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怎么这么不给力啊!不要把弄秘笈说得像是我一个人的事一样啊!你倒是积极一点儿啊大哥!你以后的处境可比我困难多了,不要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啊同学!!!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此时马车正向西行,这一路上,华筝都追着抱怨他一无所获的少林之行,他坐车她也坐车,他骑马她也骑马,如影随形,偏她马术高超,片刻都甩不开。最要命地是,她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天山林里出现的是谁,有没有听到什么,有没有灭口之类的,这也太夸张了,事情哪里严重到要灭口的程度。完颜康心想,从嵩山往西前往终南山方向需路过洛阳,他们从中都到少林的路上因急着赶路,路过开封府都未曾停留,不如等到了洛阳让她四处游玩,散散心,也省下了魔音贯耳的折磨。
洛阳风物与中都又是不同,洛阳曾为大唐东都,女帝武则天当政时更是常在此处理朝政,时至今日已淡出了政治风云,闻名天下的洛阳牡丹只于阳春时节盛开,这时节刚刚凋谢,便只能在城里略逛逛。河洛一带往南为淮河,乃是宋金两国之界,此时宋金西夏三国鼎足而立,维持了一段虽不长久但弥足珍贵的和平,因而洛阳虽气象不比中都,却因商贾往来众多,也称得上繁盛似锦。
洛阳此时乃是金朝河南府治下,刚驾车从官府出来,完颜康就听见外面一声冷哼,“狗仗人势。”声音刻意压低,他急忙向外望,却只见夕照下空空的巷道,车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心中隐隐觉得此地不善,或许是官府有鱼肉百姓的劣迹,引来了行侠仗义的游侠,等车行至城门边与华筝约好的地方,又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中间夹着华筝清亮的嗓音,因气恼和不耐烦而越发尖锐,“我都给了你铜板了,怎么还不走!”
完颜康急忙望向车外,看见华筝被一群乞丐缠住,左转右转,跳也跳不开,一手举得老高,捏着扁扁的荷包,另一手护着怀里的东西,急得直跺脚。他一面暗笑不止,一面带着随行的几个侍卫过去解围。几人拿出两串铜钱,挑开绳子,大把大把撒向稍远处,喊道,“赏你们的。”趁乞丐一窝蜂地在尘土里捡钱,华筝横冲直撞的冲出重重包围,到他身边忙不迭地大喘气,“我的个神呐,我好心给了一个钱,其他的就都围上来了,不给就不让我走。这根本就是拦路抢劫啊,都没人管的么?”
完颜康看见她怀里大大小小的布袋纸包,就知道她看啥新鲜便买啥,身上带多少钱也不顶用,笑道,“你找城管救你好了。”一边说一边指向不远处的几个巡逻兵。华筝扭头看见那几个老兵油子都懒洋洋地倚着城门下的阴影,撇撇嘴,正要说什么,就听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公子爷儿,赏点儿吧。”
原来是一个老乞丐,乌糟糟的胡须缠成一团,仍看得出来已经花白,步伐颤巍巍的,被那群抢着捡钱的乞丐挤到一边,便拄着拐杖凑到身边。完颜康总觉得他那颤巍巍的步态不大正常,低头掏钱时便留心用眼角瞟,不知是不是傍晚光暗的错觉,那老乞丐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抬了头再迎面细看,又是浑浊迷茫的老眼,他急忙丢过去一串铜钱,拉着华筝跳上车。
