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存在许多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但最后却都在时间的流淌里不攻自破。符湛之一直觉得,真正的世界末日,必定是在无声无息中来临的。但凡人们做好准备的日子,总是安然无恙。就像高中的时候在台风来临之前,学校给放了假,然而第二天,晴空万里,连微风都没有。再比如2012年12月21日那天,他当时的女朋友说要死也要爽死,于是和她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结果他们没有死,他却虚得好多天种不了田。
而这天,风平浪静,他窝在家里画设计图,外面忽然就变了天。接着,房子开始摇晃,他连同椅子一起撞到了墙上,柜子上的东西掉下来,砸得他天昏眼花,耳边嗡嗡嗡地响。那一刻,他想,不可以一个人死!
于是符湛之拼了老命跑出房子,却见外面满目苍夷。地表开始出现裂缝,高楼大厦在倒塌,一如往常过着生活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地表吞噬了,地底下,甚至开始喷发出滚热的岩浆,触碰之下,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与许六月的家本相隔一条街而已,平时那么近的距离,如今却成了一条鸿沟。他们之间,隔着地表裂缝与滚滚岩浆,底下,是修罗地狱。他想过去,过不去,想逃,也逃不了。情急中,但见许六月出现在裂缝对面,无声地冲他喊着什么。他喊回去,想问问她说什么,可是下一秒,她就不见了,跌进了脚下新裂开的地缝。
不一会儿,符湛之感觉到自己在坠落,一切都安静了,无声无息,直到他感觉到额头撞上了什么。
房间里,台灯的光亮在墙上映出自己的影子,他撞上桌子的额头隐隐作痛,手里还拿着铅笔,桌上是他的手绘图。而窗外,夜寂无声,什么也没有发生。
符湛之愣愣地回不过神来,只听得当的一声,铅笔掉落在地,他已经一跃而起,拉开抽屉拿了东西就往外面跑。
外面的地面很平坦,没有见到可疑的裂缝。夜生活刚刚开始,人声鼎沸。记得有人说,新年愿望是世界和平,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这愿望能够长长久久地实现。
眨眼间,他已经站在了许六月家的楼下。他奔上去用力敲门,忘记了按门铃,也忘记了他其实有钥匙。隔壁有人探出头来骂他,他浑然不理,仍然使劲敲着。门突然打开,他用力过度一下子跌了进去。
“干嘛?”许六月光着脚,扶着门把,莫名其妙地看着摔在地上的符湛之。符湛之迅速爬起来,冲进许六月的房间,翻箱倒柜,跟抢劫似的。许六月跟在后边问:“你找什么呢?”
“你户口本放哪儿了?”符湛之继续这边翻翻那边找找。
许六月嘴巴微微张开,有些愣,有些冷,神情越来越严肃,嘴巴慢慢地抿了起来。她看着符湛之上蹿下跳地翻找,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有些胀胀的,像是难受,又好像不是。
“找到了!”符湛之从一个小箱子里翻出了许六月的户口本,一边从她钱包里拿身份证,一边对她说:“快点穿衣服。”等他拿齐了东西,许六月还站在门口没动。他又去给她找衣服找袜子,匆匆忙忙给她套上,许六月就跟布娃娃似的随他折腾,又被他半拖半拉地塞上了车,一路疾驰,汽车在民政局门口停下了。
许六月坐在副驾驶座上,静静地看着门口那块牌子,看了许久,终于有了动静。她转过头面向符湛之,微微笑了一下,说:“你知道现在是晚上吧。”
符湛之顿时紧张了,点点头,小声说:“我们等他们上班。”
许六月安安静静的样子,没什么情绪浮动,只是问他:“为什么啊?”
