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宇跟在阿林身后又走了一段路,阿林径往寨子中央的一个院落走去。
星宇以为阿林进百姓家讨水喝,于是站在大门口等他。
阿林进了院子,发现星宇没跟在身后,转身向他招手:“进来呀,傻站在那儿干嘛?金盘村村公所到了。”
星宇将信将疑的迈步走了进去,不停的打量那三间陈旧的房子。见星宇眼神里充满疑惑,阿林笑着说道:“我怎会骗你?你看,村公所的牌子在那里竖着呢。”说着,指向堂屋门口。
星宇顺着阿林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块乡政府统一制作下发的牌匾,牌匾上有“明珠彝族乡金盘村村公所”几个字,这才相信了这就是金盘村村公所,——华夏国的最基层政府。
堂屋前还竖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字邵文村长值班”几个字。
村领导在黑板上写上这几个字,一是为了方便普通百姓找值班领导办事,再一个就是可以明确村领导的责任,便于上级监督。
星宇心想:“金盘村确实与其它几个村有些不同。”
星宇四处打量的时候,阿林用土话喊了句什么,堂屋里马上有人用彝语回应,接着,一个精神矍铄的黑皮肤老头从门口伸出头来。
星宇跟阿林走近堂屋,看到里面有些缺胳膊少腿的木制桌凳,桌上堆放着整整齐齐的报刊文件,看来这间简陋的堂屋就是村公所的办公室兼会议室了。
阿林用彝语跟那个老头交谈着什么,那个老头边跟阿林说话边看着星宇不住点头。
星宇猜想阿林肯定是用彝语向那老头介绍关于自己的情况。最后,阿林用汉语对那老头说道:“……星宇不懂土话,还请郭叔跟另几位领导介绍一下有关星宇的情况,他初进邮电所,人生地不熟的,希望您们多多照顾他。”
老头儿对星宇和蔼的笑了笑。
“这位就是金盘村的支书,”阿林又指着壮老头向星宇介绍:“我们都称呼他老人家为郭叔。”
星宇向支书点头问好:“郭叔好!”
“好,好。”支书不住的点头,用生硬的汉语说道:“阿林告诉我,你不会说土话,你不是彝族吗?”
“我也是正宗的南诏彝族后裔,现在却成了不会说彝族话的彝族。”星宇有些尴尬:“真是不好意思,让郭叔见笑了。”
“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郭叔笑了:“没关系没关系,不会可以慢慢学的。年轻人嘛,学什么都来得及。不像我们,老喽,什么都学不进去了。来来来,先喝杯茶,休息会儿。”
顶着炎炎烈日走了半个多小时,星宇又感到口渴难耐,看到院里放着一口石水缸,里面好像有水,转身准备去打凉水喝,阿林赶紧拉住他,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石缸里的凉水不能喝,喝了会拉肚子的。”
星宇一怔,停下了脚步。
两人走进堂屋,在两张木凳上下,郭叔端出一大壶茶给他们:“我知道你们口渴,早就给你们准备了一大壶茶。来来来,喝吧。喝过茶,又吃饭。”
“谢谢郭叔。”星宇感激的接过支书给他倒的大碗茶:“说实话,我们还真渴了。”说着,把一大碗茶全喝了下去。喝完茶,抹了抹嘴:“啊,好舒服。”
阿林也把一大碗茶喝了,眼睛盯着星宇看。
“你看我干什么?”星宇被阿林看得莫名奇妙。
“没什么。”阿林淡淡一笑:“此时的你,跟我刚出道的时候很像。”
“很像?”星宇一愣:“是不是一副不经世事、看上去傻不哩叽的样子?”
阿林笑:“当年的我也是这样。”
“林哥,”星宇看了看桌上摆放着的大壶茶,转头问阿林:“郭叔怎知道我们要来?”
“阿林昨晚就给我打过电话了。”耳聪目明的郭叔笑着接过了话头:“为了给你们准备这顿午饭,我跑了好几户人家呢。”
“您跑了好几家人?”星宇疑惑的看着支书:“为什么?”
郭叔解释道:“我们这里好多人家都没养鸡,煮在锅里的这只鸡是我跑了好几户人家才买来的。唉,”叹了口气,又道:“我们这里落后嘛,什么都难买。鹅和鸭子倒是有的,只是整弄起来太麻烦。”见星宇还在用不解的眼神看他,郭叔又补充了两句:“我们这里天气热,气温高,常闹鸡瘟,养鸡的人不多。”
星宇明白了郭叔的意思,心底油然升起敬意。是啊,我们的土著彝族是那样的热情,热情起来就像天上的太阳;我们的土著彝族是那样的质朴无私,质朴无私得就像这方养育彝族儿女的红土地。
吃饭的时候,阿林问郭叔:“郭叔,村长怎么不在村里?”
