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的恋爱,大多数以分手落幕。红尘滚滚,前程不可预料。分手的刹那,可曾有悔?多年之后,忆起当年的风花雪月,可还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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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出战后顺着人流缓缓而行,鸣佩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林大哥今晚也要过来,你们兄妹也很久没见面了吧?”她一张口就带着浓郁的吴侬软语,眼下正笑眯眯地望向东儿。
鸣佩姐姐性格温和,两家虽然相距遥远,可是两个女孩子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除了上学时间,她们假期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一起。或许是因为比东儿大了三岁的缘故,鸣佩很是让着这个小妹妹。
东儿一听说哥哥要来,果然嘟起了嘴:“都告诉大哥不用来了,他一来我们又玩不好了。”
“你呀,还是这么孩子气,快要上大学的人啦!”鸣佩知道东儿心口不一,嘴上说不愿见哥哥,是埋怨家里把自己一个人抛在北京,可心里还是很贪恋那一份亲情的。
当晚,吴伯伯给林氏兄妹接风并且庆祝东儿进入大学,在当地最有名的鹤云楼预定一桌江南系菜肴。席间东儿才知道,是上海这边一例颅脑手术,使得哥哥滞留于此。
林沧海是少有的医学天才,他的这份天才早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已经显现。话说林氏夫妇最喜欢的一句诗便是曹孟德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这句诗也清楚地显现在两个孩子的名字当中。沧海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的胁迫下开始背诵诗词,而那一句赫赫有名的诗到了他的嘴中却变成了“东临沧海,以观碣石”,且屡教不改。为此沧海曾经被他那老学究的祖父痛敲过脑壳:“曹孟德一世英武,观沧海气势威武,开建安风骨之先,怎么会千里奔驱,只是为了看看碣石山呢?”沧海却仍然一脸执着:“姥姥得了结石,医生不是让观察吗?”可怜蜚声中外的国学大师当场翻了白眼!
东儿出生之后,才多少弥补了林氏夫妇对儿子不肖贤的遗憾,——东儿头脑敏捷对于古典诗歌几乎已经到了过目成诵的地步。父母在欣慰之余,也会偶尔挖苦一下整日迷恋着解剖小动物尸体的沧海。
沧海只在吴家住了一晚,之后便匆匆前往上海,并从上海搭乘飞机回费城。
虽然前一天东儿和哥哥又是一场唇枪舌战,可是第二天她还是起了一个大早,要去送哥哥。
沧海当然没舍得要妞妞送行,他在临出发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妹妹郑重道:“妞妞,你回家以后到我屋里,写字台第三个抽屉最里面有一方端砚,是祖父留给我的,送给你了,你要好好用。”
“既然是祖父送给你的,我就不要了!”
沧海苦笑:“你看我是有闲情雅致用文房四宝的人吗?整天飞来飞去,哪有紧急情况就要去参加会诊,好好的一方砚台,给我就是糟蹋了!我一直是为你留的,爷爷没看见你,要是爷爷活着的时候能看见你,想来就会留给你了。”
东儿没见过哥哥这样严肃的表情,她笑了笑打破僵硬的气氛:“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你哪天后悔了可不要来找我!”
沧海笑着点了点头,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妞妞你知道吗?那是当年祖父祖母定情的信物呢!”
林氏兄妹的祖母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女书法家,浩劫之时不堪受辱投湖自尽,祖父与祖母有举案之情,之后再未续弦。东儿见哥哥提起这话,不由皱眉:“我听说祖母是运动之时自杀了?”
“是,那方端砚是祖父追求祖母的时候,跑遍了全城的商铺,才买下满意的砚台。之后他们二人结下连理,祖母婚后的作品用的都是那方端砚。后来不幸……祖父浩劫之时,把砚台藏在了衣服里,一直珍藏到最后……小时候,我偶尔会看到,祖父独自在书房里,摩挲砚台的样子……”
“哥哥……”东儿咬咬唇,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
沧海笑了笑:“之所以现在送给你,是因为你即将步入大学进入成人社会。今后你要也要面对爱情。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特定脉搏,祖父祖母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父亲母亲的向毛主席表决心、还有我们今日的红尘滚滚,这些都是不可逆转的。但是我想告诉你,时代是有变化的,人也是在变化的,但是真正的爱情,是亘古不变的!”
林沧海少有郑重的表情,但是这一番话,却说得东儿气血沸腾,若不是真正品尝过爱情的甘甜与苦涩,有怎么能理解真正的爱情呢?
