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外乎有两种结局,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梁浩业觉得饭局时间已接近尾声,让随从拿进来两个大盒子,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共有八套,另一个盒子装的是一套精美的茶具和两包茶叶,茶叶分别是安溪铁观音和西湖龙井,也是八套。
一共只有六位客人,他却准备了八份礼品。做事情留有余地是一个优秀商人的良好习惯。
礼物档次很高,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大路货,可见价值不菲。笔墨纸砚和茶具茶叶的搭配又显得雅致不俗,由此可见梁浩业的送礼水平。
容闳他们不好意思初次见面就收人礼物,何况礼物还挺贵重。
梁大少爷笑着说道:“诸位既然愿意加入我们的教育事业,并且愿意为之付出终生,何必在乎这些小小礼物。”
众人想想也是哦,这才稍稍推辞后收下了。梁大少爷拿了一份礼物交给徐寿:“这一份是带给先生的二公子的”。
徐寿听了不禁抖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上了贼船的感觉,刚才他是慷慨激昂的说过要带两个儿子一起加入的,怎么现在总觉得有点别扭呢,看来他们这些人还不像那些官僚一样养成了多拿多占的习惯。
他们这些人中李善兰年龄最长,他笑着说道:“雪村兄教子有方,两位公子都是同道中人,还有一个小闺女也很喜欢这数学和格物,唉,对了,雪村兄,干脆将你家闺女许配与梁小弟,成就一段姻缘,也是我等同道的一段佳话啊”。
梁家人和徐家人都呆住了,华蘅芳却来凑热闹了:“好事啊,大好事!雪村兄,梁老板,这梁小弟配雪村兄的宝贝闺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
按说这两家确是般配,梁家虽说是富豪人家,可徐家也不差啊,堪称官宦人家,徐寿现在是四品的江南制造总局会办,徐建寅是五品的候补同知,妥妥的官宦人家,按照这个年代的认知,是梁家高攀了,徐家是下嫁了,所以李善兰才有此提议,再说以梁大少爷如此惊才绝艳,想必徐家肯定不会觉得自家吃亏。
按照规矩,婚姻大事,父母媒妁之言。也就是说在场的梁大少爷是没有自主权的,有决定权的两位倒是都在现场。但他们都没声音,徐寿不出声是因为作为女方是不能主动的,否则就丢面子了;梁浩业不说话是因为还在发懵,在他的意识里从没想过这件事(他想的都是自己娶姨太太),今天这么一说,才猛然惊觉自己得为儿子考虑了,可该娶个怎样的儿媳妇呢?
梁大少爷不得不发出微弱的抗议:“各位叔伯学长,这个好像早了一点,我才十三岁,我的两位学长已经四十了都还不急呢”。(两位老单身只能默默地充当人设,心中孤苦有谁知?)
华蘅芳还在继续他的帮腔生涯:“梁小弟,好姻缘是不容错过的,雪村兄的闺女可是一个美人坯子,错过了你别后悔哦”,说完还朝梁大少爷挤挤眼睛,一副你的担心我懂的腔调。
于是梁大少爷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后世的名言:“容貌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听得徐建寅差点忍不住要发火,心想你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挑三拣四的,我妹子一等一的人品相貌又不是嫁不出去,更何况又不是我们家主动提出的。
华蘅芳赶紧出来救急:“你小子瞎说什么,雪村兄的闺女可是有名的温柔乖巧,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这时发觉自己刚才的话不太妥当的梁大少爷意识到不能拖延了,今天这件事已经没得选了,不然就会得罪徐家人和发出提议的李善兰,于是他赶紧看向自家的决策人——父亲梁浩业,幸亏梁浩业已经清醒过来了,精于察言观色的他明白了儿子的意思,马上开口:“恕罪恕罪啊,不好意思了各位,请恕我年轻识浅,刚才的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脑子里还一直以为儿子还是个孩子,从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今天经李先生一说,才发觉我这个父亲当得失职,是该为儿子考虑终生大事了,李先生的提议我非常赞同,这下我们梁家可是高攀了啊,还望亲家看在这孩子还算有才的面上,答应我们梁家的提亲吧”。
你还别说,他这番话说得面面俱到,还真挑不出什么刺来,梁家的接班人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徐家人和其它几位的脸色马上阴转多云,多云转晴了,这下该轮到提亲的李善兰说话了,这位李大爷今天做成了一回月老,心情格外畅快:“好,好事已成(他忘了徐寿还没表态呢),雪村兄,梁老板,将来这媒人的十八只蹄髈你们不要忘了哦”。
其实他这话说得很高明,为了表示女方的矜持,女方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表态的,否则就是失礼了(女方可以单独对媒人表态)。
但是如果徐寿接了他的话茬子,回答了关于谢媒的蹄髈之事,那就等于巧妙的应下了婚事,就不算失礼了,你看,我们中国人对礼仪的讲究厉害吧。比小鬼子那种抄袭来的虚伪礼仪要更精深更讲究得多了。
果然,徐寿心里对梁思瀚还是很看的中的:“李兄多虑了,这十八只蹄髈虽然不少,我徐家还是拿得出的”。
礼成!
梁浩业这边马上拉着儿子走近过来,先跟徐寿见过亲家之礼,又让梁大少爷拜见岳父,拜谢媒人李善兰,这一通磕头作揖下来,我们可怜的梁大少爷已经无力反抗一心从良了。要说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他比他父亲还要缺乏,可事已至此,他能奈何!男子汉大丈夫,刀枪加身都不害怕,还怕有个老婆吗?想到这儿,他壮了壮胆,恢复了英雄本色,笑容可掬的同岳父,大舅哥,媒人,帮腔的和两位看热闹不发一言的学长(这两位心说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一道别,跟着父亲去住所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