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欢喝水的手一顿,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随即她叫住白妈妈在她耳边吩咐几句,白妈妈听罢郑重的点点头,这才退下。
生辰这日,照着旧例收了不少贺礼,不乏贵重之物。京城中的皇上皇后和各个府邸,就连一向鲜少来往的镇国公府都送来了贺礼,贺礼多的堆了半间屋子。
晚间萧扬欢在宴席上用了不少素酒,有些疲累的在软塌上闭目养神,重锦端了一盏清茶悄然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公主,黑云大人来了。”
一双明眸陡然是睁开,眸光四射,清冷如雪。萧扬欢微微理了理今日可以穿的喜气一点的芙蓉色滚雪细纱广袖长裙,重锦将茶放到萧扬欢面前,“公主喝一点醒醒神。”
饮罢清茶,萧扬欢自觉清醒很多,这才起身去了书房。
黑云一如往常的站在萧扬欢的书案前,见她进来,抬手恭敬道,“臣恭贺公主芳诞,长乐无极。”
萧扬欢受了他这一礼,寒暄两句这才正色问道,“本宫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叶家女在京城中的名声算是毁誉参半,喜欢她的人说她真性情,清醒脱俗;不喜欢她的人说她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但是在秦老夫人闹腾的那一日后,京城说起叶家女更多的是礼孝周到。臣观叶家上下对叶家女,似乎更加宠爱。”黑云回道。
萧扬欢听罢,素白手指一下一下落在黄花梨木书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还一会儿声音消息,萧扬欢沉声问道,“可是察觉又不妥之处?”
黑云拱手道,“回公主的话,臣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叶家在叶家女十岁之后,一直在寻找世所罕见的美玉,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
美玉?萧扬欢蹙眉,叶家虽然不如先帝几朝显赫,但是作为南楚仅有的几家勋贵人家,加上历任伯爷都很会经营。说起来,叶家真真值得上一句富贵,这样富贵的人家,究竟是要什么样的美玉,需要经年的寻找?
“叶家那边且留个心眼继续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对了秦家这段日子动静闹得大了些,卫家一直稳赢,算不得什么好事情。你传个信儿,让卫家行事稳当些,秦尚书可不是什么软善之人,这样被动,必定是憋着大招!”萧扬欢抬手揉了揉困乏的眉心,今日晚宴上的素酒饮的多了些。
“是。”黑云回道,“还有一桩事情,谨嫔已经快要生产了,臣问过太医。太医道,谨嫔自怀孕后,皇嗣就一直不好,皇上和皇后都意在保养皇嗣,谨嫔的身子亏空的厉害。此番生产,若是得幸,孩子尚可保下,若是不行只怕皇嗣和谨嫔都无法存活。”
萧扬欢微微沉吟,“这件事情,谨嫔自己知道么?”
黑云摇头。
对于帝后的做法,萧扬欢觉得无可厚非,元康帝膝下空虚,需要一个皇子哪怕是皇女来稳固朝臣的心思。而阿平是和先帝嫡长子昭哀太子的嫡子,无论是元康帝还是萧扬欢都需要一个皇嗣来稳定眼下的局势。
“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萧扬欢目光清冷如姣姣月色,只见月光如练,不见黑夜阴沉,“若是她有什么诉求,你可转告本宫,终究是本宫欠她的。”
黑云低低应是,随即躬身退进黑暗中。
夜风清凉,穿过半开合的窗户,闯进书房中,将书案上书册纸页吹得哗哗作响。萧扬欢眉头微微清轻蹙,似有愁绪上头,耳上浅紫玉耳坠子也随风倾动,闪烁着点点星辉,更为她添了一抹温柔。
永昌候贺清愉跳下墙头的时候,正好通过窗户看到坐在靠窗圈椅上,兀自沉思的萧扬欢。不同于平时端着时,举温柔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眼下的萧扬欢,侧脸渡上一层月华,清冷但却温柔。
深夜寂静安静,所以从外传来的一声枯枝被踩的声音,格外醒目。
“谁?”萧扬欢立即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书案后。
随即,萧扬欢就看到一身暗色衣袍的贺清愉翻窗进来,手脚十分灵敏。
萧扬欢一直提着的心这才回落,乘着起身的功夫对窗外微微摆手,“你怎么来了,可是京城出事了?”
