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眉扶了我走,她似乎很高兴,附于我的耳畔小声道:“二小姐,表少爷说,前些日子有位公子过府上提亲,老爷答应将大小姐许配于他了。”
云眉的话,叫我略微一怔,随即忙问:“那我姐姐可愿?”
“自然啊,不然表少爷与奴婢说的时候,也不是那种替大小姐高兴的神色啊。”她笑着点头。
宫倾月,她终于等到自己的所爱了。
我心里替她高兴的,如此,也不枉我替她入宫来了,不是么?
我所希望的,只是我的姐姐可以幸福。
我抬眸,握着云眉的手问:“那位公子是何出身?”
云眉笑道:“表少爷也没细说,他只说二小姐没有白替了大小姐入宫来。”
只此一句,再没有更清楚的了。
我愣了下,痴痴地笑出声来。
那么善良的姐姐,是应该幸福的。
“二小姐……”云眉反握了我的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瞧着她,皱眉:“怎么了?多好的消息啊,怎的不开心?”
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唇开口:“您争宠吧。”
我猛地收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丫头,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云眉略瞧了我一眼,又道:“表少爷说的。”
安歧阳!
“他和你说了什么?”急急抓着她的双肩问着。
“他说……说您若是喜欢他,他可以为了您抗婚。可是您喜欢的人不是他,他不必,让二小姐为难。”云眉说着,低头从袖中取出厚厚的一叠银票来,“表少爷说了,宫中行事,还是要疏通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我着实吓了一跳,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票!
将银票塞回她的衣袖,低声道:“拿回去,还给他!要疏通,皇上赏赐的东西也够了。”
“可是表少爷说,皇上赏赐的东西还是不要随便拿出去,万一有事情,内务府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云眉的小脸憋得通红,“二小姐,您还不明白表少爷的心么?”
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正因为我太明白了,所以才不能将他拖进来。再说,他很快,就要和芷楹郡主成亲了。
见我不再说话,云眉又小声道:“奴婢知道的,您如今不能和表少爷走得近。表少爷说了,您在宫里头好好的,他才能放心不来接近你。”
所以,他方才才能站在那么远。
云眉不顾我的脸色依旧小心地将银票都藏好,扶了我道:“二小姐,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经她一说,我才想起是皇后要我过关雎宫去的。
我不免回眸朝方才的地方看去。
那里,早已不见了安歧阳,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一个长廊,还有那垂挂下来的紫色花藤,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愈发美丽起来。
与云眉二人沿着蜿蜒的小道往前而去,此刻午膳时间降至,路上能遇见的宫人们是极少的。
又行一段路,瞧见一侧坐落着一座豪华的宫殿,看其装饰竟丝毫不比乾元宫逊色,倒还比乾元宫新了几分。云眉见我惊讶的样子,忙开口:“这是承乾宫,听说这是先帝的寝宫,有一年,不知怎的,失了火。后来叫人重新修葺过,太皇太后怕冲了皇上龙体,才将皇上的寝宫搬去了乾元宫的。”
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笑了:“二小姐交代的事情,奴婢自当记得。”
她做的真好,能打探的,都打探到了。
不知为何,听得云眉说这里曾经起火的时候,我竟独独想起了远在渝州的辛王府。十六年前,辛王府亦是毁于一场莫名的大火。
想着,不免摇头,是我想得太多了。
我略微加快了步子,云眉说的对,叫皇后等着,总归不好的。
关雎宫的门口,恰巧瞧见一顶轿子停下来。人未见,倒是先听见了那一串儿铃铛的声音。
我略笑一声,原来是棠婕妤。
宫女扶了她下轿来,她抬眸之间已然瞧见了我,抿唇一笑,抬步向我走来,一面道:“妹妹也来了?我还以为妹妹与皇上在一起呢。”她看似友好的笑着,其实那话里的意思,我何尝听不出来?
元承灏半途将我抛下,不管是为何,她总是觉得高兴的。
我不说话,她还要说着:“今儿见妹妹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婉仪,不过一刻不见罢了,妹妹也与我平起平坐了。赶明儿,怕是见了你,不行礼都不行了呢。”棠婕妤的话里,全是讽刺的意味。
她既还肯说出来,便是不得不防着我了。
我略微敛起了笑,低语道:“棠姐姐说笑了。”
“本宫看还真是未必。”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惊得回身,明显瞧见棠婕妤的脸色都变了。她似乎是极不情愿地朝她福了身子:“娘娘。”
来人是刑部尚书之妹,郑贵嫔。
我与云眉跟着行了礼,她越过我走上前,亲手扶了棠婕妤一把,才开口:“还记得当初本宫也还得唤你一声姐姐的。”她说着,回眸朝我看了一眼,那双丹凤眼轻轻挑起,启唇道,“妡婕妤么?”
