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顾中校的大致推测而已,来自多年职业本能外带对自家军营出产的同伴那莫名的熟悉感。借用某广告台词,还系那熟悉的味道。
顾中校特意借的车子没用上,小陈直接从机场停车场开了辆路虎。这车子之所以就在停在机场这头说来也巧。老宋家那不省心另类,勉强也能称得上是块小鲜肉的宋幼成正巧在苏城这头拍一部民国剧,车子便是他的。
04年虽说已经有了汽车租赁,远不及十几年后那般便捷。既然有现成的,宋幼成过年期间回燕京过年并没有将爱车开回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顾中校借用的车子只是普通小轿车,底盘有点低,抗震性差,若是在城里开没什么大问题,换成乡下的黄泥路,少不得跟崎岖不平的路面来个亲密接触。
说起来小一长那么大也算是头一回到乡下地方,一开始时瞧着一切都挺新鲜的,但随着那那崎岖不平的路面,一路颠簸,慢慢地就觉着不太舒服了。
“还,还要多久?”小一捂着嘴,压制住反呕的感觉,问坐在副驾驶座上领路的顾中校。
负责开车的小陈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后排座上的小一,不等顾中校开口,便道:“苡瑄,座位下的柜子里有糖姜片。”
“哦。”小一低头翻找了一下,没一会儿便找到了糖姜片。除此之外,还有风油精。从来不晓得自己还会因此晕车的小一赶紧抓了两片糖姜片含在嘴里。至于那瓶小小的风油精则顺手放进了牛仔裤的裤袋里。
在机场那会儿,顾中校对于小一没有选择坐他特意借来的小轿车,心底一瞬间是不舒服的。不过这会儿瞧着小一因为出现晕车症状,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色有些苍白,多少有些心疼。那点子不舒服,自然也就没太计较了。
机场坐落于市郊,与镇子一东一西南,两个方向。飞机平安降落时,临近大中午。原本按着小一一贯的性子,自然是去市里,找当地最有特色的美食搓一顿先。
因为有个不差钱的亲娘在,虽说不会刻意追求什么名牌奢侈品,但多数时候花钱还是挺大方的。尤其在美食方面,价值上万的名贵食材,比如黑松露、顶级和牛肉之类的,有享用过,而且不止一次。路边夜市大排档里的香辣小龙虾,麻辣烫,驴肉火烧……也是忠实粉丝。只要美味,只要货真价实,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不该添加的东西,赵清茹一向不介意价钱。
这一习惯,连带着也影响了不少人。小一作为赵清茹唯一的嫡亲闺女,自然是有样学样,打小跟同胞弟弟小安一道,成功点亮“吃货”这一属性。
所以这次过来顾中校那老家,经过s城,又恰巧正午,非常习惯性地想到先找家当地正宗的食府,搓上一顿先。谁曾想,勤俭习惯了的顾中校压根就没想过在外头吃饭。在他看来,根本就不需要拐道进市里,驱车回镇上,然后再回乡下。家里,他一大早便让自家娘准备中午的饭菜了。
“那个苡瑄,我们直接回家吧。我娘已经准备好饭菜了。”顾中校显然也察觉到了小一好像不太乐意,便额外补充了一句,“那个我们这边一般都是大年初八正式营业,这会儿那些个有点名气的特色酒店多半还没开……过两天,我再带你过来。”
“没事,其实我也不是那么饿。”
负责开车的小陈在心底忍不住冷笑。s城好歹么也算江南旅游城市,这种大年初五还没正式营业的话忽悠小朋友呐。小陈本就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主,这点子嘲讽也就在心底转了一下,随后不由地想起来时首长临行前特意对她的叮嘱。
这一次,只带耳朵跟手脚,其他的只要不涉及小一的人身安危,只当没瞧见。
小陈想到了姓余的坏蛋,虽然总是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不过这次过来暗搓搓的往她那不大的双肩包里放了好多高热量巧克力以及压缩饼干,生怕她饿了肚子。
现在瞧着,或许……巧克力跟压缩饼干带少了。
回顾家的这一路,小一虽说有点晕车,并没有吐,当然这跟她肚子里基本没多少食物脱不了干系。
离开机场驱车一个多小时,又在崎岖不平的山路山开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可算进了村。顾中校的老家位于村子的中央,并排三间半旧的矮平房。事后,小一才知道,就连那矮平房也并不属于顾家,产权归村里集体所有。顾家不过是租借了村里集体那晒稻场的仓库。
