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少爷想了一想,觉得还是找一家普鲁士的洋行比较好,因为普鲁士现在只是德意志联邦的一个邦国,国际地位也不高,不会像英法等老牌帝国那么骄横傲慢。没错,就是骄横傲慢。现在在大清的洋商们大多是这副模样。鸦片战争后,大清的国际地位已经没落,西方国家的洋人们看不起中国人,原来的平等贸易地位已经发生倾斜。走私在大清非常猖獗,清朝政府也不敢多管。大清的官员们根本不懂得该如何与洋人打交道,以前对洋人的办法是拖延和推脱,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行政不作为,现在对洋人干脆就回避,免得惹祸上身,因为朝廷的态度就是不要惹洋人。鸦片战争前,大清的官员以天朝帝国自居,看不起洋人,称之为蛮夷。战争打败了,变成洋人看不起大清了,连清朝男人头上的辫子也被他们称作猪尾巴,中国人被白种人轻视大概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梁大少爷找了一家最大的普鲁士洋行:礼和洋行,走进洋行大门,一个华人买办就迎了上来,虽然他们一行三人都是少年人,但梁大少爷的派头摆在那里,这些天天跟人打交道的买办眼力见早就练出来了,这模样打扮,还带着跟班,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有没有生意两说,但千万不能得罪人。
梁大少爷今天就是来装逼的,所以一开口就是满嘴的洋话,他在香港的洋人学校里读了几年书,洋话说得如此流利连梁强梁壮都不觉得奇怪。这一口流利的英语果然让那个买办更加尊敬了,在洋行当买办肯定也懂一些洋文,但他自问肯定达不到梁大少爷这个水平,他也听明白了这个少爷想找洋行的经理谈买卖。这让他犹豫不决,把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带到楼上介绍给经理会不会显得莽撞,毕竟一个孩子能给洋行带来多大的生意?就这么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客户第一的信念让他打消了顾虑:“先生,请您一个人跟我上来,我带您去见经理勒夫先生。”
梁大少爷让梁强梁壮在楼下候着,自己施施然地随着那买办上了楼,心里对这个买办有了几分好感。
“勒夫先生,这位梁先生要求见洋行的经理,他有一笔生意要跟您谈,梁先生,这位就是我们洋行的经理勒夫先生”,买办迅速地为两人作了介绍。
这个勒夫来中国已经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接待这么年少的客户,心里对带轻易他上来的买办有点不满。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大少爷抢先开口,这次他改用德语了,一口流利的德语让勒夫和那个买办都有点吃惊,买办吃惊的是这个孩子居然懂两种洋文,而且说起来都很流利,他自己的英语还行,德语就勉强了,要不是洋行老板说德语,他就一点也不会了。勒夫到中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中国人德语讲得这么流利的,他觉得自己必须认真接待这个小客户了。
“勒夫先生,我需要订购一批机器,不知道您这里有没有”?
“梁先生,我们礼和洋行可是个大商行,代理欧洲许多有名的大公司生产的机器,您的要求我们肯定能够满足”。
“哦,那好,我需要一整套冶炼钢铁和轧钢设备,还有一套水泥生产设备,您能给我报个价吗”?
“哦,上帝,您没有开玩笑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生意,您能确定吗”?
“当然,我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跟您开玩笑”。梁大少爷一本正经的说道。
勒夫还是不敢相信:“那么您能告诉我您的具体身份吗”?
“当然可以,我是广州天宝行梁家的人,我能代表天宝行跟您洽谈,如果一切都谈好了,会有天宝行的经理和你们礼和洋行签约的”.梁大少爷的语句显得非常正规和专业,这也让勒夫有种错觉,他不是在跟一个孩子谈生意,对面就是一个老练的商人。
“天宝行?哦,我知道,那也是一个大商行,信誉非常好,好吧,看来这是真的,请您稍等,您要的东西很多,我需要整理出一份清单,然后给您确认一下,至于详细的报价,还需要欧洲的回音,请您耐心等候几天”。勒夫终于恢复正常,商人的精明马上表现出来了。
“请您自便,我会在楼下等候”
“很好,庄生,帮我招待一下梁先生”,勒夫招呼那个买办带梁大少爷下楼。等他们下楼后,勒夫一个人坐在大班椅上发呆,天哪,太神奇了,我居然在跟一个孩子谈生意,可这一切显得那么正规,这个孩子老练专业,甚至言谈举止都是符合欧洲的礼仪,估计是在欧洲留学多年才回来的,不然根本做不到这样,对了,他是天宝行梁家的,他也姓梁,那么他在欧洲留学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哦,我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弄好吧,勒夫摇了摇头,终于不再胡思乱想了,吩咐洋行的工程师帮忙一起开出一份详细的清单。
梁大少爷在下面和那个买办聊天,知道他姓庄,广东惠州人,二十七岁,小时候也是在香港读书,相同的求学经历让他们有了共同语言,相处得很愉快。梁大少爷对这个庄买办很感兴趣,觉得他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很有一套,思路也很清晰,就不知道为人和品性如何,如果不错的话将来可以把他挖过来,梁家的发展和他将来的计划都需要大量的人才,大清的读书人从小苦读四书五经,苦练八股文,却不知学了多年的东西没什么用,哎,这科举制度太愚昧落后了,堂堂大国会没落成这样,科举制度也是原因之一啊。
他们在下面聊了半天,被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勒夫打断了,这位洋行经理亲自下楼请梁大少爷上楼,这次只是他一个人上去,庄买办留在楼下。
“勒夫先生,我猜您以前一定是一位军人,哦,准确地说,您应该是一位军官,先生,我的猜想正确吗”?
“天哪,您真神奇,我都不敢相信你是一个少年,您说得完全正确,我在军队服役了十几年,退役前我是一名上尉”。
“这不难猜,您坐姿端正,步伐整齐有力,右手的手指关节粗壮,说明您有过长期的射击经历,而且您双目有神,言语果断,这一切让我判断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军官”,勒夫听了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前世听过一句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洋人也吃马屁啊。
勒夫已经不会再小看这个少年了,他是这么多年来,在中国遇见的最有趣的中国人。
“梁先生,这是为您准备的机器设备清单,请您过目”,勒夫已经用平等的身份和尊敬的语气对待他了。
“好的,我来看看”,接过清单,梁大少爷一本正经的看了起来。他是个军工专家,对这些机器设备很了解,只是年代差异太大,有些东西需要问清楚,旁边的礼和洋行工程师见他非常懂行,几番交流下来,也不敢小看他了。三个人交流了很久,才把清单对完。
“勒夫先生,我很满意,你们礼和洋行是非常专业的,那么下面我就等待您的报价了,另外,我还有一些要求,我需要这些机器设备的生产厂家派出负责安装调试整套设备的工程师和技师,人数尽量充足一点,还需要额外配置一些容易损坏的配件,当然,这个费用您就另外计算好了”。对德国的工程师和技师,梁大少爷是非常眼红的,现在的大清这方面的人才基本没有,所以这些工程师和技师来了就不准备放走的,起码得给他培养出一大批的技工和技师出来。相信只要待遇丰厚,到时候他们也不舍得走。
“这没问题,我们的服务一定会让您满意的”。谈话进行到这里,应该接近尾声了,勒夫准备站起身子送客,不想梁大少爷没有起身,反而对他神秘的一笑,让他简直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