他越发觉得此地可疑,群丐虽然散去,但总觉得隐约有视线窥探。又见天色已晚,就在驿馆歇下,这驿馆供来往官员传递文书所用,理应安全无虞。
众人都熄灯安歇,完颜康却因打坐练内功,加上心存防备一直未睡,忽然听街边更鼓远远地打了三下,接着便是一阵痛苦的马嘶和近在咫尺的慌乱嘈杂的脚步声。他长吁口气,心中竟有种终于等到了的解脱感。于是带人掌灯前去马厩,只见马夫跪在地上不住声地求饶,方才满脸堆笑迎接他们的驿站长此时气得面色紫涨,哪里肯听人辩解,抬脚就把马夫踹倒在地。
完颜康正要问,头一转却见他们这一行八匹马,全部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他来不及惋惜自己的骏马,就见华筝也披了衣服下楼来,她熟识马性,细细查看了马的眼睛和口舌,“是中毒,虽死不了,但没十天半月歇不过来。”驿站长大怒,一口咬定是马夫不小心把毒草混进了饲料,马夫欲图争辩,但舌钝辞拙,只好跪地求饶。
完颜康心里默默叹息,这可怜的马夫就做了替罪羊,无端受了这么些折辱。他吩咐众人不要争执吵闹,只一早起便去马市补充马匹,尽快上路,一刻也不能耽搁,然后亲自举了灯带华筝上楼。
他在屋内静静等候,待声音平寂下来,便轻步走至华筝门前。屋内漆黑一片,他用手指轻叩门板,两重一轻,重复几次后,就听到屋里立刻响起一阵衣物摩挲声,然后传来同样规节奏的叩击声。等循声而去,见华筝早已睁开双目,神情警醒,环视一周后轻轻翻身下床,原来她也是有了戒心,一直和衣而眠。
完颜康示意她跟上,又指了指手中短剑,华筝点点头,但并没有抽出腰间从蒙古随身带来的弯刀,而是弯腰从靴筒里拔出一把乌漆的匕首。完颜康认得这是王府的兵器库收藏的暗器,原本是尖锐的菱形,用陨铁熔铸,一整套长短不一,但因丑陋笨重,并不适合做暗器,几十年来也未有人使用,更没人叫得出名儿。华筝却因身小力弱,寻常兵器都不趁手,就从中挑了两枚最长最尖的,拿去兵器铺包了乌木刀柄鞣皮刀鞘,改作匕首。
她只用单手紧握着,把刀刃紧贴在身侧,那匕首虽乌沉粗糙不讨人喜,却不像寻常金属会发出微光,而是无影无形地融入黑暗。完颜康不禁暗叹她眼光独到,又见她弓着身子,一对眸子亮得像猫眼一样,机敏地四处乱转。
他们支起窗板,顺着窗沿攀到马棚上方,听到马棚中依旧人声嘈杂,原来是要尽快将病马送至牧养监医治,正一团忙乱地凑人手,雇板车,好移动奄奄一息的马匹。
华筝咬牙愤愤地说,“谁这么狠毒,马儿太可怜了。”完颜康示意她不要做声,带她一起跳到马棚顶部,伏在厚厚的干草上,指向街对面的墙角,那里有两个黑影在探头探脑,似乎在张望驿站中的动静。
“看到没?应该只是几个探子,还未想在城里动手。”
“会不会是被人盯上了?”华筝用手指比出一个“九”,随即自顾自地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还有人知道。一定是盯上了大少爷你,想绑票的!”
“绑票么……”完颜康看见华筝笑嘻嘻,像是开玩笑,但他沉思片刻,倒是觉得这个最有可能,“我去试探一下,你小心。”说完便从袖子里掏出蒙面布遮住脸,跳下棚顶沿着院墙外一溜儿绕到那两个黑影处。等近在咫尺,两个影子依旧浑然不觉,抬头张望了驿馆的动静。
和这种下毒之人不必讲道义,直接偷袭打晕,拉回去问话好了。
这时听其中一个说,“上面的人吃香喝辣,这种半夜三更盯人的事儿就给我们。”又一个答,“干这一票,咱们都有酒有肉。”“人家是官少爷,我们一个不小心就都得吃牢饭,还吃香喝辣……”“闭嘴吧你,盯好了,让那小肥羊跑了,有你好受的!”
