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招魂(1 / 1)

沈焱没有马上飞身回城,而是在郾城近郊荒僻人迹稀少的北门落下身形。远远就能看到郾城上方暗红笼罩黑烟冲天,必然是出了意外。

倒霉催的蛟龙师兄此刻正人事不知缩在司凤衣服里,小身子冷得像冰块,哆嗦不止。

此时已月上中天,星辰晦暗,夜色不明。

司凤纳闷他为何停在此处,张口刚说了师父两字,就被沈焱粗暴打断:“嘘!”

促使沈焱在城郊现身的,是不远处悠悠传来的琴声,以及熟悉的韵律——

御灵曲中的《招魂引》。

这是九幽派嫡传弟子必习的秘技之一。

琴声流畅,琴韵悠扬,能将一曲招魂弹奏得高山流水一般,放眼九幽派,只有一人。即使没有灵力注入,琴声却仍如天籁动听。

沈焱一步一步趋近,看着城门口抚琴之人,神色复杂。

“七师兄。”良久,沈焱低低地开了口,极力压低的嗓音里藏不住五味陈杂的心酸。

抚琴之人早已看见了他,这个久违的称呼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生死亘阻渺渺入耳,拨弄琴弦的手顿了顿,只一刹,琴音将断之际复又续上。

“九师弟,别来无恙。”清冷的,但是很好听的一把嗓音。

司凤打量着他,对这个琴声与本音俱令人耳酥的师伯万分好奇。

那是个样貌平平的男子,平淡的几乎难以让人记住,看着有些老相,面无表情,一双眼古井无波。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能奏出那样使人魂销的乐章,更兼有那样一副令人沉沦的好嗓音。

抚琴者的形貌跟司凤脑补的清雅冷俊丝毫不沾边,令她略有些失望,平白生出许多感叹来,老天果然是公平的。单看这人,几乎跟风雅沾不上边,唯有从那双细白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可以窥见其音律才情。只是这样一双美手生在一个毫不起眼的人身上,颇为违和。

明明只是个形貌普通的男人,却浑身自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高洁气度,为他平添了几分风采。琴是把好琴,古朴素雅,数道若隐若现的裂纹横亘其上,增了几分斑驳的沧桑,却丝毫不损其风雅,与男子冷寂的气质相得益彰。一袭白衣,端坐在城门口,却给人不惹尘埃的感觉。

这样泯然于众的一个人,居然是她师父的师兄!司凤简直难以置信。

“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沈焱克制着感情,平抑语调,尽可能使这句话显得波澜不惊。

抚琴人低头拨弦,并未答话,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发问。良久方道:“城中近五成活人的魂魄被拘在碧波潭,全数被炼成了凶恶的活尸,眼下郾城已是尸患肆虐,你还是先回城救人吧。”

沈焱知他所言不假,看那黑气便知城中情势不容乐观。

他其实很想任性不理,但想到师兄菩萨心肠,不想惹他不悦,再说乔云还在城中,总不能袖手不顾,终是无可奈何道:“七师兄你且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便回。一定要等我!”

回头叮嘱徒弟,“你在这里好好陪师伯说说话。”

说罢便瞬行入城。

沈焱如此安排另有一层含义,丢个小的,以师兄为人,不至于弃他不顾独自离开。如此他回来还能见到师兄的几率就大些,实属无奈之举。

郾城的尸变潮始于东巷的义庄街,暮色降临后,停在义庄等候下葬的尸体突然全部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它们抓到活人就撕咬,被咬的人也会迅速尸化。新化的行尸行动缓慢,显然被施术者嫌弃。于是在司凤碧波潭遇袭的同一时间,城里的无魂活人也被邪术触发全部尸化。算起来不过半个时辰,沈焱一路所见却犹如现世鬼窟黄泉炼狱。

随着义庄街被恐惧的人们放火烧毁,不断有着了火而无知无觉的行尸从义庄扑出,在街上横冲直撞,道路两旁的民居商铺首先遭殃,星点的火很快就蔓延开来。官府最开始还组织救火,然而很快局面便失控,火舌无差别地席卷向活人和行尸,人们已经分不清对面那着火的人形是活人还是行尸。整座城成了人间地狱,呼号声求救声乱成一锅粥。

沈焱赶到时酒楼已被烧到了第四层,随时有可能坍塌。沈焱神识外放寻觅乔云和阿花踪迹,在酒楼后的马厩中感受到了气息。乔云已被浓烟熏晕,多亏阿花叼了她脖领衣服拖着从窗户丢下来,马厩铺顶的厚厚茅草卸了坠力总算未添新伤。

城中行尸活尸多如牛毛,杀之不尽,沈焱急着回返,便摘了手套破血画符加持法阵将城里活人悉数聚拢到一处,为防他们出离防护圈,索性用速眠咒迫使他们陷入了昏睡。如此大的阵仗,一般的符咒压不住,只能以血符压制。饶是沈焱法力高深,一番打斗后又施行御众数千的巨型咒阵,气力便有些难继。沈焱只当是疲累过度,没放在心上,急急忙忙施展移形幻影术瞬回北城门。

城门口却哪里还有他师兄的影子?只剩徒弟一人坐在石头上鸡啄米。

“你师伯呢?!”沈焱蹲下身用力摇徒弟肩膀。

司凤被乍然惊醒,连手里的东西都惊掉了,说话声气带着美梦被打断的不爽:“师父,我又不是摇钱树你这么用力摇我干嘛!”

