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公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苦茶虽然苦,但是有用。”
萧扬欢闻声回望朱公公,眼睛里带了一抹笑意,“您是要说什么逆耳的忠言了?”
“了悟大和尚这件事情上,谢家大房只怕是愿意世子妃身归皇陵,以正名分。”朱公公道,“谢太傅过世,太子妃娘娘过世,您和郡王又在清净寺内。帝后相敬如宾,宫里只有一位主位,皇后娘娘尚且自顾不暇。将来内廷人多,娘娘该如何?”
萧扬欢将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饮尽,冰冷苦涩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令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你的话,不算逆耳!”
朱公公垂首,不算逆耳,但是忠言,萧扬欢也听进去了。
“谢家传世又多少年了?”萧扬欢看着朱公公道,“传世已经超过三百年了,在前朝,在南楚,谢氏都算的上是门阀大姓。外祖父虽然不如谢太傅才敢出众,但是谢太傅临终前能将谢家托给外祖父,必然是瞧中了外祖父身上的特点。”
“这特点,足矣撑起整个谢家!”
朱公公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礼部尚书谢家大老爷,此人以谦逊知礼著称,文采倒是其次,无论与何人相处,待人谦和有礼,有章有法。且他早年在翰林院任职,熟读藏书千部,学富五车不是假话。
先帝在世的时候,属意他为礼部尚书便是由此缘故。而谢尚书也担得起这份荣宠,由他掌管的礼部,操办大小事务,从未出岔子。
“公主觉得在此事上,谢尚书和谢二老爷会退让?”朱公公问道。
“世家大族一向爱惜羽毛,何况是此等传世之家。如今的谢家已经是后族,足够显达,再过就会引人猜忌,世子妃谢氏能不能埋进皇陵,都无关紧要。何况这份荣耀背后,是旧事重提,必然不妥,外祖父未必不知!”萧扬欢将手上渐冷的手炉递给重锦淡淡道。
朱公公稍显迟疑之色。“若是有心人挑拨?”
自从谢皇后临位之后,谢家大房低调许多,二房的几个庶出堂舅引人注意不少。众人难免拿大房的子弟和二房的子弟相较,一来二往,摩擦渐起。
“正月里外祖母来上香的时候,眉宇舒展,不见愁态。言语间一如往昔,至少在谢家,大房和二房之间不会存在什么争夺。”萧扬欢轻声道,“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子嗣二字都是重中之重的存在!”
朱公公一愣,随即笑了。是了,谢家二夫人只有两个女儿,谢皇后至今无所出。谢二夫人想要以无子的主母压制庶子妾室,用的是礼法二字。能为她主持公道的,必然是站在谢家礼法最高处的谢家长房夫妇。
谢二老爷是嫡次子,自幼便是一切听从长兄吩咐,便是女儿为皇后,他为国丈。但只要想女儿稳稳的坐在后位上,谢二老爷的手段和能力都不足以与保全。
“是奴才着相,竟然没有看明白这点道理!”朱公公垂眸浅笑。
萧扬欢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道了一声回去,一面走一面和慢了她半步的朱公公道,“哪里是公公你不知道,不过是想要点播我,免得我想岔了,好心办坏事!”
“既然公公知道了,我也不瞒你。皇祖父临终的时候只有福全公公和我在身边,除了交代遗诏之外,却是有几句话交代给我。”萧扬欢回望朱公公,“阿平年纪太小,又是郡王,长住在宫里不妥。”
朱公公得她一句实话,心里猜疑落定,“公主安心,奴才必当肝脑涂体保全公主郡王和县主!”
“我知,公公与我而言,不仅是内侍,更是良师!”萧扬欢温声道。
经过这次谈话之后,朱公公对于萧扬欢姐弟几人的安全稍稍放心,他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谢氏名下的那些商铺生意和在江南等各地的调度上。
正月二十六这日,徐少卿到了清净寺小住。
谷秋坐在书房内陪着姊妹几人看书写字,见白妈妈端了吃食进来便笑道,“白妈妈的手艺这些年见长了!”
萧扬欢抬头正好见白妈妈和重锦几人说话,后者立马跑开了,谷秋又笑道,“这两个妮子,一准是往小厨房去了。”
“白妈妈做的点心精致,我也喜欢吃!”萧扶欢停下手中的趣÷阁,笑盈盈道。
放下点心,白妈妈并没有立即退下,而是在书房里闲话,“听送菜的农户说,今日徐老太爷进寺了,来的时候好大的阵仗,光是护卫就足足五十人。”
谷秋怪道,“山下就是嘉清县主的陪嫁庄子,徐老太爷怎么带这样多的人,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出京到了清净寺一样!”
