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不简单,邪门;狗主人也不简单,更邪门,这是臧傲的狗。”
一句“臧傲的狗”,就解释了这么多的邪门,似乎跟臧傲扯上关系,邪门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人都有好奇心,钟小荷不禁也好奇起来,她只觉得那个臧傲脾气有些古怪,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总该不是什么坏人,到底怎么邪门了呢?
“臧傲,不是那个采石的工人吗?他这个人很怪?”
“怪?你不知道臧傲呀?他哪里是怪,人家都说他神经不正常来着。”女店主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看看钟小荷,长裙短衫,修长雅静,举止打扮都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女,女店主说:“你看样子不常在咱这地方的吧?哎呦,这个臧傲可是有名哎,浪荡子破落户,不过你可别小看他,还是个大学生呢!”
大学生?钟小荷这下子真惊讶了。真想不到,那个臧傲怎么看都是个干苦力活的农民罢了,居然还上过大学?
她转念又想,不对呀,九十年代,大学毕业都该是分配工作的,怎么会跑到这山沟里出苦力?钟小荷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大学生国家不是都分配工作吗?”
“分配啊!几年前毕业就分配完了,听说还是分在哪个大地方的什么局呢,不知怎么自己混不下去,扔掉工作跑回来了。”女店主夸张地挥着手说,“要不怎么说他神经病呢,这年轻人楞头八脑的。”
这样啊。有故事的人!钟小荷在心里默默贴起了标签。
“这不就混下时了嘛!就算没了工作,孬好一个大学生,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蹲山沟里打石头,他爹算白养他读这些年书了。要不咱这地方人咋都说啊,考上大学有什么用?跟那臧傲似的,念书念得脑子都坏掉了,弄成个破落户。考不上大学又怎么样?你看看人家那郑广涛,人家当初没考上大学呢,人家现在开公司大老板,不比谁混的有出息?”
忽然听到郑广涛的名字,钟小荷便没了继续八卦的兴致,一手抱起蛋蛋,一手试图拎起她买的那一堆东西。一箱牛奶,一箱饼干,几包蛋糕和糖果,再加上给蛋蛋买的饼干和奶粉,一只手还真拿不动啊。钟小荷无奈地放下蛋蛋,蹲下来跟小家伙打个商量。
“蛋蛋,妈妈要拿东西,抱不动你,你跟着妈妈一起走行不?”
“抱不动。”蛋蛋歪着小脑袋看着她,似乎是在衡量这话的真实性,然后就见小家伙蹲下身,努力拎起其中一个塑料袋,挪动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往前走。
嗬,小宝贝,能帮忙干活啦,钟小荷不禁失笑。
看看他拿的袋子,里头是几包蛋糕,还是太重了。钟小荷赶忙拦住他,把给他买的两条饼干装进小塑料袋,塞给他手里。
“走,蛋蛋跟妈妈比赛走路,看谁走得快。”
比赛啊,一开始小家伙斗志顽强,根本还走不稳呢,咯咯地笑着,几乎是摇摇摆摆一路小跑往前走,没走多远,累了,也可能觉着不好玩了,索性屁股一扭,蹲下不走了。
钟小荷赶紧追过去,到跟前才发现,小家伙自己撒了一泡尿,幸亏穿的开裆裤,见钟小荷追过来,蛋蛋乐呵呵站起来,往后挪了两步,瞅着自己的尿窝笑,挺得意的样子。
“真棒,蛋蛋知道自己蹲下尿尿了。”钟小荷赶忙夸奖,你可不知道,一不注意,小家伙就会尿湿裤子,忘了蹲了呗,总得大人提醒着。她才夸完呢,蛋蛋小胳膊一张,叫她:
“妈妈抱。”
“妈妈抱不动,咱歇歇再走行不?”
“抱抱。”蛋蛋索性开始耍赖,抱着妈妈的腿撒娇。蹭蹭!蹭蹭!小脑袋靠在她腿上,鼻子嘴巴一起蹭。
钟小荷只好放下手中的东西,抱起他哄一哄,一手拎起那一堆老沉的东西继续走,实在难,歇一段,走一段,本来不远的一段路,反正也不急,走了好半天。
明天得去买个自行车,不然出来进去真是费劲儿!钟小荷心里琢磨着。一回到家,她便拎上东西,抱着蛋蛋去了赵中良家。开门的是赵中良,尤冬丽正陪着孩子看电视,见钟小荷进来,忙招呼她坐。
“哎呦,你这是做什么!咋还买这些东西呢!”
“没买多少,就是个心意,给孩子吃呗。”
赵中良家的孩子是个男孩,五六岁的样子,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不顾尤冬丽告诫的眼色,快快乐乐地拆开牛奶,先给了蛋蛋一盒,蛋蛋似乎很乐意跟大孩子玩,两个小孩儿就在沙发上嬉闹了起来。
“我听中良说,你离婚啦?”尤冬丽问,“怎么到这一步呢,因为啥呀?”
