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凰这一语微如蚊哼,童牛儿听入耳中却响过春雷,直震得他头比斗大。[[〈小{说〔[网 w}w〕w].>8)1)z〕w).?c]o〉m却不敢答言,只一脚深,一脚浅,急急地走。
林凤凰也被自己这一句情炽之语吓了一跳,暗骂自己该死。觑视童牛儿,见他没什么反应,以为必是没有听到,放下三分宽心。
走到太阳落西时,已近剑阁峰的山口。
童牛儿见脚下已经渐平,知离大路不远,暗舒长气。
他心虽一万个愿意将林凤凰直背到天涯海角才好,叫她将热气呵在自己的耳边,把双手结在自己的颈下,让自己可以如此真切地感觉到她温暖柔软的身体就在自己的背上,与自己挨贴得如此之近,连一丝缝隙也无。
奈何体力不支,他已累到双腿打颤,颈背愈弯,快将脑袋触到地上。
林凤凰自然看得出,道:“童大哥,歇一会儿吧,也不急这一时。”
童牛儿应过一声,将她放到一块平整的大石上,扶她坐下。
林凤凰将早捏在手中的一块锦帕递过。童牛儿接入手中擦抹汗水,欲待还时,林凤凰温柔一笑,道:“你留着吧。”
童牛儿见那帕上双绣鸾鸟,雄雌依偎,交颈而栖,显然是极有深意的物件,并非随手可弃的东西,心头不禁忽地一热,已约略明白林凤凰的用意。
虽然觉得这锦帕自己不该要,却又不知如何还回,只得抓在手里摆弄。
林凤凰低头片刻,道:“童大哥,我以后随我娘生活,不能和你天天相见,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童牛儿轻嗯一声。惹得林凤凰抬头看他,道:“你要记得经常来看我才好。不得你的疼惜,我总是快活不起来。”说罢又忙低头。
这句言语既似小儿撒娇,又如情人语恨,叫童牛儿心中慌乱到不堪。又不敢应,只将锦帕在手中搓弄个不停。
林凤凰自然也羞。但她此时心境已非昔日尚书府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早摈弃众多俗杂之念,以为人生苦短,灾祸难料,生死无常。若爱时便说爱,若恨时便语恨,就算爱恨到头都成空,至少还有三分痛快在,总强于窝屈在胸,难展愁眉。
等了片刻,不闻童牛儿应声。林凤凰抬头道:“你答应我呵?”
童牛儿自小到大,在任一个女人面前都是一副呲牙舔脸的无赖相,任什么话都敢说,任什么事都敢做,向来百无禁忌。
偏偏在林凤凰面前,便是喘气也加三分小心,不敢稍有放纵。听她问自己,忙点了点头。
林凤凰知他本性,见他如此,咬唇轻笑,道:“童大哥,你和银姑娘——你俩个——何日成婚?”
童牛儿听他问起这个,摇头苦笑,道:“人家是雷公公的千金,东厂的五龙将军,岂肯下嫁我这个任什么也不是的白丁?我倒不敢想。”
林凤凰最愿听这一句,面上绽出笑容。口里虽不说,心中却想:我愿嫁你呵,你怎地就不知?但这一句无论如何也不敢说。
忍了片刻,道:“香姐姐还在春香院中,你怎样救她出来?”
童牛儿道:“总有办法,便是这三、五日,我必周济玉香姑娘和你哥哥团聚。”
林凤凰正想替哥哥道一声谢,忽听身旁树林里传来一声大笑。有人高声喝道:“童牛儿,你终于露出嘴脸来,我看你还怎样分辨?”
林凤凰吓得急忙站起,童牛儿抢步挡在她的身前。二人向林中仔细看时,见方威肩扛银戟,正一步步自林中走出。
方威自得雷怒海叫他去宝马镇督战的口谕那一刻起,心中便生疑惑:贼盗闹得再凶,祸害的不过是些个贱如草芥的白丁庶民,根本触及不到皇权官家。更不能对魏忠贤、雷怒海等人构成威胁。而抓贼捕盗向来是官府六扇门中捕快和当地驻军的事,何曾动用过大内东厂里的锦衣卫?