“或许就是怕别人不知道他离京了所以才这样大张旗鼓!”说罢,萧扬欢往嘴里送了一块奶酥糕,才一咬开,整个口腔里都是香气浓郁的奶味。
白妈妈见萧扬欢又捻了一块,知道她喜欢便道,“这奶酥糕还是奴婢在虚妄庄内见县主身边的妈妈做过一次,问了方子,没想到这糕点的方法倒也简单,今日一做就成了!”
谷秋伸手接过萧扬欢递过来的点心,也尝了一口,“嗯,倒是真的香糯,也不甜腻!”
白妈妈道,“公主若是喜欢,明儿还做些!”
得了萧扬欢的点头,白妈妈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这份儿你吃,你那份儿留着给你母嫔吧!”萧扬欢轻声对萧扶欢道,“我记得李良娣是喜欢这个的!”
萧扶欢点点头,“母嫔自从初六那日之后便病倒了,整日里吃的清淡,这点心她会喜欢的!多谢姐姐。”
萧扬欢落在萧扶欢身上的目光深了些,“昨日崔良媛来说,今年开春的衣服料子还没有定下来,你心思细,想让你帮着去看看,又怕耽误你照顾李良娣。”
萧扶欢不疑有他,“母嫔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点事情不会耽误什么的!”
萧扬欢笑道,“那便好,谷秋你去给良媛传个话,另外请她将小库房一起整理了,让郑嬷嬷给娘娘们拿些用不上的金银打些首饰。”
谷秋微微一顿,瞧了萧扬欢一眼,见她神色漠然,径自退下。
午膳后,萧扶欢带着疏桐去了崔良娣理事的院子,见她来了,让她坐下后不久,就将料子呈递上来,“二月里先帝的祭日一过,咱们的衣服便能穿的亮堂些,虽然不能穿红着绿,但是按着从前的例子是可以的。”
疏桐接过托盘,萧扶欢看这里面各色各种的料子道,“太过素净的颜色每人就做一件就是了,其他的可以照着往日的例子来。”
崔良娣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再看看,那些人合适哪种,再差人做成衣服。”
萧扶欢生的可爱,昭哀太子的嫔妃对她都十分喜欢,经常逗弄她玩。久而久之,她对这些庶母们的喜好都知道的七七八八。
商定好了料子之后,就差人将衣料再送去给各院看看,若是确定后,就要开始缝制春衣。
崔良媛说了好一会儿话,喝了一口茶润嗓子,“公主吩咐说让你跟着我去整理小库房,等郑嬷嬷来了,一道去!”
“为何要等郑嬷嬷?”萧扶欢不解道。
崔良媛笑道,“小库房是公主的私库,只有郑嬷嬷才有钥匙!里面存放了不少贵重东西,我们等闲是不能去的。”
萧扶欢狐疑的看着崔良媛,后者一脸笑容,并不答话。
没坐一会儿,郑嬷嬷便进来了,二人与她一道去了位于琉璃院的后厢房,郑嬷嬷掏出钥匙,开了锁。
“公主说除了一些先帝和孝仁皇后以及当今皇上皇后的赏赐外,其他的都要整理一遍。”郑嬷嬷道,“辛苦县主陪着娘娘和奴婢受这一遭罪了!”
萧扶欢连道不敢,跟在崔良媛进了厢房内。
琉璃院书房内,廉郡王萧昭佑写完了李翰林布置的课业后,并未如往常一样急着离开。而是看向坐在窗下默默抚琴的萧扬欢道,“阿姐的琴声很好听,就是沉闷了些。落在耳朵里,心里也不痛快了!”
弹完一曲,吩咐重锦收了古琴。
萧扬欢坐回塌上,“大概是因为阿姐心里不痛快!”
“因为二姐姐么?”萧昭佑想了想,“阿姐不必如此,季翰林说,皇祖父册封二姐姐是县主,那么她就只能做到县主的份儿。”
萧扬欢微微惊诧,“季翰林有没有说阿姐如何?”
“有,季翰林说,阿姐是嫡公主,皇祖父在册封你的诏书上都写上了。”萧昭佑回道。
萧扬欢忍住心里的惊讶又问道,“那你觉得公主能做什么?”
“公主,女之尊也。阿姐以太子之女册封嫡公主,做什么,都要比二姐姐做的多,要约束更多的人,也更辛苦!”萧昭佑低声道,“二姐姐有母嫔,阿姐和我没有母亲,但是我有阿姐!”
萧扬欢忍住心酸,这么小的孩子,竟然都知道她的付出和辛苦,但愿经过此事之后,萧扶欢能明白她的辛苦和用心,不要枉费她一番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