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她才隐约觉得不妥，一回头，对上了沈婉的视线。
沈婉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介意还是不介意，容嫣还是硬生生的，就把话头停住了。
沈婉和容若的那一段，纳兰家的人，都太清楚了。
这曾经爱得是要生要死的，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现在，这句大嫂，就应该唤的是沈婉了。
“沈婉不介意的啦。”容皓打了个圆场，“对了，容嫣，你看看人家，一个两个都有孩子了，你还……”
容皓不说，容嫣还根本就没注意到。
他这么一说，容嫣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了沈婉的肚子上了。
她穿得相当宽松，但仍能微微看出小腹的凸起弧度，尤其是她正揉着的腿，一下就把容嫣给震住了。
“觉得自己很没用吧？那就该和沐野好好努力啊。”容皓不知道的是，为了这孩子的事，容嫣真没少吃过药，看过医生。
可是肚皮该没动静的，还是没动静。
她一看见沈婉的肚子，就脸色白了，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知道，”她支吾了半天才道，“不知道孩子多大了？看起来，好像还挺小的。”她伸出手，却不敢摸。
沈婉笑了：“是挺小。如果不是我老站着，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就水肿得厉害了。”
“三个月了吗？”容嫣忍不住继续刺探。
沈婉却言有保留：“差不多。”
这段时间，她也在避免和容若的见面。
孩子越大，越避不开这个问题。
时间上，很容易让人有联想。
她不想让他有这方面的猜测。当然，也不想让他的家人有猜测。
容嫣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已经顾不上容皓了，只颤抖着声音追问道：“那打算结婚了么？孩子的爸爸，是做什么的？”
容皓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以为只有他够八卦，没想到，容嫣比他更八卦一百倍！
“喂，你问得太直接了。二哥教你，你应该说，怎么孩子的爸爸没有一块过来啊？你帮了我二哥这么大的忙，不如改天找孩子爸爸一起吃顿饭呐？”
容嫣却没有心情开玩笑。
她的心随着沈婉的沉默，越来越往下沉。
“不能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什么可说的。”沈婉垂下了眼，不以为意地道，“孩子是我的，和任何男人无关。”
“啧。”容皓不怕事地继续挠，“你直接说你单性生殖就完了嘛。没有男人，你能怀得上孕？我不信，坚决不信！”
容嫣根本就没听见他的满嘴跑火车。
她只是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有家庭……”
沈婉撇了撇唇：“这些问题，我想我真的答不了你。容皓，你那份签约文件拿过来，我给你再看看。”
容嫣得不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魂不守舍地回到桌前。
容皓喝完了汤，手拿着碗伸向她：“再给我倒点。”她颤抖着手端起了暖壶。
滚烫的汤水被她浑然不觉地倒到了容皓的手上。
他怪叫了一声，连连甩手。
容嫣也惊呼着，连忙拿纸巾去擦：“对不起，对不起，二哥我，我没有注意到！”
“我的手可是刚做好植皮的啊。你别这样毁我行不行？”容皓都要哭了。
沈婉连忙端来了冷水。
容皓把手放了进去，顿时烧灼感减轻了不少。
“你到底在瞎想些什么啊！”容皓很抓狂，“就算你二哥确实很帅，你也不能看到发呆用滚烫的汤来淋我啊。”
沈婉翻了个白眼：“你绝对是想太多了。”
容嫣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无助地扭动着手指：“我，我能帮什么忙吗？”
沈婉柔声道：“没事的。容嫣你别担心，等会让医生处理一下就好了。”
闻讯而来的值班医生替容皓抹了烫伤膏，伤口处理得很及时，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
容嫣却红了眼眶：“二哥，对不住……”
都是她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
她咬住了下唇，抽泣着，把汤碗重新收好。
这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妹妹显然也很让容皓头痛。
他甩了甩手：“死不了，别哭了，多大的事啊！”
容嫣最后又看了沈婉一眼。
那眼神，相当奇怪。
“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吗？”她居然问。
“是男是女没有所谓了，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孩子，我就像爱护生命一般爱护他。”沈婉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是淡淡的慈爱笑容，“每一个母亲，都是一样的。”
欲言又止的容嫣最终咽下了心头的话语，换成了一句：“当真是恭喜你了。”
只是说得太过苦涩，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唏嘘。
沈婉不以为意：“谢谢。”
容嫣抱住了暖壶，低头告了辞，沿着墙根溜出了门。