果然让华筝说中是绑票,不过这种就像故意安排了把原因交待得清清楚楚的对话是什么情况啊?看这两个人地位低微,也未必清楚什么,想着总要问问来头,又怕打草惊蛇反而危险,他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带出来的几个王府侍卫只是会些拳脚,更不用说华筝。正琢磨时,离他较近一人回身看见他,张口要惊呼,完颜康疾点那人胸前的穴道,谁知对方只是哎呦一声,并没有定住。
完颜康的手指生疼,戳到什么硬物上,顺手一抓连碎布一齐抓在手里,来不及猜想是什么就顺势塞进袖子,随即与两人在黑暗中动起拳脚。那两人的招式倒是虎虎生风,但招式粗陋毫无内力,且时时准备钻着空子往巷子深处钻,只是被他缠得无法脱离,这时其中一个大喊“看招”,撒出一把粉末,趁完颜康屏气后退,两人钻进小巷子不见了。
那粉末有些落在他衣服上,细看却是尘土,完颜康哭笑不得之下,掸了掸衣服,回去找华筝。
这一找不得了,完颜康向两人分开的地方望去,竟发现她身边还有个人影,两人还靠得颇近,他心中大叫不妙,把她一人丢那里岂不是任人宰割,急忙运气纵身向棚顶奔去。刚挨到院墙,就见那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夜空中,单看身法,绝对是上乘的轻功。他一头雾水但也无暇去追,先赶去看华筝,“你没事吧。那个人是谁?”
“我哪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那人说话时我才发现有人蹲我旁边,听声音还是个女的。”
“说什么?”
“她一过来就问我在干嘛,我就说在看人打架,她就陪我一起看,一边看一边说功夫太差,不好看,浪费她时间,然后我们随便聊了几句,看到你过来她就走了。”
夜晚的房顶本来就是江湖人物集散地,这俩人倒是自来熟,倒害他白担心一场。完颜康又问,“你问没问她是谁?”
“问倒是问了,她说是武林第一美女侠客,正劫富济贫……”
“这……好吧,你怎不躲一躲?”
“你让我往哪儿躲?往上跳还是往下跳?”华筝指着身后的窗沿,跳过去至少两米,还要攀住窗沿才能翻进屋,若往下跳到地面,对于她十岁小女孩的个子来说也过高。完颜康只好带她跳回窗沿,牵她手时觉得冰凉浸骨,彼时虽已春暖,但夜间依旧天凉露重,“这么冰,怎么不运功御寒?”华筝冻得直哆嗦,“我有哪门子的功可以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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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破晓,完颜康便令人去马市补充马匹,只补充到几匹驽马,远远不及王府中带出来的,但也只能将就了。他们备好车立刻从西门出城,快马急鞭,沿官道行了数里地,这才放下心来。华筝因为昨夜没睡好,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伏在他肩头补眠,正当他也困意渐浓,突然听白乙几人高声喝止坐骑,一片马蹄杂乱,车把式也猛地勒马,马车剧烈地左摇右晃起来,接着又“梆”地一声,原来是华筝的头狠狠地撞在了车厢板上。
华筝揉着头跳下车,低身去看那棵横在路中的大树,大叫道,“谁这么缺德!把树弄倒在路中间。”完颜康也跳下车查看,那树横亘于马车前方,枝桠纷乱,断处参差不齐,没有斧凿锯齿之痕,便问,“你说是人弄倒的?”华筝撇撇嘴,“我也说不来,反正自然倒的树不是这样的。”
侍卫长白乙在旁点头,“若树是自然倒下,要么是重量不均倒向一边,日久天长自然会折断,要么树干受损或是干枯,这树枝叶繁茂,枝杈均匀,最近也没什么大风,这么突然断掉,反而像是人力所为,只是什么人可能有如此大力?”
一行人正觉得纳闷,就听见远远有马蹄声从洛阳方向奔来,他们急忙连人带车避在路边,免得被冲撞,转眼间一匹大黑马载着一个黑衣人冲到大树前。那马到了树前猛的煞住脚,把黑衣人甩出去,幸好那黑衣人反应快,空中翻了个身安全落地,重又跳到马上,大喊,“笨死了,跳啊!跳啊!”
任她怎么催促,那马只是不动,后面又有两人骑马追上来,面相凶恶膀大腰圆,腰间别着大砍刀,气喘吁吁地大笑着,“这树倒得好!偷马贼,看你还往哪儿跑!”
那个偷马贼一甩头发,竟是个年轻女子,“谁说是你马了!我骑着就是我的马!”
华筝立刻“咦?”的一声。
“怎么?”
“是昨晚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