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傍晚霞光万丈,片片火烧云铺满天空映照在地面。
贝贝在训练场乱跑,宋居安找到就近的台阶,长腿轻松一迈,在高一阶坐下,顺手摸出烟盒。
他抽出一根作势塞进嘴里,意识到有人在又问:“介意抽根烟吗?”
斯微默然片刻,摇头。
得到允许,宋居安熟练的点烟,微眯着眼深吸一口,吐出烟圈。
斯微站在下面的平地,微仰起头盯着烟雾中他的正脸,明白他没有要细说的打算。
“你的腿伤也和那个意外有关?”
宋居安捏住烟头掸烟灰的动作一滞,眼光一转,看到斯微用一种探索的眼神看自己。
他又咬住烟,字音模糊地回了个“是”。
“很严重?”立刻接住问。
宋居安在地上捻灭烟头,两步走下来,确认左右无人,走到斯微身侧。
“关心我?”他靠的极近,呼吸近在耳边。
斯微偏头,直视他玩味的眸子,稍加思索:“我是关心消防员。”
宋居安唇角缓缓勾起,后退:“好歹是男人,偶尔疼也算不上严重。”
这是实话,阴雨天腿疼比起这些年训练吃的苦,实在不值一提。
政教楼顶的时钟在整点敲响,斯微远远看时间,“明天还有训练,我该走了。”
宋居安没再挽救,目送她离去。
“汪汪汪!”贝贝不知何时来到他腿边,边叫边用头顶人。
宋居安难得显露笑容,捡起绳拴:“再带你转一圈,我也得回自己的岗位了。”
斯微到宿舍没多久,许禾言也从外面回来了,鼓起的兜里偷揣着手机,整个人蔫蔫的,一进来就躺尸。
虽然认识没多久,两人的关系还是很铁的,不过有其他人在,有些话也就不方便问了。
鉴于明天还得训练,宿舍早早关灯。
这一夜斯微睡得怪沉的,迷迷糊糊是在后半夜听到警铃声,她悠悠转醒,爬起来把床帘掀开一点,下面有一群人往消防车库的方向冲。
不到5分钟,一切再度恢复平静。
对着空空的楼下,斯微才意识到,这些奋斗在一线为人民服务的人,外界对于他们的速度和执行力还真不是吹的……
第二天一大早,营地内所有消防兵在操场集合,要知道昨晚大半夜还去出任务,回来都凌晨3点多了,躺下不到2个小时就得出训。
如此,一个个还是精神抖擞。
集合完毕,新兵一个没来。
宋居安负手而立,每隔几分钟看一次时间,20分钟后,四个男生跑来。
又过了十多分钟,四个女生才出现,每个人低着头走近,按昨天的队形站好,全程谁都不敢吱声。
郑植带领队员们早训,沿着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再看那八个人,站在草坪上,始终动都没动。
宋居安在这一帮人中间转来转去,周身气压极低,不动声色间把每个人打量一遍。
“在你们昨天站到这里的时候,副教官就强调过,有谁不服从管理一律驱逐出队,结果一个个才第一天就出洋相。”
宋居安站到队伍前面,神情冷硬严肃:“都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之中要是有谁是抱着上电视引人注意的态度来的,最好现在打报告。别怪我没事先提醒,接下来的训练,我会严格按标准来,过火圈、负重跑,泥巴地里跨栏板等等,比帅比美在这里不可能存在!”
闻言,每个人心里是有不舒服,又不能真的提出走人。
斯微垂下眼,莫名被一股强烈的倔强劲包围,作训服下的手握成拳,她要挺到最后,不能被某些人看低了。
早饭时间较短,食不言是最基本的。
最可怕的是,饭不是用来吃的,都可以用灌来形容。
许禾言早晨化了妆,吃完饭就被强制要求回去卸妆。
食堂里一转眼就剩斯微一人,明明只要了一碗粥,可怎么就烫的要命。
只能把碗转来转去,每个边上都喝一口,十几分钟过去还剩半碗!