容皓在她背后叹了口气：“我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胆子比只老鼠的还小……”
容皓的声音被关在了房门之后。
容嫣一边走着，一边委屈地抹着眼泪。
家里的男人，一个两个都太过强势，剩下她和母亲，声音都被淹没了，那也就不需要声音了。
沐野也强势，她一哭，他就烦躁。
一开始哄着，现在都冷着了。
她知道，没有孩子维系着，他们的爱情乃至婚姻，都摇摇欲坠的。
本来，一切都还可以，可自从几个月前，两人的一次旅行之后，遇到了沈婉，她的感觉，就都变了样。
两人小吵大吵，闹翻了和好，和好了又闹翻，那夜他的不归宿，就像一根刺一般，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无法再掩饰自己的脆弱了。
她一路捂住了唇，一路痛哭着，奔出了医院。
外面的司机正候着她，看见了这阵仗，吓得一抖：“少奶奶，怎么了？”
容嫣摇头，却泪如雨下：“回家。马上回家！”
司机战战兢兢地发动了车子：“不回您母亲那边么？”刚才本来交代好了，从医院出来就回娘家的，现在是变卦了？
“对。马上回去。”容嫣抹了把泪。
她打电话给了沐野。
他没有接。
她想，他是在开会吧？
她发了简讯给他：“开完会马上回家，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婉和哥哥分开之后，一直是单身。
莫名其妙怀了孕，还在她面前讳莫如深的，一切不是已经非常清楚了吗？
沐野如果能让别的女人怀孕，就差一个名分而已，她愿意成全他！
只是浑身，被气得发抖，她却没有办法宣泄，只能在车里再次大哭了起来。
司机连连叹气：“少奶奶，您别哭了，别哭伤了身子啊。”他递过去的纸巾，瞬间少了半盒。
她这么哭下去，等会他的车子会不会被眼泪淹没啊？
司机开始暗暗担心起来了。
容嫣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大大的旅行箱被费力地扔上了床，她的眼睛已经哭得肿成了核桃，衣服一件件被胡乱丢到了箱子里，一股脑儿地堆在了一起。
沐野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头脑一阵剧痛，忍不住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回身把房门关了，耐着性子问道：“你介意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
容嫣用力地把行李箱的盖子合了起来。
衣服太多了，从缝隙里都漏了不少出来，她随便地往里头一塞，咬牙费力地拉着拉链。
“你没看见么？我准备搬走了，给你腾地方出来！”
沐野嗤笑了一声：“你又怎么了？是忽然想到我不爱你，还是忽然想到我们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小孩？纳兰容嫣，你能告诉我，你脑袋里到底成天想些什么吗？”
他的口气里已经带上了不耐烦：“我真的没你那么有空，我公司里还一堆事情没有处理呢。如果你是因为这么无聊的事叫我回来的话，我可要回去处理公事了。”
他转身作势要走，容嫣却唤住了他：“无聊的事？你要当爸爸了，这件事无不无聊？”
沐野一惊。
他堪堪停住了脚步，猛地回转身，连声音都颤抖了：“容嫣，你有了？”
“不是我有了。”容嫣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是你的沈婉，有了！”
“我的沈婉？”沐野简直是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还装！”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宁愿，他坦白告诉她，他已经追到了他的女神，并且准备升级当爸爸了，她这个备胎可以滚蛋了，也不要他像现在这样，一脸莫名其妙被冤枉的表情，继续欺骗她！
“我装什么装？”沐野也有火了，“你这种人，说话不能说个清楚，讲个明白吗？”
“你要我怎么说？说你和沈婉滚了那夜床单之后，她就怀孕了？”容嫣大哭了出来，“说我准备自觉滚蛋了，给你和你女神一片清净？何沐野，我生不了孩子，讨不了你欢心，够了，我走，还不成吗？”
她咬牙把行李箱从床上拉了下来。
二楼的地板被行李箱这么重重地一磕，发出了足以把死人吵醒的声响。
沐野气得脸都变红了：“纳兰容嫣，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沈婉滚床单了？她怀孕，关我什么事啊！”
“你没有？”她恨恨地看着他，“行，你没有，你继续说你没有吧。她现在在香港呢，你最近经常说你忙，是不是就总是去那边看她？她怀孕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
沐野冷冷地道：“你的想象力真是很丰富啊，我真佩服你，能把这些想得这么周密，毫无漏洞。”
他无法跟这个鬼迷心窍的女人解释了。
天天跟他找架吵，就连外面的女人怀孕，都能怪到他头上来！
“你应该说，全香港每天那么多的女人怀孕，应该全部都是跟我有关的，因为你认为，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就是专职跟女人滚床单的！行，你爱这么觉得，就这么觉得好了。反正你的思想就是不可理喻的！”
门外敲门声不断：“你们两人好好说话啊，别吵了啊。”
容嫣又羞又怒：“行。沐野，何沐野，这些话，是你自己说的！”
她猛地拉开了房门，门外是何父焦急的脸：“你们……”
“爸爸，我走了。恭喜你，就快当爷爷了。”容嫣拉住巨大的行李箱，一路空空空地下了楼。
何父目瞪口呆的。
