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我的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汗打湿了我的衬衫,小臂缠着的绷带里又痒又痛,像是被蚂蚁撕咬一样,我从来没想过,入冬之后,还会有如此高的气温。
三十秒左右的急速奔跑后,我终于达到了指定的位置,而她与那名战士已经打开了车门钻了进去,就等着我这个司机了。
我将手枪往怀里一揣,猫着身子窜上了驾驶位,将车门一拉,迅速将安全带扣好。
轰!
前面的那两辆货车已经打上了火,第一辆负责开路的已经冲了出去。
轰...轰...
车身微微颤动,却没有打上火...
该死!
我有些着急,汗眯了我的眼睛,使得我越发慌乱起来。
砰砰!
谁开枪了!?
那突然炸响的枪声,在这寂静的城市里如同点爆的炸药,将我脑袋也炸的嗡嗡作响,这可是千嘱咐万叮咛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许开枪啊,这一开枪,那不得炸了锅?!
我慌乱中瞄了一眼后视镜,那突然如潮水涌来的人群让我一阵失神...好多人!
哒哒哒...
第一声枪响之后,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枪响,我看见了那道背影,是勇子,他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对着那些冲来的人群开枪了。
“开车!”
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情况,便对我冷声命令道。
我慌忙的打火,却只发出一阵阵的颤鸣。
“打不上火啊!”
我慌了,回应带着哭腔,后来偶尔回想起来,也都会令我有些莫名难堪羞涩。但是现在,我的确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可没有她那种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心脏,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要知道在此之前,我还在斤斤计较我的工作得失...而不是生死。
“如果你确定搞不定,那么我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
她皱起了眉,手中的突击步枪已经上膛,她露出半个身子在外边,冰冷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把我从头淋到脚。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淡淡的,没有丝毫感情,却逼迫我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令自己冷静了下来。
拔掉钥匙,然后重新在插上,没用,再继续,我重复了五遍,当我已经开始绝望的时候,那刺耳的轰鸣声顿时让我的心脏有一种炸开,浑身触电的感觉!
“好了!”
手掌重重的拍了一下方向盘,为我的劫后余生庆贺了一下,然后挂上档,踩上油门,朝着前面两辆车追了上去。
后面的枪声不断,当我再次看向后视镜时,只看到那道背影被人海淹没的画面,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无声无息的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他是勇子,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他可能连头都没有回过。
他死了...
因终于发动车子所生出的些许兴奋感被迅速抽离我的身体,我亲眼见他被人群吞噬,它们张牙舞爪,撕咬着他的身体,仇恨他杀死它们的同类,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杀死了他。
病源体,一种因核辐射而产生的一个新的物种,它们残忍的杀死了一个才与我一般大的年轻人,他可能还没有结婚,他的家人可能还在对他翘首以盼。
他可能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死,他知道,所以他负责断后,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争取逃亡的时间,用自己的血肉筑成了一道屏障。
她一定也知道,所以才会显得这么平静,我看了一眼将身子缩进来一脸平静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面无表情扣上安全带的她。
我的胸口憋着一股气,若不是力气有限的话,我想,方向盘可能会被我捏成废渣,她那一脸平静的样子点爆了我内心的怒火,我对她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你还真是残忍!”
“他被感染了。”
她平静而冷酷的回应我,没有表情,漠视着前方。
“他被感染了就该死吗?!他明明还活着,他明明有机会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明明知道他会这么做!”
我对她嘶吼着,口水喷溅到了她的脸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嫉恶如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发泄,发泄!
后来,我明白了,我是在害怕,我害怕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勇子,或许等我感染了,甚至是必要的牺牲的时候,他们会把我推出去,放弃我,像勇子那样,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我做不到像勇子那样,我害怕,所以我会愤怒。
她没有说话,甚至连我不小心喷溅到她脸上的口水都没擦,像是把我的话当做了犬吠而无视。
“这就是所谓的兄弟,所谓的战友,关键时刻用来挡子弹,真好笑,哈哈哈。”我嘲讽着,夸张的大笑着,眼角挤出了泪。
“你知道什么?不要用你的无知来玷污军人的使命与荣耀。”
坐在后排的那个战士打断了我浮夸的表演,他不屑的说着,平静的语句中却带着颤音,他也只是强装平静。
“我无知?因为当事人不是你们所以才会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吧,如果是你们,你们会?哈哈哈。”
我大笑着来掩饰我的无知,我不知道什么是使命,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荣耀,我只知道,命,比什么都重要。
“会,我们是军人。”
她的眼神古井无波,语气平静而坚定,刹那间竟让我片刻失神,我不再说话,只是,她那平静的目光看向我时,竟让我下意识的生出了羞愤的情绪,那是一种淡漠的鄙夷,她不用对我做出任何表情,甚至可以没有任何情绪,那种平静,就是对我的不屑与鄙夷,这种不屑与鄙夷,胜过任何嘲讽的语言,比任何讥讽嘲笑都又杀伤力。
我对她的这种平静异常羞恼,却再也说不出任何嘲讽的话,道路两旁开始冲出携带着病毒的病源体,它们张牙舞爪的朝着车辆冲撞过来。
我冷漠的看着它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它们已经成了怪物,没有了人性,脑子里只剩下仇恨的怪物。
一个病原体冲进了车道,想要以它那瘦弱的身体螳臂当车,我丝毫没有想要绕过他的意思,反而狠狠的踩下油门,直接从他身上碾压了过去!
我漠然的看着那被我撞飞的身影,感觉胸口传来的剧烈跳动,深深的罪恶中却竟让我感到了一丝兴奋。我开始惶恐不安,害怕自己会成为漠视生命的机器。
嘭!
又一个携带病毒的病源体撞上了我的车子,鲜红的血液溅洒在挡风玻璃上,像绽开的鲜红的花朵,像极了用单色颜料画出来的艺术品,我的手颤栗着打开了雨刷,亲手毁了自己作品,使得挡风玻璃像是涂抹了一层薄薄的番茄酱。
哒哒哒...
稀稀拉拉的枪声回荡着,我们甩开了那群疯狂的渣滓。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是在忏悔中度过的,用虚伪的语言来伪装、欺骗自己的灵魂,这是我在灾难后学到的一个本领。
我们离开了都阳市,即将达到另一座城市,开啱市。
大概还有半公里的路程,我们就全部下了车,气氛有些压抑,似乎是因为勇子的死,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悲恸,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像是在默哀。直到那名背着卫星通讯器械的战士兴奋的过来朝她汇报:“检测到信号波动。”
“能发出讯息吗?”
她沉眉问道,我很少见她有其他表情,一旦有其他表情,这就说明她很重视那件事。
那名战士摇了摇头,指着城市中央的一栋高楼大厦:“那里可能是最理想的信号接收点,其他地方信号太过薄弱,无法发出讯息。”
她沉思了片刻,看向那名战士,沉声问道:“有把握吗?”
“军用卫星波段受到的冲击很大,我需要调频试一试。”
她看向了那栋高大致有二十多层的大厦,然后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着那栋大楼:“我们的目标是那栋大楼,如果通讯设备能够接收到信号,我们将可以呼叫直升机救援,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天色快暗了,现在是它们的活跃时段,我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是。”
所有人的眼中都爆射出炙热的光芒,直升机救援,那代表什么?那代表我们活下去的希望,代表着我们即将逃出生天!
“出发!”
悲观的情绪一扫而空,我开始憧憬自己坐上直升机离开的画面,听着她的口令,我们迅速朝目标奔去,那栋大楼,便是我们黑暗中指路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