园环境你都了解了,是不是假期就来这里逛过很多次了?”
东儿微微迟疑一下:“我家住的离学校很近,中学时候总来这里上自习。”
王小西一脸艳羡:“这样呀,那实在太羡慕你了,提前适应大学生活呀!”
“也没什么,只是这里方便自习而已。”东儿没有说出,之所以总来燕大的自习室学习看书,是因为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她心中就感到无限凄凉,想念家人想念得狠了才会翻开相册,一张一张照片地串联而是的记忆。在她无意识的状态下,已经开始怨尤家人舍她而去了。
天稍稍擦黑的时候,林佳北和张剑南嘻嘻哈哈地推门而入,张剑南手里把提着的一次性餐盒给了王小西,一抬头才看见正在床上收拾被褥的东儿,笑道:“东东,你回来啦!”
林佳北也抬起头来,笑道:“不知道床上还有一位呢!你吃了吗?我这里有泡面。”
东儿正要拒绝,王小西已经打开两个饭盒,笑道:“我吃不了这么多,东东,来迟一些吧,晚上饿了再吃的话容易长胖。”
东儿从床上爬下来,从善如流地取出自己的饭盒,端到了王小西面前:“好滴好滴。”
王小西先将米饭匀了多一半给东儿,又拨了些酸辣土豆丝到东儿碗里,最后是几块糖醋排骨。东儿直喊“太多了吃不了”,王小西方才饶过了她。
林佳北把从网上DOWN下的课表贴在寝室墙上,张剑南打开电视,津津有味地看正在热播的《大明宫词》。
宿舍中,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东儿心情舒畅,几乎把王小西给她的饭菜都吃掉了。刷洗碗筷后,将从家中带出的书皮包在书上,准备明天的课程。
林佳北站在课表前面,皱眉道:“唉,悲哀吧,姐妹们,我们大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竟然是马哲这么催人睡觉的课!”
东儿状似不经意地瞥了课表一眼,看到老师正好就是严子悦——严二伯的长女,不由笑了:“不要抱怨了,燕大老师都不错,这里又是中国马哲发展的基地,应该不会像其他学校的老师,讲起哲学都那么枯燥。”
说完,她仔细浏览了一边课表。虽然说她在燕大长大,但是毕竟学校太大了,她所熟悉的老师也只限于世交之家,有些老师的名字听都没听说过。东儿的目光停滞在周三的大课上——中国古代文学史,2教阶梯,讲师楚梓这一栏,再也不能往下看了。
注意到东儿不寻常的实现,林佳北也好奇地看着课表,但是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便伸出右手在东儿面前摇了两摇:“回神了回神了!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东儿掩饰地笑了笑,低下头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多年之后,东儿在回忆开学初的时候,往事仍然历历在目。而之后的匆忙岁月,却似乎如同云烟一般,越来越淡。
果然不出东儿意料,周一第一节课,同时也是大学生涯的第一节课,在严子悦精彩纷呈的开场白,以及之后充满哲学趣味的讲述中开始了。这些几乎将高中课本上的马哲一字不漏背诵之后、虽然取得优异成绩但却同时笃定哲学的枯燥性的高材生们,从没想过原来马哲也能如此生动有趣。
直到下课,学生们终于回神,心中真正佩服这位年龄不大但是却学问精深的女讲师。小课间的时候,张剑南小声对东儿说:“看来你昨晚说的不错,我们学校老师讲课真不错,这样的课程都能这样有趣!”
东儿只是微笑,她从昨晚睡下之后,心中惴惴地就是周三要上楚梓的课了,不知道为什么,既希望见到他,同时也有些害怕见到他。只是区区两面之交,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呢?
想到这里,东儿自嘲地笑了笑,以至于不知道第二节课是什么时候开始上的,以至于严子悦站在她的面前,她却茫然不自知,回神的时候,竟然叫出了“子悦姐”!全班哄然。因为公共课在大阶梯,有三个班的学生一起听课,所以这哄笑声就显得特别刺耳。
严子悦抬起头来,威严地扫视过偌大的教师,严正道:“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在班上听到类似的声音!这里是大学,你们的身份是大学生,请不要做出有辱燕大和自己身份的事情!”
全班立时安静下来,东儿只得站起身来,小声说了一句:“老师,对不起……”
“好好听课。”严子悦说了一句,示意东儿坐下,走回讲台继续上课。
直到结束这一节课,林东韵和室友转战下一间教室的时候,才收到严子悦的短信:“妞妞,是什么事情让你在大学的第一天的第一节课就忧心忡忡呢?”
收到短信的时候,东儿已经找好教室、坐在座位上,但是当时有手机的大学生并不多,东儿的手机是高三时林沧海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国内读毕业班,所以给她买了手机,并把使用手机的世交朋友的号码都打在了她的手机上,以防止她临时有事而找不到人。
所以东儿一个人走出去,按听了通话键,很快严子悦的声音传来:“妞妞?”