“你是蜗牛吗?”头顶传来宋队长冷冰冰的声音。
斯微一惊,也不去看他,继续和粥作战。
被当成透明人的宋居安有些不爽,索性坐到她对面,摘下帽子放到桌上,语速不紧不慢:“你还剩6分钟。”
“你!”斯微终于看他,又羞又恼。
宋居安勾唇,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干净的碗,推给她:“像这种情况你可以和阿姨多要一个碗,这样晾得快。”
这么好心?斯微意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算了,还是本教官亲自示范吧。”说罢,宋居安左右拿起碗,稳稳地交替互倒。
每一次重复都有热气往上飘,不时会扑到脸上,宋居安除了眉宇微敛,动作照常。
斯微表情看似没有太大变化,眼睛却很诚实地直勾勾地看着宋居安,脸渐渐也比迟钝的意识更早做出反应。
“好了,试试温度。”宋居安把盛了粥的碗推过去。
抬眼就和斯微的目光相触,此刻在她的瞳仁中清晰地映着自己的模样。
画面虽美,算着时间不多,宋居安不敢再贪恋,虚掩住唇轻咳出声,瞧到斯微眼光闪烁,他又指了指那碗粥,“3分钟,可别剩下。”
话落他没做停留,起身把帽子戴好,大步走出外面。
——
上午第一项训练无非是体能,一上来就是负重,沙袋早早就准备好了,男女生分别承重2公斤、1公斤。
郑植示范一遍,接下来轮到他们自己往腿上绑,动作生疏就不提了,最后那样子也是笨重得很,踢了两脚还整掉了,旁边导演组都有人忍不住笑。
这回郑植和候光一起示范,前后搞了十多分钟终于合格。
假如说绑上沙袋静止不动还没有感觉,那真正开跑的时候才叫人绝望。
那些男生还撑得下去,再看后面的女生,除了跆拳道出身的那位,其余三个到第二圈以后都变成拉车夫了,尤其是许禾言仰着头,一副泪崩的架势。
知道后面有人盯着,斯微每一次都使出全身的蛮劲抬脚,加上她体格本就比其他人都小,一圈下来呼吸加快,满头大汗。
郑植拿着考核本,记录每个人一圈下来的数据。
斯微再次经过宋居安身边时,体力已经接近极限,还是铆足了气力加速。
图一时快活不要紧,不科学的跑法导致的下场就是,她在半圈转弯的地方腿一软跪倒了。
听到那“咚”地一声,许禾言忙回头去瞧,紧接着往回跑。
斯微第一次这么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头脑发热,她用手抵着发烫的跑道想站起来,头一沉,一下又坐回去。
“微微,你还能坚持吗?”许禾言过来扶住她的肩。
肺部不断往出顶气,斯微闭着眼睛只是点头,搞不清楚是脑袋里涨得慌,还是头顶被晒得火辣辣的,总之从头到脚没一处舒服地。
1分钟后,她在许禾言的帮助下重新站起来。
斯微强行扯出笑容,有气无力,“我没事。”
说完,她又要起跑,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停止哨声。
闷热的空气中,就连哨声都没那么脆响。
许禾言惊喜坏了,拉着人激动道:“微微你听见哨声没?咱们不用跑了!!”
斯微早已筋疲力尽,一面依着她点头,一面看向身后。
距离较远,斯微还总觉得阳光就在眼皮上来回跳动,依稀只能看到口哨从宋居安嘴边落下,而他站在阳光下,原本硬朗的轮廓竟也柔和许多。
休息五分钟,再次集合。
宋居安对刚才的负重跑做简单的总结,大体意思就说八个人都是混子。
“你们一个个还别不服气,随便从基地找只狗过来都比你们跑的快!”
“……狗怎么可能比人跑得快。”又有人嘟囔着吐槽。
赶着往刀口上撞……
果然,下一秒斯微就看到宋居安的视线像刀子似的“唰”地射过来,彻底冷下脸:“说话的那个出列。”
……
“需要我揪你出来?”声音也冷透了。
两秒后,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出来,看起来温温吞吞。
宋居安瞥他一眼,再开口也不是去追究:“训练就要有训练的样子,实在难受可以批假,顶撞嘴硬是最没出息的行为。以后也不要再让我听到有谁在队里嗡嗡嗡地说话,有异议打报告。”
……
受完训还是要负重跑,斯微得到特许,暂时不绑沙袋。
绕操场跑了五圈,整个人脚下都轻飘飘的,熬到中午解散,斯微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就地躺下来,用帽子遮住脸闭目养神。
脑子里又浮现起宋居安训人的场面,斯微在昏暗中睁眼,感叹出口:“果真是多门之室生风,多言之人生祸。”
“生什么祸?”
斯微猛地抓下帽子,宋居安一张脸出现在她眼中。
他半弓着身体,后背挡住阳光,像棵大树笼罩在她头顶。
“你不是走了?”
宋居安:“看到操场有人就来看看。”
斯微面无表情:“那你可以走了。”说着,又要重新把帽子盖回去。
岂料手腕在猛然间被人扼住悬在半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松开!”
宋居安又把身子沉得更低,顺带摇摇她的手笑得志得意满,隐约显出恶劣。
斯微有自己的倔强和傲慢,在训练时间不会发作,可现在摄制组都跑去食堂了,她更没必要“逆来顺受”。
她蹙眉,铁青着脸半天不说话。
苏格拉底说过,在你发怒的时候,要紧闭你的嘴,免得增加你的怒气。
可越忍越憋屈,简直比心灵鸡汤还无用!
看她脾气上来,宋居安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刚打算松手,斯微却开口了,前所未有的清冷:“还以为你当上中队长会变好,现在我知道了,骨子里的特性是褪不去的!”
宋居安脸色一沉,握住她的手不自觉地更加用力。
手腕泛红,斯微一咬牙,痛愤之下想到什么说什么:“被我说中了?我就是清楚你到底个什么样的人,过去的事我不提就真当我好欺负?”
一番话说完,她眼眶红红的,连带把这一上午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了。
宋居安更是气极了,因为咬牙切齿,脸角线条绷得紧紧的。
他承认自己以前挺混账的,即便是和斯微相遇伊始,他都是这么看自己……
可渐渐的两个人接触多了,发现她没有想象中那么抵触他,那些不堪的负面念头也就消失了,甚至在心里还把自己给美化了。
可刚才的那些话像是把他从美梦中叫醒,又狠狠给他敲了一记清醒棍,告诫他,昔日的卑劣不仅抹不去,现如今又添小心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