“啊，啊，容嫣是怀孕了？”
“怀她的脑袋！”沐野愤怒地把水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不可理喻的女人！
他一屁股坐在了床沿，把双脚可触及的东西，统统都踢翻在地上。
容嫣没有回头，她一路走出了何家，直到迈出那个家门，才敢放声痛哭。
这一切，本来就是她强求而来的。
现在，还能怨谁呢？
她一路哭着，一路走着。
这里是香港的半山豪宅区。
别说人了，就连一辆计程车都看不到。
容嫣哭了一路，走出别墅区的时候，脚已经被磨出了水泡。
她索性扔下行李箱，坐在箱子上一边放声大哭着，一边拨打着电话。
容若正察看着容皓的伤口：“唔，有些发红，你怎么那样不小心？”
容皓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小心的人不是我，是纳兰容嫣。她把暖壶里的汤都倒我手上了，估计是报复来着……”
沈婉在旁边不得不道：“她只是不小心而已。”
容若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既然是她，那一切都是正常的。”他毫不客气地扔掉了弟弟的手，转向了沈婉，“你需要回店里么？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我自己有开车过来的。”沈婉没有任何领情的意思。
容若也毫不介意。
沈婉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的，从电梯里直抵地下停车场。
沈婉率先跳上了车子，极其潇洒地朝他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容若点头：“开车小心。”
他的声音里依旧四平八稳的，听不出有任何不快的情绪。
只是，沈婉踩下油门的时候，却没有意料中的发动机声响起来。
“咦？”她不信邪，又尝试着再度发动。
车子连一点动静都欠奉。
“怎么了？”容若凑近了车窗。
“不晓得，怎么车子动不了了呢？”沈婉跳下了车子，容若已经替她打开了车前盖。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猫叫。
沈婉浑身一僵，朝那声音发出的位置看了过去。
一只皮毛上沾了些许油污的猫咪从车腹下跳了出来，伸了个懒腰，一脸被打扰到安眠的不爽模样，正瞪着沈婉，又喵地叫了一声。
“那猫，可能在你车里取暖睡觉了？”容若打开了车门，跳了上去，“我试试看能不能发动。”
车子还是一阵空响。
“那猫不仅进去睡觉，估计还把你车子给搞坏了。”容若摊了摊手，“没办法了，上我的车吧。”
沈婉满心的不情愿。
怎么这坏猫，来得不早不晚，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钻进她的车子里？
“你要忙着回家照顾你的妻子吧？都差不多快生的了，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到外面打下车，很方便的。”沈婉转身要走，手臂却被猛地拉住了。
她堪堪停住了脚步。
“我的情况，你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吗？”他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这种淡定自如让她恼火极了，“我送你回去。等会我再打电话让4S店过来拉车，应该是一些线路被猫这么一钻，弄松了或者咬坏了。”
沈婉无可奈何地跟着他走向他的车子，看着他为自己打开车门。
“我不是怪兽，我不吃人。”他脸色平静无波。
沈婉坐进了副驾驶座。
他不是怪兽，问题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好吗？
他坐进了车子里，伸手就要来替她系安全带，她忙不迭地自己咔哒一声就把安全带系上了。
这不祥的声音就仿佛是委屈的小白兔给自己绑上手脚，亲自跳上烤架上一般可笑。
沈婉不舒服地动了动。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地隆起了，一系上安全带就感觉到压迫感。
他已经伸手过来细心地替她调整着安全带。
扑面而来的，是他熟悉的充满男性的味道。
她浑身一颤，几乎要眩晕过去。
他却在此时抬起了眸子，和晕乎乎的她对视着：“今天你的小跟班怎么不在了？”
沈婉眨巴着眼，才回过神来知道他指的是小J。
她故意慢吞吞地道：“我店里总得有人顾着。反正我的店就是他的店了。”
她的含糊其词显然让容若很不满意。
他皱起了眉，轻哼了一声：“你们的关系倒是不错。”
沈婉把自己的那家私房小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离开自己，她把澳门那边的店关了。
唯一剩下的独苗，居然交到了小J手上，可想而知，两人关系是有多密切了！
她的身子往旁边缩了一缩，似笑非笑的，并不答话。
容若让开了自己的身子。
那种压迫感一下松懈了不少。
沈婉暗暗地舒了口气。
他缓缓地把车子开出了车库，一边不着痕迹地问道：“容皓说你怀孕了，孩子多大了，需要我帮你做下检查么？”
这纳兰家的人，对她的肚皮可真是好奇极了！
她微微一笑：“不必了，小J每个月都会陪我定时去做产检的。”
她又不是现在就不想要命了，怎么会不去做产检？
只是每次去，医生都劝她放弃妊娠，这样的话听多了也烦，更何况，还得瞒住那个总是要跟在她身边的小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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