所以东儿还不能完全领会哥哥话语中真正的意思,但她仍然郑重点头:“谢谢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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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倏忽而过,苏杭实际上早已成了东儿的第二故乡,只要天气允许,她都会和鸣佩姐姐外出游玩,平静无波的西子湖、湖上断桥湖畔垂柳……这些景色东儿悉数承载了东儿童年时的欢笑,时至今日她仍然喜欢同鸣佩姐姐嬉笑游玩,不为别的,用东儿的话来说,只为那一份融于骨血之中的熟稔——当然鸣佩也曾经如此评价北京之于她的感觉。
只是这个夏日,鸣佩似乎变了很多,她时而低头皱紧了眉头、时而独自沉思、时而莫名一笑。
“鸣佩姐姐,你疯了?”东儿歪着小脑袋,她已经观察吴鸣佩半个小时了。
鸣佩抬起头来,掩饰地笑着:“小丫头不许胡说!”
“不是疯了,那——就是恋爱了!对不对,鸣佩姐姐?”
鸣佩的脸上有些红晕,对于东儿,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隐瞒:“千万别告诉爸爸妈妈!”
“为什么不能说?这是好事呀,而且鸣佩姐姐你已经大三了,明年就要实习,他们应该为你高兴才对。”
鸣佩痛苦地摇了摇头:“妞妞,你不懂的。”
“他欺负你了?姐姐你带我去见他,我骂他一顿。”在东儿看来,鸣佩这样痛苦的唯一原因,就是受欺负了。
吴鸣佩被逗笑了:“不是,他不敢欺负我!可是妞妞,你知道吗,我们两个很难在一起的。”
“为什么呀?既然不能在一起,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恋爱?”
“他是外地人,家在广西省一个很穷很穷的乡村,他想学成之后回家乡,可是我……爸爸妈妈是不会让我走的。”
“啊?”这种实际情况明显超出了东儿的想象,“怎么会这样?”
“我有时候会很后悔,后悔这两年付出的感情。可是转念再一想,能在青春的末尾,拥有一段难忘的爱情,也不枉此生了。”鸣佩语气平淡,感觉非常累。
东儿低下头去,为这份悲情而伤感。
“妞妞,你记住我一句话,今后不要为没有结果的爱情而伤神。”
东儿懵懂地点点头:“可是姐姐你怎么办呀?你会和他回广西老家吗?我舍不得你。”
“也许吧……”
因为被鸣佩姐姐反复告诫,东儿没敢在吴伯父吴伯母面前提说这件事。但接下来姊妹二人却多了谈资,鸣佩的男朋友陈忠信被反复提起。两个人第一次相遇,在一起参加学校的晚会,甚至于二人平时吃饭自习这些点点滴滴的珍贵记忆,都被鸣佩挖掘出来。她往往是笑着述说、叹息评论、最后暗自抹泪。
东儿帮不上别的忙,只有默默坐在鸣佩身边,扮演最好的听众和劝慰者。
但是,任何事情都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无论二人如何避讳,他们的恋情就如同橡皮筋一般,终会有一日绷紧,见于天日。
“毕业之后,恋人之间大多数都会分手的。”鸣佩曾经对东儿陈述这样一个事实。但是绝大多数大学生们仍然会争先恐后跳入这一伤心伤神的宿命之中。或许是四年的时光太过漫长、或许是一个人的生活非常孤寂、又或许是因为对成人世界的好奇探究。所以到毕业之时,学生们最忙的就是三件事:找工作,深造考研,分手。
“鸣佩姐姐,如果可能的话,找一个时间和伯父伯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这段时间你和我说的话,让我感到你们之间有很深很深的情谊,如果分手的话,对双方都不好。我虽然小,懂的也很少,可是我不想看到你们分手。努力维持了两年的感情,不是想分就可以分的。”半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东儿搬到鸣佩房里去睡,二人彻夜长谈,谈的内容又是陈忠信这个人。
鸣佩张开手臂,抱了抱东儿:“嗯,你的话我会仔细考虑,你也是,到了学校好好学习,还是那句话,不要轻易碰触感情,也不要盲目交朋友。”
“我知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精打细算,过好我的大学生活。”东儿信心满满。
“很晚了,睡吧。”黑暗中,鸣佩幽幽叹息,感情的事情,怎么好说不要就不要呢?妞妞还小,有许多事情,都有待未来大学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