穷。虽然早些时候,顾中校便跟小一打过预防针,隐约提过自家那条件不是很好。小一并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孩子。
在小一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周边家境好的同龄男孩子一双手都数不过来,里头不乏权势滔天,富可敌国的,也没觉着这些男孩子跟普通老百姓家的有什么太大区别,虽然有时候着实嚣张了一些。可揍起来,最后还不是会哇哇大哭。
再者,小一那亲爹周文涛那周家,别看现在魔都浦东发展得相当繁荣了。当年,黄浦江那头,有名的贫穷地棚户区。一幢两层带阁楼的房子,住着四五家人家,转个身都困难。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锅碗瓢盆叮铃当啷响。
所以,穷并不可怕。通过自己的劳动,一家人齐心协力,总归能改善生活不是。
只是……
“为何不修建房子?”小一到底没忍住,便偷偷好奇了一下。
“爹娘辛苦了一辈子了,作为唯一的儿子,本就该负责养老。”记得当时,顾中校是这般告诉小一的。
之后,其实也没过太久,小一便从顾家老太太嘴里听到了更为完整的那套说辞。
“我们家勇子可是堂堂大师长,现在驻在魔都那头,是城里人了。回头娶城里的姑娘,这姑娘想要嫁给我们家勇子最起码也得陪嫁套房子,还有车子。到时候我跟我家老头子就能着跟着搬过去一道住了……”
那时,小一到底还是从自家姆妈赵清茹那儿知道了关于顾中校家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境况。
顾家所在的村子虽说不算太富裕,因为地理位置距离镇子不算太远,近几年开发农家乐,绝大多数人家都盖起了二层小楼。而顾家,却是村子里最穷的几户人家之一,既没有宅基地也没有责任田。
当然,最初改革开放分田到户时,村里按着人头也有分给顾家责任田来着,而且顾家老爷子,也就是顾中校那已经离世的爷爷手势相当好,抓阄时抓到的是高产水田。至于宅基地什么的更不用说啦,村里不可能故意克扣下的。
偏偏责任田也好,宅基地连着房子也罢,都让顾中校那亲爹,嗜赌成性的顾老头给输掉了。顾老头有三个爱好,一个喝酒,雷打不动每天早中晚来上两盅酒,还有一个便是赌博搓麻将。
别看每次也就是几块钱一台,哗啦哗啦几圈下来,积少成多还是挺吓人的。尤其赶上顾老头那几十年如一日的臭手,几乎逢赌必输。输了钱又喝了酒,于是第三个爱好打老女婆人便成功开启了。
顾老头将家底输光后,没有片瓦遮头的一家人不得不在村长的张罗下,搬到村里集体晒谷场那仓库居住。也就是那会儿开始,顾老头可算良心发现了一回,不再赌大额的,最多也就是几毛一块。这打老女婆人的毛病也因为年岁大了,有所收敛了。
所以顾中校从小就知道,他只有读书离开他这辈子才有希望成为人上之人。高中毕业,高考失利没能考上一流学府的顾中校,因为恰逢征兵,便果断选择了入伍。
顾中校从来都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或者时间应该稍稍再往前回拨几天。
车子稳稳地停在那晒谷场前的平地上,顾中校率先下了车,帮着打开了后排车门,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小一下了车。听到动静的顾老头并没有走出来,顾家老太太倒是站在了家门口那门槛旁,带着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从车里走下来的小一跟小陈。
小陈的动作比小一快了一步,因为停车角度的问题,顾家老太太自然率先见到的也是小陈。要说小陈那年纪,跟小一年长不了几岁。这乍然一见面,顾家老太太就不怎么乐意了。
哎?不是说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城里姑娘嘛,怎么……这也忒普通了吧,还没有村子里村长家的荷花漂亮呢。我家勇子那可是堂堂师长来着,是官老爷呢。就算是勇子顶头老爷家的外甥女……哎
顾家老太太这头还没来得及叹上口气,就瞅见宝贝儿子从副驾驶座上走了下来,然后绕过车尾,打开后排那车门。