但既是雷公公亲命,其中自该有深意。倒也不敢怠慢,稍作收拾后便带领贴身小校上路赶往宝马镇。
雷怒海早得银若雪提醒,没有将事情全部告知方威,是以方威并不知所剿之匪便是翠屏峰梁济寺里的僧人。
待赶到宝马镇,寻来驻军官齐都尉询问详情。
齐都尉也早得童牛儿警诫,不敢以实相告,只推说有匪来犯,至于匪从何来自己却不知。
方威一向好大喜功,有心全歼匪盗。先仔细查看过地形,将部署略作调整,把一切安排得周密。
可等了三天多,也不见匪盗的影子。
众兵士昼眠夜伏,均都倦到不堪,精神松弛下来。
方威人虽宵小,做事却认真,以为此令既然来自雷公公,必不会错。夜里肩扛银戟,手提马鞭亲到设伏之处巡视,见有兵士懈怠偷懒便赏下一顿好打。
众兵士心中虽恨,却不敢说。
第四日夜刚过二更,忽听城外有一只响箭升空,接着便传来喊杀之声。方威蹲身在城楼垛口后面向下看时,见数百只火把映着一片明晃晃的刀枪正掩杀过来。
这宝马镇傍山而建,东、南、西地势皆低,显出城墙高耸。唯有北面因山势陡起,接连在城墙之下,使城墙距地只有两丈多些,正是此城的最弱点。
童牛儿告知梁济寺众僧正是从此攻打;但方威等人也正在此设伏等候。
率众僧前来的悟真和尚年纪虽然不老,性格却沉稳持重。他已先把地势看过一遍,见童牛儿所言不虚,放下心来。
但仍怕误中埋伏。待听城上梆敲二更,正是换岗时辰,叫人放起一支响箭后,众僧点起火把向城下冲去。
齐都尉见众人已入一箭之地,就想命守卫兵士反击。方威在侧见了大怒,一掌将他拍翻,叫众人仍旧悄伏,不许稍动。
众僧待到城下后果不攻城,转身又向回跑。撤出十几丈远后听又有一只响箭升空,才挥舞手中兵器齐向城下攻来,并自腰下解出长绳。
绳上栓有大铁钩,一抛上城,勾住垛口,缘绳攀上。
方威阴狠毒辣,早安排在前。命人抬出一根根三丈多长的滚木预备,待众僧兵攀绳过半时命向城下丢去。
那滚木粗细虽然不等,却遍钉数寸长的铁钉。钉尖向外,磨得锋利,自城上滚下,呼啸生风。众僧如麦逢镰,一排排被撂倒。
城上的千多名弓弩手同时拉弓放箭,一时间飞矢如雨,把躲开滚木仍向城上攀爬的僧兵射杀。
在远处立的悟真和尚见果中埋伏,直恼得双眼暴突,额颊流汗,命人敲响铜锣,叫众人后撤。
可不及转身,听城上号炮连天,一时间四下里伏兵皆起,喊杀之声震耳欲聋般响起。
宝马镇的城门也开。最前面一匹白马,马上那人手舞银戟,高叫着冲来,正是方威。
悟真一眼认出,大吃一惊,不明白他怎会领人剿杀自己?
方威曾十数次到梁济寺中看望悟明和尚,和悟空、悟真等人也熟。但众僧怕暴露行踪,此来皆换了百姓衣裳,头上裹巾,方威自然识认不出。
追出里许,接连挑翻五、六名僧人。正杀得兴起,突然从山道边的茂密树丛中跳出一人,向他喝道:“方大人,怎地杀起自家人来了?”
方威一怔,带住马匹,借火光认出是梁济寺的悟真和尚,惊道:“你怎地在这里?”
悟真向他摆手示意后,先向树林里跑去。
方威知他必有话对自己说,跳下马来,提银戟在后跟随。
走出一段后,悟真停身站定,向赶到近前的方威合什打礼道:“方大人别来无恙?”
方威还礼道:“大师此来为何?”
悟真和尚道:“我今夜带人来劫掠宝马镇,不想却中了官军的埋伏,怕要全军皆没。方大人,是你带兵吗?”
方威听罢惊住,才知所谓匪盗原来是梁济寺中的僧人。他既惊众僧胆大妄为,竟敢对这大镇甸存有贪念;又惊自己竟不知情。
心念转动之间,一串串疑问升起。向悟真和尚道:“我是领东厂大总管雷公公之命前来督战,并不知匪盗就是你们。你们想来早已被出卖了吧?”
悟真听了更惊。此事既已传到东厂的雷怒海耳中,可见时日不短。但寺中只有悟空、悟明和自己知道这个计划,余下的人昨晚才知,不可能泄露。
对了,还有童牛儿,他倒是早就知晓,而且对细节也一清二楚,必定是他。
悟真和尚恼得将右拳猛力砸入左掌,恨声道:“该死的童牛儿,看我回去要儿的狗命。”
方威一惊,道:“童牛儿?你识得他吗?”
悟真便将童牛儿入寺,被悟明收为弟子,后因救他未婚之妻射杀悟尘,又被遣来探寻宝马镇的经过大略讲述一遍。
方威听罢大叫道:“我等皆上了大当。”将童牛儿的真实身份和其来历讲述一遍。
悟真和尚气得几欲喷血,嘶声道:“我这便赶回寺中将他剁成千百块,解我心中之恨。”转身欲走。
方威一把拉住他劝道:“梁济寺此时必已破了,童牛儿早不在寺中,你回去不是寻死吗?”
悟真和尚咬牙道:“可不杀他,我怎咽得下这口气?”
方威心思转动,冒出个阴狠主意,想着正好借此机会利用这和尚干掉童牛儿。道:“官府天一亮便会下力抓你。你先寻处躲藏,等我消息。我必叫你手刃童牛儿,报你心中之仇,雪你血中之恨。”
悟真知方威所言是真,想了片刻,道:“我先去峨眉山金光寺我师兄处藏身,你到那里寻我。”言毕转身去了。
方威目送他身影消隐在夜色之中,嘴角翘出一缕得意笑容。暗道:童牛儿,看我叫你死的有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