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行人除却一个吕子谦是肉体凡胎和那清风道童是刚入道的童子,其余众人俱都道行不俗,带着两人遁光丝毫不慢,如此昼行夜伏,又飞遁七日,便来到了姑射国竟陵郡地界。
一行人依照吕子谦指点,将遁光按落在一处僻静的幽谷之中,这里座落着一座精致的山间别院,乃是吕子谦私密的一处院落,除却几个久经考验,亲厚忠心的下属,别无人知。
这也是他准备的退路,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身在帝王人家,风雨难料,即使以往表现俱是无心权势,也免不了被揣度猜忌,说不得哪天祸起萧墙,落得个蒙冤枉死的下场,这也是帝王子嗣的悲哀,自古帝王家骨肉相残的悲剧,比比皆是,不得不防。
那吕子谦身为此间地主,便当先领路,引着众人来到这座名为宜山梦雨的别院门前,上前敲开了大门,开门的是个独臂老汉,一脸沧桑的褶皱,双眼浑浊昏黄,灰白发丝乱糟糟的扎在头上,身上穿着一套褐色的粗布麻衣,袖管翻卷,露出粗糙的左手,浑然便是一个乡下老农的模样,不甚出奇。
这老汉见得吕子谦到来,咧嘴一笑,露出零星几颗黄牙,欢喜的说道。
“公子您回来了,这段日子叫老奴好生想念嘞!”
他浑浊的老眼看了一眼吕子谦身后的叶知秋等人,左手在身上擦了擦,羞涩一笑,小声说道。
“原来还有客人来访啊!”
说着,十分自然的上前一步,站在了吕子谦身旁,左手似是受了山风清冷,缩回了袖中,整个身子不着痕迹的挡在吕子谦身边,咧嘴一笑,气质淳朴,诺诺道。
“老奴黄门,见过各位公子、小姐。”
他这一番作为,引起了叶知秋的注意,拿眼看了过去,当即心下了然,这满身乡土气的老汉看似垂垂老矣,实则精血充盈,较之寻常壮汉还要胜过几分,心知此人便是凡俗武人之中的好手,而且还身怀旁门左道之术,却是从他缩回袖中的独手上察觉到了一股隐晦的血腥气。
那吕子谦身为此间主人,对这老汉作为心知肚明,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说道。
“黄老不可莽撞,这几位乃是我请来的纯阳门仙师,切不可轻慢!”
那老汉闻言一怔,旋即连忙散了手上的动作,诚惶诚恐的恭敬行礼道。
“老奴肉眼凡胎,不知仙师当面,冒犯之处还望各位仙师恕罪海涵!”
叶知秋自然不会与他计较,温和一笑,道了声。
“无妨。”
旋即看了一眼这老汉的独手,说道。
“凝血掌乃是左道异术,虽然威力不俗,却颇为耗费精血,你年岁已高,虽以真气维持血气不散,却无力再生,经不起这等异术亏损,且好自为之!”
言罢,也不理会陷入深思的老汉,与众人一道在那吕子谦的引领下进入别院之中。
这处别院作为吕子谦的私密所在,未免人多嘴杂,自然就不曾安排过多人手,整院上下一共才十几个仆从,俱是久经考验的忠心之辈。
众人来到厅堂,各自落座,待挥退了上茶的婢女后,那吕子谦便迫不及待的问起了解救吕氏宗族之事,他虽从叶知秋口中知晓了自己身为隐龙一事,但到底是浊体凡胎见识浅薄,犹自将信将疑,眼下心思还是偏重于解救亲族一事。
“殿下稍安勿躁,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眼下时机未到,不可仓促行事。”
叶知秋对他心思洞若观火,也不恼怒,出言安抚了几句,随即将话题一转。
“当务之急是在这竟陵郡中早做布置,等到救回了你吕氏亲眷也好安置,更何况此处是你将来龙兴之地,需得好生谋划,你身为隐龙,不可明里入局逐鹿,否则引得群龙反噬,死无葬身之地,先前贫道以秘法推算,这竟陵郡中尚有一显龙存在,正是符合阴阳相生之道,我等机缘便应在这显龙身上。”
那吕子谦虽然失望但也无计可施,又听得眼前事情关乎自家性命前程,哪里敢怠慢,连忙说道。
“在下愚钝,还请仙师垂告!”
