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回来那天是夜里。
顾茶睡梦中睁开眼睛。
“别动。”
若非男人嗓音低醇好听，熟悉到骨子里，顾茶可能已经动手了。
她泛着困，这会儿清醒了些。
屋子里未点灯，月光印在窗户上，打在男人的侧脸上。
顾茶挪了挪身子，男人拦住了顾茶的腰。
“别乱动。”
他似乎疲惫困倦的厉害。
沉默的，顾茶没有说话。
昏暗里，离得近，顾茶还能瞧见男人的眉宇，紧皱的。
顾茶抬手，替男人抚平了眉宇。
完了顾茶愣了愣。
也不知道何时睡着的，顾茶再醒来，身旁已经冷了。
苏璃这些日子很忙。
江州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偏生这人也能时不时的回来，夜里归来，不到天亮，人就不见了。
有时候顾茶睡的沉。
是见不到人的。
江州。
雨下的很大。
山塌来的猝不及防。
山下的营地受了牵连，原本挖好的密道埋藏的地雷也遭到了影响。
大雨里所有人都不敢松懈，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这一场天灾人祸。
“将军，您先回去。”
沈州从泥地里跑过来，站到苏璃旁边，男人面色白的厉害。
前日里受了伤，今日这雨一淋，只怕是要发炎了。
苏璃也没有强求。
他清楚后面还有硬仗要打，这一战死的人太多，剩下的人靠着一股勇气走到今天。
累，怎么能不累，可没有一个人敢倒下，倒下意味着侵略者进入他们的国土，践踏他们的亲人。
苏璃握紧拳。
沉声道“告诉所有人，保护好自己。”
沈州点头，表示明白。
沈州扶着苏璃转身，仅仅迈开一步。
天空传来轰鸣声。
“是他们的战机。”
“快，准备，准备。”
“那些先放下，别慌，拿起武器。”
“所有人警戒。”
“一队守住防线。”
伴随着轰鸣声，杂乱的枪响声，一个人连着一个人倒下，又有大批的人涌上来。
雨幕里遮挡了视野。
阻碍了声线的传播，却不会让这些人乱了步伐，他们手里握着枪，周身沾染着鲜血，步子不曾后退一寸。
“犯我国土者，杀。”
“犯我国土者，杀。”
敌军这一次早就准备，一层层逼近，势必要一次性拿下江州。
沈州咬了咬牙。
瞳孔里泛着红。
他握着枪冲出去的时候被男人一把拦住。
“蠢，去送死吗？”
“苏璃。”沈州回头，这一次没喊苏少也没有喊苏将军。
苏璃沉声。
雨打湿了全身，冲刷着脸。
“听我的，不要乱了攻守。”
天阴沉了下来。
眼看着敌军逼近。
男人在雨幕里站起来。
指挥着身后的队伍。
他握紧了抢，目光紧紧的看着天空，抬手，一声枪响。
山巅之上瞬间传来火光。
“轰——”
炮击声响彻云霄，照亮了大半的天。
沈州诧异的看向苏璃。
这个人总会在一切发生之前做好准备。
“三队防线警戒。”
留下来的是突破而入的敌军。
枪响声不断。
随处可见的炮火，暮色残阳，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这场仗打得辛苦。
最终，敌军退了。
活着的人肃穆的站着。
这是用鲜血身躯抵挡住炮火守住的国土。
等着平息下来。
沈州回头。
看到了面色惨白的苏璃。
“将军。”
“回去。”
男人转身，迈开步子。
沈州看到随着男人步伐，滴落的鲜血。
“将军，你伤口裂开了。”
湘城一战苏璃为段景然挡了一下，战争无休止，这伤好的断断续续，一直没有愈合。
沈州也不知道苏璃是发什么疯。
若是情敌，谁不想着让情敌去死，偏生苏少也不知道抽什么疯。
去给情敌挡枪。
苏璃是撑着回去倒下的。
医生剪开粘在身上的衣服，伤口已经腐烂，鲜血止不住的流。
手术刀剪掉烂掉的肉。
等着伤口缝合起来，已经过了一个晚上。
苏璃一直没有醒来。
疼吗?
是麻木的。
两年前那一晚上之后，躯体的伤痛，苏璃再也感觉不到了。
他是真的出了问题。
午夜梦回永远是陪着她一起死。
他梦到他们几近缠绵，是一个陌生的房子，耳侧能听到海的声音。
晨光起的时候。
是他亲手杀了她。
他的精神崩溃了，活不下去了，他得带着她。
一起去地狱。
心脏疼得厉害啊。
他怎么能杀了她?
可苏璃知道。
会的。
他不是个好人，倘若爱而不得，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或许，再次之前，他死了。
就能够给她自由。
黑暗充斥着大脑。
苏璃隐隐约约，突然看到了一年前淮西一战他失去的记忆。
那是第一次，苏璃是真的要死在战场上。
“蠢死了。”他听到一声温软的嗓音，熟悉的，让苏璃想哭。
他看到梦里的他睁开了眼睛。
握住了那个女人的手。
残阳之下，战场上，硝烟弥漫，他躺在死人堆里，外面是敌军最后的轰炸。
他可能要死了，所以见到了她。
“茶茶……”
原来再见，他也是欢喜的，在死之前，能见到她。
是真的欢喜。
她握紧他的手。
“苏璃，死了就做不了英雄了。”
她扶着他起来。
也不知道娇弱的身子那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支撑着他。
“放开我，你快走。”
真实的触感让他终于明白。
是真实的。
她来了。
她不曾放弃他。
悲欢交加之后。
他努力推开她。
“走啊，别管我。”
“闭嘴。”她恼怒的喊，自始至终都没有松手，半背着他，离开满地残骸。
背后是火光漫天，巨大轰鸣声，耳侧一切声音都没有了。
脑袋昏沉的厉害。
闭上眼睛之前。
他努力的告诉她。
“真好。”我在你眼里，是重要的，当你出现的这一刻，其实已经死而无憾了。
最后一句。
“我爱你。”
顾茶，我爱你，此生不悔。
淮西一战是真的惨，苏家将苏璃带回去之后，苏璃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睁开眼睛，然而醒来之后，他忘记了他是如何走出来的。
记忆一幕幕闪现。
那些忘记的，消失的回忆重现。
原来，她曾回头。
原来……
苏璃睁开眼睛。
沈州站起身。
“苏少你终于醒了。”
苏璃眸子沉得厉害。
脑海里反反复复重复着那一幕。
他怎么能?
怎么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