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处幽静处,公孙白鸠才将手慢慢松开,小捕快睁着无辜的大眼望着白鸠。
“公孙大人,皇上找本官何事?”神秘的绯衣公子凝眉说道。
白鸠长吁一口气,理了理衣袍,清了清嗓子道:“宋律接旨。”
绯衣男子一撩绯色长袍,露出那一双白皙的赤足,单膝跪地。
“传皇上口谕,命刑部尚书宋律同镇远将军百里谷波前往陪都子川接太皇太后回都,礼部尚书公孙白鸠风都城门接驾。”
“臣,遵旨。”宋律淡淡道,那原本深刻的眉目更阴沉了三分,为什么要他去子川?他向来不过问后宫朝堂的其他事情,为什么这次皇上找到了他?
难道是……
似乎忘记了那个人,那个和他一母同胞却又爱慕虚荣的妹妹,似乎是忘记了两年前她随太皇太后去了子川,皇上原来是想到了这层关系才要他去的,原来如此……
“宋大人即日同镇远将军启程,不得有误。”公孙白鸠补充到。
宋律轻“唔”一声后颔首离去。
白鸠见他满腹心事,也不便多问什么,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捕快,临走前还不忘威胁道:“昨日书市遇到本官的事就忘了,别再提了。”
那捕快此刻倒是学的精明了些,连声道:是。
宋律赤足踩在草地上,白皙的足踩到几块石子却未感觉到一丝疼痛,眉目望着远方天际,似乎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穿过鞋了。
彼时年少,因母亲是传言中的青楼女子,被宋老爷赎身成了宋府舞姬,后来生下了他和他妹妹,母子、兄妹受尽了大风宋府中人的白眼,年少的妹妹受不住府中下人们的讥讽接受了嫡母的金玉裘裳,从此认嫡夫人为母,自那以后从未踏入相府后院一步,她忘记了自己的母亲还有他这个亲生哥哥,她过上了真正的宋家二小姐的生活……
只是她苦命的母亲日日遭受着府里人的白眼,羸弱的身子终是没有撑过那年深冬,就连死时都未曾有过一个名分,可怜兰小妹死去的时候口中还喃呢着他妹妹的名字:未曦、未曦,清露未曦……
宋律,十一岁的少年从此寒窗苦读,白日里做着下人的活计,夜里却是挑灯夜读,他惊人的记忆力将史记、春秋、先秦诸子百家着作背到烂熟于心,十五岁那年便将上至风国国律下至农法、吏法、礼法等小令小规倒背如流……
当这个衣衫褴褛的赤足少年,两年前的一日立于上任刑部尚书宗子幽大门前的那刻,宗子幽万万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为他日后的接班人。
他本出色的容颜与才学本应像楚知云与公孙白鸠一样受万人瞩目,可是偏生他太过低调,不参与朝中任何一方的言论,连他的父亲他也不帮,他是风都神秘的绯衣公子,只有在重大案件的现场才会看到这个绯衣、墨发、赤足的宋律。
还记得一年前的回府,宋家自武帝时期出了一位丞相之后又出了一位年仅十七岁的尚书大人,那时候宋府所有的下人打了个寒颤,想起那时可没少欺负过那位小主,甚至大冬天的还要他赤着脚去宋府后山的水井里打水,那时他衣锦而归,倒是让府里的下人个个生畏。
宋府里的人估计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一身绯衣的男子,墨发飞扬,似乎从来不知这个如孔子弟子颜回一般脸色常年菜青的少年,竟是这般俊朗之人。
他们也记得,那时他踏着宋府一路的绯色,走向他的父亲,跪下的那刻,他们清晰的看到他那双的足……
他们更不会忘记,宋律在对宋老爷说了一句后就转身离去,他说:请老爷给我母亲一个名分。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喉间的哽咽。
这便是他的年少,一段不堪的过往,但无需人悲悯,从来他都是含笑饮鸩,从来他都是孤军奋战。他就是一如祝国寺里那位名满风都的玄析方丈所说的孤星逐日之命……
宋未曦,他的妹妹他并不怪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她吃不了苦,不是她的错。只是,看着她成为宋家人的一颗棋子,他于心不忍……
只是,这个妹妹似乎从未对他这个哥哥有过一点好脸色,也从未把他当过哥哥看,她从来都是打量一个宋府下人的眼光打量着他。
想到这里,夏风过处,拂起男子纤长的墨发,男子凉薄的唇微抿。良久,却是释然一笑。
他的人生本就孤独,他本不在乎是否有这样一个妹妹。
踏着月色离去,公孙府里的向日葵无声无息地开着,绯衣的男子行于其间,却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阿寻,是什么样的案子?”快到刑部的时候宋律才幽幽然开口。
“呃,本是今天下午送来的案子,属下看着太棘手了,又太紧急了才去公孙府找您的。”捕快阿寻解释道。
“说。”宋律道。
“风都临近几郡和风都都发生了类似的案件,几个古厨世家包括兵器铺子都被洗劫了,而所有案发现场都留下一片银色叶子,叶子上写着三个大字:公子澈。”阿寻说道。
“公子澈?”宋律凝眉,“那不是染宫的现任宫主吗?染宫还不至于穷到要偷别人的东西吧?”
阿寻也颔首说道:“是啊,属下也是这样觉得,染宫之富裕都可敌国,染宫宫主再怎么也不会去偷我风国国民的东西啊,可是几个州郡的刺史都嚷着要结案,需要将公子澈抓来问清楚。”
“……”抓公子澈?有没有听错?宋律凉薄的唇抽动了一下,总感觉这事是栽赃嫁祸,而且他这刑部尚书还有被别人借刀杀人之嫌。
“阿寻,我明日就要启程去子川了,这样,这件事你带几个得力的人去邻郡查查,毕竟这都上报到中央了,就算是栽赃也要查清楚。”
“是,大人!”红衣捕快颔首离去,步间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