“是的,娘娘。”我低了头。不过那一瞬间,我已然清楚地瞧见棠婕妤铁青的脸色,她看着郑贵嫔的眼眸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不甘。
郑贵嫔轻笑一声,也不多言,只扶了宫女的手入内。
我回味着她方才的话,她是听见了棠婕妤与我的对话,借此来奚落她罢了。
而棠婕妤对她的恨意,却远远不止此。当年,棠婕妤之父因为犯错而被元承灏从刑部尚书的位子上贬下来,到如今也只是个刑部侍郎。而郑贵嫔的兄长便接替了刑部尚书一职。否则,当日进位的,怕怎么也轮不上郑贵嫔。
我虽没有想过要争宠,后宫嫔妃之间的关系却还是略知一二的,以防到时候措手不及。
众人入内,见皇后正与几个嫔妃在里头说着笑。
我朝她行礼,她看下来,掠过我的身子,目光落于棠婕妤的身上,黛眉轻皱,却是问:“怎么贤妃没与你一道来么?”
郑贵嫔笑着上前,落座于皇后下面,那双丹凤眼已经缓缓投下目光来,锁定在棠婕妤的身上。
皇后示意我们都坐了,才听得棠婕妤开口:“回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身子不适,特让嫔妾来和娘娘您告个假。”
今早还见过贤妃的,她那样子又哪里像是病了?怕只是不想来皇后宫里罢了。
闻言,皇后倒是也不曾说什么,只转了身朝一旁的宫女道:“浅歌,替本宫过慧如宫去探探贤妃的病情如何。”
“是。”浅歌忙放下了手中的扇子,起身出去。
“嫔妾先替贤妃娘娘谢过娘娘了。”棠婕妤起身谢了恩。
皇后笑道:“贤妃是本宫的妹妹,本宫自然关心她的。”
底下众人附和着应声。皇后与贤妃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此刻却是谁也不敢说个是非出来。
“什么味儿?”郑贵嫔略皱了眉心问着。
皇后似乎才想起什么来,回神道:“正是了,本宫倒是将此事忘了。还是你的鼻子灵啊。”她说着,朝门口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忙转身下去了。她又道,“年嫔家里送来的螃蟹,原是也给太皇太后送了些去,她老人家说不吃这种的,本宫想着,不如叫了你们来,大家一起尝尝。”
郑贵嫔笑道:“怪不得这么香,这个季节的螃蟹肉可是很肥的呢。”
年嫔显得有些局促,只低了头,小声道:“都是嫔妾哥哥过出去带回来的。”
我瞧了她一眼,她哥哥从外头带来的,她带进宫来孝敬皇后。只是,看她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奇怪。
宫人们将整盘的螃蟹都端了进来,逐一摆放在各位主子面前。
众人又谢了恩才动手吃了起来。郑贵嫔抬眸看了看,忽而问:“怎的修容娘娘不曾来?”
闻言,棠婕妤却是抬眸朝我瞧了一眼,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皇后的神色倒是不曾有多大的变化,只淡笑着道:“皇上陪着小帝姬呢,此刻把她叫了来,恐帝姬要哭闹。”
到底是元承灏在,皇后本就不曾差人过储钰宫去请。
一切本不知情的嫔妃闻言,个个都羡慕起姚修容来。几个坐的远的,甚至还低下头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我悄然看了皇后一眼,见她若无其事地低头吃着东西,偶尔略抬了抬眼眸与边上的郑贵嫔低语几句。
我才知皇后的厉害来,不过简单的几句话,没有嫉妒,没有指责,却已经将姚修容身上的圣宠明白地摊在众嫔妃眼前。我知道,姚修容能得此,不过是因了姝玉帝姬。
想到此,心底不免嘲笑着这些人,当年,她们任何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的话,无论如何都是轮不上出身卑微的姚修容的。
如今再想来后悔,早就失了那个机会了。
浅歌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条漂亮的穗子。我不免皱了眉,贤妃与皇后的关系并不好,她是不可能会送皇后这种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