“是喽,村长到蒙化去了。”郭叔道:“今天我代他值班。”
阿林点了点头:“我就说嘛,黑板上明明写着今天该他值班。”
出于尊重星宇,郭叔不再用彝语跟阿林交谈,尽量用生硬而拗口的汉语和他们说话。
吃过饭聊了会儿天,茶也喝得差不多了,阿林拿出两斤装的高度白酒递给郭叔:“郭叔,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这怎么可以呢?”郭叔连忙摆手:“这太不好意思了嘛?”
阿林硬是把一大壶酒塞在郭叔手里:“如果您不收下,从此我们就不在这里吃饭。”
“好好好,我收下就是了嘛。”郭叔这才收下了:“你呀,就是关心郭叔。”
办了投递手续,两人辞别郭叔,又向银芦村赶去。
此时正值中午,阳光比任何时候都烈,好在这一路去都很平坦,还有些大树,实在热了,就在树下乘凉休息。
进入银芦村地界,树木逐渐多了起来,气温也没有金盘村高了。遇到一条溪涧,阿林用双手掬水喝。
“林哥,你不是说这里的生水不能喝么?”星宇皱眉问道:“怎么你又喝上了?”
阿林笑道:“经过金盘寨子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那些水塘里有些什么?”
星宇回忆着自己看到的情景:“嗯,好像有些鸭子和鹅在里面,其中几个水塘里还泡着水牛和猪。不过,这些与喝水有什么关系?”
“怎会没有关系?”阿林道:“他们喝的水就是从那些池塘里挑回去的。”
星宇不解:“可那塘里的水看上去是浑浊的。”
“早上是清的。”阿林简短的说道。
星宇想了想,道:“我明白了。村民们早上就把晚上澄清的水挑够了,白天便让畜生在水塘里洗澡嬉戏。”
“对,他们喝的就是那些池塘里的水。”阿林点了点头:“白天用的水,他们早上就挑好了,一般情况下,白天他们是不挑水的。”
“如果遇到白天需要用水怎么办?”
“如果哪天谁家需要用水,就专门有个人在水塘边守着,不让那些畜生进水塘。”
“难道村领导也喝那池塘里的水?”
“就是,其它地方也没有水呀。”
“为什么就不砌几个专门用来吃喝的水池呢?”
“这个问题,你只能去问金盘村的领导。”
“也是哦,我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星宇哑然失笑:“一介布衣草民,管得了那么多事?”
“话不能这么说,关心民生总是好的。”阿林道:“只是我们没有能力去做我们觉得应该做的事罢了。”
星宇发现阿林平日沉默寡言,但在关键事情上还是有独到的见解。
路上,阿林对星宇道:“兄弟,你还年轻,文化又高,哥实话告诉你,如果想往高处发展,最好别在邮电所里呆太长。在这儿干没什么前途的。”
星宇笑道:“那你为啥会在这儿呆这么长?”
“嘿嘿,为了找个漂亮媳妇啊。”阿林咧嘴笑道:“做邮递员可以四处晃荡,走的地方多,自然就会碰到你喜欢的姑娘。你说不是吗?”
“我来这里倒也不是为了找媳妇。”星宇笑道:“哎,那结婚后你为啥还不回家守着媳妇过日子?”
“走不掉嘛。我跟邮电局签过协议了。”阿林立时拉下苦瓜脸:“违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是不会跟邮电局签协议的。哪天不想干了,就立马走人。”
“看着吧,”阿林道:“过段时间胡所长就会逼你签合约的。”
“来这儿之前,我就跟胡所长申明过,我是不会跟邮电局签约的。连胡所长也认为在这里干没多少前途。”
“我想过了,顶多在这里干五年,干足五年我就回家守着老婆过日子。”
星宇笑道:“就是嘛,让漂亮老婆独守空房于心何忍啊?”
阿林笑骂:“没个正经。”顿了顿,又说道:“哎,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漂亮妞儿?”
“不用。”星宇摇了摇头:“暂时我还不想谈这个。”
“得抓住机遇哟,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阿林一本正经的说道:“在农村,干个临时工也算个人物,回家当了农民就没人理你了。”
“那样最好。”星宇笑道:“反正我到这儿干不是为了找媳妇。”
“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