啥?我家勇子竟然给那谁开车门?这,这不是戏文里头那些个佣人干的活嘛。
不过转念间的功夫,顾家老太太对小一这个头一次上门来的未来有可能要成为自己个儿那城里儿媳妇,那好感度直线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
“娘,这就是勇子给您找的儿媳妇啊,长得……挺不错的嘛。”就在顾家老太太站在门槛附近,上下打量着小一时,身后,顾家大姑子,顾中校那姐姐也因为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顾家大姑子大年初二那天带着儿子,按着习俗回的娘家,因为听说自家弟弟年初五时会将正在谈的女朋友带来拜见自家爹娘,这几天便一直逗留在娘家。顾家大姑子因为是顾家老两口第一个孩子,从小到大就比唯一的儿子顾中校受宠些,最没有地位的,自然是排行第二的顾家二姑。
因为从小受宠,顾家大姑便很好地继承了顾家懒散的毛病,过年期间免不得走亲访友,在婆家少不得忙里忙外的。顾家大姑自然更愿意留在娘家偷个懒。顾家大姑那男人一向“好说话”,更不愿意过年期间家里鸡飞狗跳的,便不拦着自家婆娘在娘家小住。
顾家大姑虽说一直住在镇子里,因为现在日子宽裕了,镇上又经常可以见到一些价值不菲的车子,再加上顾家大姑爷是个车迷,总念叨着要是这辈子能弄辆性能好的越野车就好了。
这一来两去的,顾家大姑也增长了一些见识,便很快认出了这会儿停在晒谷场平地上的黑色车子,竟然是价值百万的路虎。顾家大姑顿时眼前一亮,连带着看向小一那目光也越发炽热起来。
人确实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就是脸色不是很好,瞧着病怏怏的。
“娘,姐,这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姑娘赵苡瑄,这位陪着苡瑄一道过来的远房堂姐小陈。”顾中校第一时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双方,“苡瑄,这是我娘跟大姐。”
“伯母你好,大姐好。我是赵苡瑄。”小一落落大方地微笑道。
“嗯,进屋吧,外头冷。”回过神来的顾家老太太冲着小一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进了屋。顾家大姑倒是比自家老太太热情些,尤其见到那个小陈打开了车子后面的后备箱,拿出了见面礼后,脸上那笑容越发灿烂了。
顾中校本想上前帮着将那箱酒从后备箱搬了出来,却被小陈不着痕迹地拒绝了,只好帮着搬热带水果礼盒。小一第一时间便将轻便的几个礼盒拎在了手里。
来时,车上开着暖空调,小一便将羊绒大衣给脱了。这会儿下了车,小寒风这么一吹,便又给套上了。原想着到了屋里,总不至于会冷。谁曾想进屋后才发现,这屋里的温度比外头高不了几度。
要命的时,因为关着窗户并不透气,屋子里一股子怪异味道。那味道是合着劣质烟味、碳酸味、大蒜味、韭菜味、霉味以及屎尿发酵后的味道,小一闻到后当即反了胃,转身干呕了起来。
偏偏肚子里早上吃的早点早已消化殆尽,只剩下酸水。
坐在主座位上没见动弹的顾家老头以及顾家老太太见小一莫名地吐了,彼此对视了两眼后,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不能吧,不是说……
这么快就有了?我们家勇子不就是堂堂大师长,就是能干啊……
好啊,有了就好啊,回头大着肚皮进我们顾家门,还得看我们顾家愿不愿意这城里的丫头进门呢。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该着急的就该是这丫头家里头了。
必须得让这丫头的父母在魔都市中心买套至少三居室的房子,还得再配辆车子。回头,我跟勇子他爹能住,玲子两口子跟外孙也能住进去。为防着万一,这房子还得写我们家的名字……
趴在门槛那边忙着吐酸水的小一并不知道,就这么点点功夫,顾中校那嫡亲爹娘已经来来回回将大部分的事儿都给盘算好了。
也亏着不会读心术,要不然一准气乐了不可。已经领了盒饭的赵家老爷子、赵父还有徐家老爷子,非得从那骨灰盒里跳出来不可。
我们赵徐家的闺女,还轮不到不知所谓的顾家这般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