“今日是公主芳诞,臣是来送礼的!”贺清愉那双剑眉因笑而显得和煦几分,说着话,就见他从自己衣襟找那个掏出一方盒子,“公主看看,喜不喜欢。”
萧扬欢狐疑的从他手上拿过盒子,下午听谷秋念礼单的时候,她记得永昌候府是送了一份礼来的,还是漠北来的未经雕琢的宝石,个头硕大,成色十分不错。“你就是为了送礼才来的?”
贺清愉广袖一甩,行云流水般的自然,若不是他眼下的笑容过于闪烁,倒是有几分前朝名士之风。“公主以为呢?”
萧扬欢一手托着那方盒子,一手打开,只见里面是放着的是一张纸,确切的说是一张写满了内容的纸。
室内灯火明亮,恍如白昼,萧扬欢展开白纸,几乎片刻就看完了上面的内容,面色几经转变不定,最终她面无表情的捏着那张纸,斜眼看向一直姿态闲适的贺清愉,“何处的来,皇上那里?”
“公主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贺清愉淡然回道,“是今日下午在和皇上下棋的时候,内廷谨嫔突然不适,皇上匆忙离去,落下被臣捡到的。”
萧扬欢微微侧首,发髻上的银制海棠珠花步摇上涌细米珍珠穿成的珍珠留宿,垂落在萧扬欢莹白如玉的脸颊上,她只觉那一瞬间的冰凉,透过肌理,侵入心上。萧扬欢上前几步走到贺清愉面前,眼神戒备的看向他,“你知道什么,或者想知道什么?”
贺清愉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直,眼中闪过一抹暗伤,但是嘴角边的笑容却如石子投入镜面一样的湖泊,一圈更胜一圈大的涟漪荡开,“我没有威胁你。”
萧扬欢定定的看着他,语气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森寒,她扬了扬手中的信纸,“那你送我这个是什么意思?贺清愉,不要总是试图探究我的秘密,那是你整个贺家担待不起的沉重。”
“萧扬欢,你我相交数年,我待你之心,你便是不放在心上,何必这般咄咄逼人!”贺清愉出声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我若是真心想要探究你什么,便是直接凭借这纸上的内容,顺藤摸瓜就能查出,何必将它送到你面前来。”
萧扬欢静默片刻,看向他的目光如高山上积攒一冬后融化的雪水一样澄澈清冷,“你敢说,你没有动心想要查一查,那信上说的人是谁,没有对此怀疑过么?”
贺清愉哑然,目光闪躲,他不敢直视她过于清冷的目光。因为他有过,甚至还吩咐了身边的人去查纸上说的那个人的来历。
萧扬欢漠然的看着贺清愉,许多事情,不比用言语表达,正如贺清愉说的那样,萧扬欢和他相交数年,彼此二人早就熟识。
萧扬欢的一个举动,贺清愉就能猜个七八分,同样,贺清愉一个举动,萧扬欢也能明白他未尽之意。
眼前人影重叠,萧扬欢抬手揉了揉眉心,今日的酒似乎用的多了,连情绪都缓慢许多。“贺清愉,这件事情,你最好到此为止,否则,稍有不慎,便是要你贺家上下满门性命来填你的好奇心。”
贺清愉微微低头,将整张来年都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沉沉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萧扬欢,我如今做不到护你周全,但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能做。你可以拒绝我的好意,但你不能阻止我想做的事情!”
萧扬欢念及贺清愉的为人,若是寻常事情也罢,但凡是他上了心的事情,只怕非要追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她的话,他未必就真的听得进去,幽幽叹了一声,眼皮疲惫的一直往下掉,她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随你,但你若是行差踏错,我不一定会救你!”
贺清愉这才察觉到她今日面色十分红润,双颊上带着醉酒后独有的胭脂色,娇气又妩媚,只是对于她说话的内容没好气道,“有管我的闲工夫,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然而萧扶欢不过是嘟囔两句不清不楚的话,便歪了歪头,醉过去了。
扶着她在书房上的炕上睡着,又替她寻来一层毯子替她盖上。然后瞧着她入眠后安静的可人的样子,陷入沉思。
“萧扬欢,你究竟在暗中部署些什么?是在担心会有和亲远嫁的可能还是真的想要保护你的一双弟妹?”贺清愉坐在炕边,低声对炕上人事不知的萧扬欢道。
他犹记得,当年萧扬欢因何想要和自己合谋之时,说出的话,也正是因此,他才动心,最后答应了她的要求,二人合作至今。
贪看美人色,直到三更天,听到外头的打更声,贺清愉才从自己的沉思中醒过来,他看了看窗外的月色,随即在为她盖好毯子后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