“我问你我师兄呢?!”

“不在这里了吗?”司凤有点懵逼,四下张望了会,确定没看到人,臊红了脸,羞愧道,“对不起啊师父,我跟师伯说着话不小心就睡着了……”

看着徒弟那张疲惫的小脸,沈焱注意到徒弟竟又长大了些许,看着是十岁上下模样,衣衫明显短了,衣不蔽体,看起来分外可怜,他有些不忍心再责怪她,叹了口气:“你们都说什么了呢?”他没追究司凤这突如其来的长大,自然是因为他心里更牵挂他师兄。

司凤似绞尽脑汁在回想,讷讷道:“我、我想不起了……啊,对了,师伯送了我这个!”司凤心里却暗道见鬼,她怀疑自己是被师伯催眠了。弯腰将刚刚掉落的东西捡起来,呈给沈焱。

是一支低调奢华的青玉簪,造型虽比较常见,但错丝绞边的工艺精湛绝伦,簪身朴素镂着铜色雕花,仔细看其实还是簇新的,似乎没人用过。顶端嵌着一枚甚是可观的椭圆形翡翠,内嵌处被数道古怪精美酷似符纹的金丝交抱缠绕。水头极好,通透明亮,唯一的瑕疵是细看之下晶体内隐隐有个剔透的心形异体,虽不是很明显,但终究是完美画作上那一点墨,略有碍观瞻。总体来说,这是一件很精致的首饰。

沈焱摩挲着这支簪子,心里不太是滋味:师兄真是大方,给师侄的见面礼居然这么贵重,却连一句话都不给他留……真是……气死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话都没说几句就跑了,太不够意思了!沈焱心头酸甜苦辣咸齐齐涌来,一时却发作不得,只觉胸口闷堵。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跟小徒弟吃起醋来。沈焱暗暗摇头自嘲。

“既然是师伯送的礼物,那就好好收着吧。不要跟外人提及此事。”将簪子送还,司凤接过珍而重之贴身收好,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意义不凡。沈焱尤不死心,“才不过片刻功夫,说了什么就真不记得了?”

司凤无奈:“真不记得。师父,现在怎么办啊?”看着毛都被热浪烤卷间或还有小块烧成黑秃的阿花和昏死的乔云,再加个一直抖个不停的江洳涣,司凤深深犯愁。

沈焱站在原地,脸现迷茫之色,怅然若失,半晌才道:“先回山门。”

忽略江洳涣不计,比来时还多一个人事不知的少女,御剑颇为不便。沈焱欲设传送法阵,刚抬起手,忽然发现自己灵力迟滞无法顺利催动运转,心下不由骇然,意念稍转立时强行将浑身血气都凝住,以缓解那股迟滞蔓延全身的速度。难道自己也中了魔域翎花毒?沈焱难掩震惊,身子虚晃了一下。

“师父,怎么了?”司凤注意到不对劲,伸手去搀扶。

“没什么。”沈焱拂开她手,倒退一步缓缓坐倒在地,抚着额头思索,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毒?没可能啊,他刚回门派就又下山,妖邪之物并未沾身,怎么染上的?下毒之人有露面过么,为什么他毫无印象?他仔细回想昨夜逍遥子毒发时的情形,突然如醍醐灌顶想通了其中关节。

逍遥子被蚊虫叮咬触发邪毒,在探脉时无意中将邪毒带到了自己手上,先前一番破血画符导致毒发。当真歹毒,令人防不胜防。沈焱唇畔噙着一抹冷笑,平素慵懒闲散的凤眸寒意渐起,微微眯着,眼尾那上翘的弧度危险而迷人。

从司凤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唇线低垂的浓密长睫,幽冷的目光疏离飘忽,比之寻常平添了几分森然杀气,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她赶忙调转了目光。

“咦,师父,你看!”司凤忽然眼直地伸手指向前方,那是三三两两的游魂,正往郾城方向游荡来。

沈焱先前离开碧波潭时,留了一道渡亡经符咒,草草超度了那些怨灵生魂。现在其中一部分之前被操纵的游魂便在听到《招魂引》后,顺指引返城去寻本体。

城中的活尸因为魂魄离体,兼具活人的灵动和死人的暴戾,一旦被邪魔歪道操控,比寻常行尸不知厉害多少倍,且凶猛得多,攻击性特别强。等这些魂魄归体后,城中的活尸会恢复如常,危机也将解除。

司凤不知原委,见了那些游魂又勾起碧波潭的恐怖记忆,赶紧扯沈焱衣袖:“师父,我们快走吧,那些怨灵纠缠上来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个嘲讽的声音由远及近,属于大魔修盛气凌人极富侵略性的强大威压罩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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