符湛之舔了舔嘴唇,他好像忘记了结婚是要两个人同意的……“那个……我做了一个梦……”他支支吾吾地说了,然后突然就坚定了,眼神也不飘了,定定地看着许六月,说:“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哦。”许六月轻轻应了一声,将头转了过去,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符湛之鼓了鼓嘴,忐忑不安。“哦”是什么意思?答应了吗?呀!他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应该买个戒指什么的,他怎么能随便拉人家到民政局来呢!他左看右看,灵机一动,从车里抽屉拿了一个安全套撕开,用剪子把下面全剪了,只剩上面一圈边边。
剪好了,符湛之自己拿着欣赏了一会儿,心想自己真是心灵手巧,然后就去拉许六月的手,强硬地给她套上了,她的手指太细,一点儿都不合适。“先凑合凑合,明天我们再去买一个。”
许六月撑开手掌,抬起来仰着头看了看,微微地笑了起来。源于套,结于套,她是很喜欢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就好像是命运。
“不用买了。”她把那一圈套扭了一下,变成两个圈,然后将外面的那圈也绕了上去,这下合适了。
符湛之看着许六月微微笑起的侧脸,心想自己眼光怎么好呢,他媳妇儿怎么这么美呢。他看看表,还有十个小时民政局才会上班,真是夜长梦多啊。他看着看着,就把许六月拉过来吻,心里甜嘴里也甜。车外传来犬吠声,汪汪汪冲着他们叫不停。
早上时间还没到,符湛之就拉了许六月站门口等着,好像慢一分钟就会结不成似的。等到终于站在工作人员面前了,握着笔填表的手却抖了。他抬头看了看许六月,只见她盯着一个窗口的工作人员看。
那是一个面相很凶的女人,正与旁边的人闲话家常。旁边的中年女人说真羡慕她,出国旅游还有老公给带孩子。那女人眼角眉梢透着不屑,却也有一股子平淡的幸福感:“得了吧,我家那个是真不老实,要不是我睁只眼闭只眼,早离了百八十回了。就前阵子他还勾搭他读书时候的女友呢,我懒得理他才出去玩的。”中年女人叹口气,说道:“心大是福啊。”
许六月看了一阵,歪着头笑了。所有的爱恨情仇似乎都不值得一提了。她有些后悔,不应该把那瓶子给他的。
因为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民政局里特别冷清,他们很快就办完了手续,工本费加照片,统共才几十块钱。符湛之拿到本子就自己收起来了,生怕许六月抢了要跟他离婚似的。
“送我去店里吧,卡卡快生了,店里没人看着。”许六月上车系好安全带,完全不提他们结婚的事,好像刚才只是去照相馆拍了两张照片而已。
“诶,你什么感觉?”符湛之一边拉安全带一边兴奋地问她。
“没什么感觉。”许六月说的是实话。以前徐旺要跟她结婚,她总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好像结了婚就是跳进火坑。现在真结了,不过是多两本红本子,她和符湛之,似乎不会有任何变化。
符湛之舔舔嘴唇,将车掉了头停在边上,然后往许六月这边探脑袋:“那……晚上洞房吗?”
许六月扭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邪邪一笑:“可以,我上你下。”
符湛之一踩油门,轰的一声,同时发出一声胜利的“耶”:“太好了,省力气巴不得。”
许六月看向窗外,偷偷笑了一下。他开心地太早了,太天真了。
结果晚上的时候,符湛之的双手双脚被绑在了台球桌上,脱得光光的,一柱冲天。好不容易挣脱了绳子,又发现门口从外面锁上了。他狠狠地锤了一下门口,咬牙切齿的,发誓一定要报复回来。竟然在新婚之夜撩拨完他这个丈夫,自己跑去房里睡了,连个洞房花烛夜都不给他!
许六月是被符湛之闹醒的,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半夜里摸进了她的被窝,脱光了她的衣服,搂着她啃个不停。她眼睛一闭,随他闹。结果一闹就闹到了凌晨,不得好睡。
早上许六月洗漱完悲愤地坐在梳妆台前上妆,眼圈黑得明显,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镜子里面,符湛之拱啊拱的,从被子里探出一个鸡窝头,半坐半躺地靠在床头跟二傻子似的看着她。两人在镜子里对上视线,只听他嘿嘿一笑,叫了一声:“老婆早啊。”
许六月手中的眼线笔一歪,直画到了额角。还没有上腮红的脸颊隐隐地透出了红,莹莹润润,像是新生婴儿一般。
于是,那一点责怪也变成了甜丝丝的嗔怪。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符湛之手忙脚乱地帮许六月接了电话,然后嗯嗯两声就挂掉了,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快,去医院。郑卡卡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