“是,子悦姐。”
那一边略微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从高中进入大学,不同于原先的升学,还意味着你成人了,难免会遇到很多的现实问题,但是姐姐不希望你为此彷徨,以至于耽误了正常上课。”
“子悦姐,我明白,我会努力调整,不知道为什么,我……”
严子悦忙阻止住了东儿:“我能理解,你不想说,我绝不强求,毕竟我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爸爸,也不会说给任何人。”
“嗯,我明白……”
这个时候上课铃声响起,子悦那边轻声说道:“快去上课吧,别再走神了。”
东儿笑着放下电话,刚刚进入教室,就听到一个消息:调课了,周三的文学史调到周一9:40,所以每周四课时分两次讲授的文学史就变成了周一上午两节,周四晚上两节。
正当她还无法消化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听到门口几个学生的讶异声,东儿连忙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于以往的楚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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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儿向门口望去,看到一个截然不同于前两次见到的楚梓。
最惹东儿注意的是,楚梓今天身上穿的一套藏蓝色中山装!东儿在那衣服上盯了将近一分钟,才想起来抬头,因为她发现这一次的楚梓,完全不同于先前!头发很规整地向后梳着,可以看得出来用了定型发胶,显得比先前年长了十岁。黑色方形镜架,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位严谨治学的学者。他的右臂微微向上曲起,手上拿了一个蓝色的文本夹——完全是二十年前的臭老九模样。
楚梓在全班同学惊讶的目光中走上讲台,顺手将已经准备好的电脑投影关掉:“我以后上课不用这些。中文系的课程,全靠一张嘴巧舌如簧,勾引同学们的注意力。”勾引二字尤其加重。
下边已经有些学生因为这两句话笑声笑了。
正当楚梓要说下去的时候,一个女生率先站起来:“老师怎么能用勾引这个词呢?”那个女生在前两天的班会上有过发言,听说是保送入燕大读书的预备党员,东儿记得她名字叫做什么章莉,说起话来慷慨激昂,显然受过很好的演讲口才训练,但是可惜口号过多,流于空洞。最终没有成功竞选成为班长。
楚梓抬手示意学生坐下,一手搭在讲台上,歪着半边身子:“这位同学问得很好,但是注意以后不要打断老师的思维。”章莉低下头,脸有些红了。
楚梓扫视一眼教师中的学生,当目光投射到东儿身上的时候,她心中有些紧张,想低下头去却又不知为什么执拗地抬头仍然望向他,不过可惜的是楚梓只是淡淡一扫而过,并没有给予她更多的关注。
“勾引也是一种能力,尤其是单纯凭借语言的勾引。苏秦游说列国,纵横思想流于天下,难道不是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在勾引诸侯吗?翻开一本战国策,纵横家通过他们辩丽恣肆的语言,在各国君主面前挣下了一席高位,同时也在史书上留了几点墨。如果没有他们的勾引,我们今天知道谁是苏秦、谁又是郦食其?”
原本东儿还有些因为楚梓的“漠视”而不爽。但是在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不由坐直了身子,倾听他的讲述。
“话说到这里,说一下我们文学史课程的安排,我只负责古代部分,现当代部分是由田老师来讲述的。我们的教材一共是四卷,大一大二都要开课,很不幸学分很高,更不幸的是,我被历届的学生们评为“灭绝长老”,迄今为止被我挂掉的学生组合起来,能再开一个中文系,当然这里面还有两个班全体重修!”这时候教师已经近乎菜市场的喧哗了。大学生最怕的是挂科,所以在见到名捕级别老师的时候,都抱着自求多福的心态,拼命想着怎么能不让老师挂掉自己。
明显对于这样的状况早已处乱不惊,楚梓只是淡淡地望着学生们,嘴角努力抑制住笑意,却任学生们自由讨论。直到声音微微压下去一些,楚梓才继续说道:“我的课程,几乎不会点名,一学期最多点三次名,当然不来也不要紧。往年有很多学生,倒是来得勤,可惜来了就睡觉,何苦呢,还不如在宿舍里面睡,舒服!”同学们又笑了,但是很多学生更感兴趣的是如何才能在期末不挂科。
楚梓已经走上讲台,把讲义打开,才抬起头来:“我会给你们开一个邮箱,密码是班号,之后我把要用到的资料都发过去,你们可以下载,但是最重要的是我讲课时的笔记,只要你们认真记笔记,按照我的要求写论文,这门课程还是很有意思的。好了,言尽于此,看我这两年能把你们勾引到什么程度吧,不求同学们衣带渐宽终不悔,只要能才下眉头又上心间就可以了。好,下面开始上课。”
中国文学史一般都以文学是理论和文化学等开端,理论过重,会感到枯燥乏味。但是楚梓的课很有意思,他将后面要讲述的早期神话传说同文学史理论融到了一起,让学生们很快就了解到文学史论这一节的key,同时激发兴趣,为即将要讲述的神话传说做引子。而且,更让同学们高兴地是,课本来要上到12:00,但是楚梓只把课上到了11:30,就吩咐同学们小声下课:“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教务科查得不严,你们快去吃饭吧。”在他开来,应该讲授的内容已经讲明白了,自然也就没有再留学生们耗时间的必要了。
几个学生欢呼一声,快速收拾书本,纷纷离开教室。楚梓来的时候只拿了一个大夹子,所以收拾起来也很快速,但是在他拿起夹子准备走的时候,视线突然扫射的林东韵身上,但似乎是未加留意。
张剑南招呼东儿快些收拾,准备一起去吃午饭,东儿忙应了一声,因为下午还有一节大课,所以要抓紧时间去占位吃饭。
匆匆赶到乐土园餐厅,一层已经人满为患。张剑南“哇”了一声,大步迈出招呼着宿舍姐妹们:“同志们,占据有利地形,争取一切可以争取到的位置呀!”