叶知秋也不隐瞒,便将心中一番谋划娓娓道来。
那吕子谦求道之心未死,对于权势追逐不甚上心,只略做思量,便道。
“既如此,全凭仙师做主,稍后我便着手布置此事。”
叶知秋见他如此,也不置可否,这吕子谦今生注定与道无缘,只是如今龙气深藏才会有这番表现,待到来日龙气显化,受龙气天性影响,对权势渴求便会与日俱增,这番求道心自然淡化下去。
随即又商谈了一些细节,便在这别院之中安顿了下来。
当夜几个乔装打扮的文臣武将,在仆从引领下,密密进入了这宜山梦雨别院,与那吕子谦深夜一番密谈,随即便各自散去。
……
叶知秋一路疾驰,很快来到竟陵城外,寻了个无人之处将遁光按落,略略施为,便将自己改头换面装扮了一番,只见他头挽发髻,颌下蓄着三缕长髯,一身杏黄色粗布道袍,脚下踏着一双灰麻履,左手捏着一杆麻布幡,上书“仙人指路”四个墨字,右手端着一只黄铜盘,却是那纯阳异宝山河盘,俨然就是一副江湖术士的打扮。
自个打量一番,觉得甚为满意,便大步流星往城里而去。
这竟陵城作为一郡府城所在,自然繁华热闹的紧,一进城中,红尘气息便扑面而来,满耳尽是贩夫走卒沿街揽客叫卖之声,只见得宽敞平整的道路上,行人来往摩肩接踵,街道两旁商铺成林,玲琅满目的商货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又有几座扑红着绿装饰繁华的高楼间杂其中,那楼上尽是些衣着曝露,容颜姣好的妙龄女子,在那栏杆后面各展妖娆,将来往男子的魂都勾了去,也不知有多少撞翻街摊,软弱了腿脚。
生活在这般繁华若盛世的景象之中,有谁能想到这个王朝其实已是到大厦倾倒的最后一步,不禁叫叶知秋颇为感慨。
来到城中,他这一副江湖术士的打扮自然不甚稀奇,便顺着人潮涌动,走街串巷,穿水过桥,偶有几个心怀思虑的愁绪之辈前来卜问心事,被他三言两语轻易解决,到是在短短时间打出了些许名气。
一番看似漫无目的的游走,却是将这片城区都走了遍,他先前用先天河洛神算,算出那显龙应在城中华贵之家,是以一路行来便是绕着那些城中的豪门大户打转。
外人看来也不觉稀奇,只当这江湖术士乃是那投机取巧之辈,妄图投靠这些权势富贵之辈从而一步登天。
这竟陵城广大繁华,城中富户亦是不少,叶知秋虽是脚步轻快,却也不能短时间内尽数走完,便在天色将晚之际寻了城中一处干净的客栈投宿。
这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且说夜深人静,叶知秋在房中用功,他成丹日浅,又是九转至上金丹,丹丸上凝结的九处天成道窍之中蕴含着无穷玄奥,需得他用心揣摩体悟,方能化为已有,提升道行,是以轻易不敢松懈,正自物我两忘,虚极道妙之际,心中陡然间闪过一丝悸动,将他从妙境之中惊醒过来,睁眼便见得放在床边的山河盘散发着莹莹法光,在漆黑的房间之中甚为显眼。
“这是寻龙法光,莫非显龙就在身侧!”
方从定境之中恢复神思的叶知秋见状骤然一惊,一把拿过山河盘,喷上一口法力,手中飞快的捏了几道法诀,轻喝道。
“咄!”
只见那山河盘中蓦然蹿出一道金光穿过窗户便破空而去,速度极快,眨眼便没了踪影。
叶知秋也不犹豫,捏个法诀将身化作一道清风穿过窗户便紧随而去。
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处寻常民宅,那金光蹿入其中不见,叶知秋在门前显出身影,看着这座普通的宅院,心下不禁疑惑,却是先前推算那显龙应在华贵之家,而眼前这户人家委实难以看出华贵所在,不过山河盘既然指引到此,必有其中缘由。
他压下心头疑惑,翻身入了院中,三两步来到其中一间灯火敞亮的房间外,那山河盘里蹿出的金光便隐在门上,叶知秋收了金光,正欲往里看个究竟,却听得里边有人发出一阵压抑的怪笑,只听那人说道。
“好宝贝,真个好宝贝啊!李家不亏是竟陵郡最大的富户,只李家三公子身上的一枚玉佩便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我娄阿鼠真是鸿福齐天,财运亨通,只要将这宝贝脱手,这辈子吃喝就不用愁了,嘿嘿,到时候我便去外郡置备田产屋舍,娶几个娇妻美眷,我娄家以后也是殷实富贵人家了。”
说着,忍不住得意之情,大笑了起来。
他这番自言自语叫隐在门外的叶知秋愕然,却是不曾想到这山河盘指引来此,显龙未寻到,却找到了一个梁上君子,不禁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想来此人与显龙有所关联,便没了顾忌,推门入内。
只见得昏黄的油灯前,一个獐头鼠脑的汉子双手捧着一枚温润华美的白色玉佩,正自怪笑自语,见得叶知秋骤然推门而入,顿时吓得一愣,手上的玉佩差点滑落,连忙双手捏紧,朝着叶知秋怒骂道。
“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到你家娄老爷屋里讨生活!”
话音未落,手上已然多出一柄寒光烁烁的匕首,脚下一蹬,宛若脱弦利箭一般,朝着叶知秋刺了过来。
他却是果决狠厉的人,生怕自家的事情败露,便二话不说就要杀人灭口。
然而他不过区区一个凡俗武人,如何能威胁得了炼气士。
还未窜至半途,只觉得眼前一花,旋即身子一紧,浑身好似被无形的绳索困了个结实,丝毫动弹不得,不由得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仙师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