“过不下去了呗。”钟小荷浅笑。离婚的事,她真的不想多谈,然而尤冬丽却不这么想,自顾自推断起来。
“我听说你家孩子爸不是特别有钱的吗,说是咱镇上首富呢,大老板,镇上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这男人有了钱,是不是就当起陈世美了?喜新厌旧,亲生的儿子他也不要了?”
“孩子是我要过来的。”钟小荷只是简单地说,“蛋蛋还太小,我带着他比较好。”
“哎,你一个女人,还这么年轻,连住处都没个着落,带着孩子怎么生活呀!”尤冬丽忽然笑了笑,冲她一抬下巴说:“我这正琢磨呢,我娘家有个堂哥,当厨子的,三十四了,去年媳妇出了车祸,一个人带着俩小孩生活,人挺实在的,不如我给你介绍介绍?”
她这话一出口,赵中良就咳嗽了一声,开始给尤冬丽使眼色。然而尤冬丽视而不见,硬是全都说出来了。钟小荷顿时觉得整个人尴尬起来,且不说她这媒做得合适不合适,她才刚刚离婚呢,根本连想都没想这些。
“你看你,想起来一说就是一说,都跟你说了不合适。”赵中良在一旁埋怨尤冬丽。
尤冬丽翻翻眼皮,瞅了一眼赵中良说:“合适不合适你说了算?我看挺好的,你说她一个女人,离婚带着个孩子,如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依靠谁呀。赶紧再找一个不是挺好的吗!”
尤冬丽转身又对钟小荷笑道:“别理他,我看挺合适的。我堂哥人很能干,有力气,家里种地不耽误,平时还四乡里当喜宴厨子,脾气也好,房子也宽敞,家里日子蛮不错的。两个小孩吧,一儿一女,小的也八岁了,也不用你费心照管,还能帮着你看蛋蛋呢。你要是觉着行,改天我叫过来你见见面?”
“嫂子,我没打算再结婚。”钟小荷无奈地说,这个尤冬丽真有点自说自话,怎么也不顾旁人的感受?是不错她离婚了,她带着个孩子,可也沦落不到匆匆嫁给一个大她十几岁的鳏夫吧?
“嫂子,你的好意我领了,我眼下不考虑这些,咱们不说这事情。”
“怎么叫没打算再结婚呢!”尤冬丽挺亲热地拍着她的手说,“可不能这么想。不是我说话直,你这一个年轻女人,长得又漂亮,不结婚没个家,出去也容易让人欺负,你不招惹是非,是非还来招惹你呢,肯定不能行。”
“嫂子,我真没这打算,你别费心了。咱不说这个。”
钟小荷在心里琢磨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便扯开了话题,聊了几句育儿经,推说天晚,抱着蛋蛋离开了赵中良家。
心烦。这个地方,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她原来生活的年代,有些思想意识她真不太理解。钟小荷给蛋蛋洗了澡,搂着滑溜溜的小家伙躺在床上,忍不住默默自问,她现在做的一切,到底对与不对?到底是勇气还是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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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钟小荷一早起来收拾了,便抱着蛋蛋上街去买自行车。她在镇中心街道上从东头走到西头,终于找到一家卖自行车的店铺,买了一辆自行车出来,变立刻去买了儿童座椅装好,把蛋蛋放进座椅里带着,娘俩好歹不用走路了。
钟小荷一连在街上转悠了几圈,才发现她的意识有些“超前”了。在那个年代,小镇上根本还没有“商品房”这东西,农民建房都是自住,街面上平房为主,楼房很少,都是些相对富裕的农民建起来自家住的。钟小荷找到了一处新建的楼房,两层小楼,他家在门口贴出广告,出租店面,可却不肯出租二楼的住房。
“二楼我留给将来儿子结婚的,新房子我自家还没用呢,怎么能租给谁?不租不租。要租我就只租一楼的店面。”
只租店面?她眼下更需要的是住房啊。钟小荷觉着不合适了。
跟房主聊了一会儿,地皮听说倒是很便宜,这条主街道两旁的地皮,也才四百块钱一间。
四百块钱一间?钟小荷一听,真有一种一口气买下这整条街的冲动。
“头两年还一分钱不要呢!就是现在吧,有关系的人也不用真掏钱买,找关系要一块就是了。”房主人挺得意的样子说,“我这三间地皮,就没花钱,统共花了一桌酒席钱。我小孩三姨的大伯子,是咱镇上的村长,管用。”
四百块钱一间地皮还要找关系省钱?犯不着啊。钟小荷敢打赌,用不了十年,这地方的地皮至少能涨几十倍。放到她来的年代,估计几百倍也有了。
她之前倒没想过要自己建房,可现在一看,租房是临时解决的法子,既然买不到商品房,自建房才最划算啊!按现在的人工和建材价格,三五万块钱就能建起一座三间三层的漂亮小楼。
钟小荷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了要买地建房。四百块一间,算算手头现有的钱,她打算尽量多买几间地皮囤在手里,先建起三间来,楼上她跟蛋蛋娘儿俩住,楼下店面就可以开个小超市了。
不过,眼下的困难是,她急需一个合适的住处。暑期开学前这一个多月内,就算她动作再快,也不大可能建好房子搬进去。开学以后她总不好再赖在学校的宿舍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