喊完这一嗓子,周遭站得近的几位师生同时看向她,还有一人扑哧笑出了声。东儿等人急忙低下头去,以表示不认识这个人。王小西更是笑着说道:“别说我认识你!”
“林佳北!”一男生费力地穿过人群,挤了过来,原来是东儿他们班的班长郑学诚。他笑着推了推眼镜,又看了看林佳北身边的几个女生,“真巧呀,在这里碰上了。”这话显然是对林佳北说的。
几个人实际上都看出了端倪,只有张剑南笑着打哈哈:“大哥,现在是吃饭时间好不好,下午还有课,我们也不可能绕到远的地方去吃饭呀!”
“是是,倒是我糊涂了。还没找到座位吧?正好我们那边占的多了些,有几位同学看人多就打回去吃了,你们来这边吃吧。”
几个女生有些犹豫了,虽然是同学,但是既然已经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如果林佳北不乐意,她们也不能因为一顿饭就把佳北给“卖掉”。
倒是林佳北看了看周遭的拥挤,最终点点头,同意坐过去吃饭。张剑南才笑着调侃:“简直就是贫富分化严重呀,我们找不到位子,你们那边占的倒多,打倒资本家!”
“是,打土豪分田地,我们这不是就把位置让出来了吗?”几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挤了回去。
乐土园餐厅的模式后来被许多高校学生食堂学习。座位分为小座和大座,都是所料座位同桌子固定在一起。小座四张椅子,大座便是一个长条桌,两边固定若干把椅子。郑学诚他们占的显然是后者了。
但是没想到,一行人过去的时候,那边正在吵架!
想来也知道,是因为座位短缺同食客过多而产生的矛盾,对方看这边空了几个位子,本想拼个座位,却遭到拒绝,于是展开了一场口舌之争。
知道郑学诚这几个人走过来,一个男生一指,口气更冲了:“看到没有,我们的人来了!谁骗你了,知道不好找座位还不早些过来!”
对方更是生气,一个人索性坐下来:“有你们这样不讲理的吗?食堂是公共场所,你们先占下位置,让其他同学怎么吃饭。”说话的时候,一个同学拉了拉他的衣服,劝他回宿舍去吃。却被他扒拉开了。
“哪里写着不能占座了,这里是公共场所,但我们也没把座位都占下来呀,你看这么多同学不是也照样吃饭吗?怎么就你们不行了?公共场所物尽其用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我们这么多人就要多占些座位,你有意见也靠边站!”
见到这样火热的场景,东儿不禁皱了皱眉,她厌恶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发生争执,相当厌恶!所以此时她便不想吃了。刚想离开,却看见对方站着一个很面熟的人,眼下正在打量着自己。东儿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碰到过这个人,只是小声对张剑南说道:“我发现下午的书没有带,回宿舍取,干脆就吃泡面了,先走了。”
王小西听到了这话,也忙走过来拽住东儿的胳膊:“我也想吃泡面呢,就跟东东回去了!”
为了节省时间,两个人搭乘校内车,在稚柳园下车,直接从超市买了两袋泡面,回宿舍用“热得快”烧水。王小西想到刚才的剑拔弩张,吐了吐舌头:“幸亏我们回来了,还不知道那边怎么闹腾呢?东东,你刚才面色特别不好,好像很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不太喜欢那样无谓的争执!”东儿扯开面包,把调料放好,不想再对刚刚发生的事情置评。
王小西点点头,突然问道:“你怎么管马哲老师叫子悦姐?你们认识吗?”
“嗯?”东儿皱皱眉头,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王小西,“我不是说过吗?我家在这附近,经常来燕大上自习,有时候碰上老师上课,就进去听一节,这样子就熟了。”说罢,她转过头去,叫道:“水烧开了,可以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