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就算走,我也要亲自给易叔叔一个交代,于是便只身来到他的书房,却在门口刚好撞到锦书从里面出来。
她见到我立刻气冲冲地对我兴师问罪,“你到底给椋哥哥下的什么迷魂药?”
我不想和她过多纠缠,便叹了口气,准备走自己的。
她一把将我拉住,“你倒是说话啊!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天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耐着性子道,“但今天,我不想和你吵架,尤其是当着易叔叔的面。”
她狠狠瞪着我,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有哭过的痕迹。难道是刚刚受了易叔叔责骂么?
“对不起锦书,”我再次道歉。
“你别高兴得太早,椋哥哥和你在一起,也许,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你。”她冷笑道,“真不知当你发现身边所有人对你好都是在利用你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你在说什么?”我疑惑道。
“哼!你最好去问问椋哥哥,但是他会不会跟你说实话,我就不能保证了。”她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甩袖而去。
我追随她离去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刚一回头便发现易叔叔已经站在我的眼前了,登时还吓了一跳。
“易叔叔,”我拜道。
“锦书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他和蔼笑道,透着些许无奈。
“怎么会呢?”我尴尬笑道。
易叔叔道,“你是来向我辞行的吧,慕椋已经和我说了。你们也决定得太草率了。”
“对不起易叔叔,这些日子清华给您添了太多麻烦,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易叔叔便道,“这么说便是见外了。其实啊,我还是希望你们多考虑考虑,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我还真少不了他啊。”
“易叔叔,我,”我紧锁眉头,十足为难。
他便又道,“回去多考虑,别急着做决定。锦书呢,我已经教训过了,往后她不敢再这样任性,你可以放心。”
我只好带着满腹犹疑又回去了,但是锦书的话一直在我心里,她那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呢?她叫我亲自去问慕椋,可我看着慕椋的脸,即便心存疑惑也是迟迟问不出口,一次又一次无疾而终。
我把易叔叔的意思和他说了,我没有给任何表示,只是想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我也做好了准备,如果他最终决定留下来。
可是他仍然坚持当初的决定,我还是有些吃惊的。
“任何人都动摇不了我的决心,我只想和你远离是非,平安度日。只要你开心,这便是最好的决定。”
当真是天下最好的慕椋。
于是过了几天,我们再次和易叔叔辞行,行礼也都收拾妥当。
“慕椋,清华可就交给你了,莫要欺负她。”易叔叔嘱咐道,又郑重地拍了拍慕椋的肩,道,“不论什么时候你想回来,我和琛儿随时欢迎。”
他大叹一口气,道,“你走了,我又该倚谁为上呢?”
慕椋沉吟片刻,道,“将军,里梁僵持日久,反秦大业困阻重重,慕椋苦思,唯有一计方可破解此局。”
“将军应不惜一切代价,与君赵结盟,一来可大挫东秦锐气,乱其军心,二来,可令章少游首尾难顾,将军便可乘机将晖幽攻下,直取咸阳。”慕椋进而道。
“然而赵国归附东秦之心,天下皆知,就连君长秋登基大典,也是东秦九公主亲去道贺,我担心,一旦秦赵联姻,天下局势定有一场大变。”易叔叔说到此处,复劝道,“慕椋啊,真的不能留下来继续帮我吗?”
慕椋拜道,“将军之恩,慕椋何以敢忘?今后不管慕椋身在何方,所谋何事,誓不做半分有损魏国和将军之事。”
他仔细分析道,“我此前往邯郸救清华,与君长秋见过一面,这个人,和他父亲软弱求安的个性远不一样。君长秋野心勃勃,行事往往出人意料,诡怪难辨,或许他并不满足于只做东秦的马前卒。看起来做不到的事,在他面前,也不无可能。结盟一事,我认为尚有商量的余地,将军不妨一试。”
易叔叔点头,道“听你如此说,的确值得一试。”
经过一番嘱托拜别,我们准备动身,易叔叔眉峰愈加紧锁,似有天大难解之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摆摆手,道,“算了。你们走吧。”
我原以为他只是不舍慕椋而已。
我们出门,便看见易琛和萧虞携破晓在门口等候为我们送行,但是仍迟迟不见锦书的身影。
慕椋不见她来,不免有几分失落神色,毕竟这些年他同锦书朝夕相处,也是积累了深厚的兄妹之情,更何况锦书于他还有救命之恩。可他又怕我多心,便始终没有问起她来。
我便悄悄问虞姐姐道,“锦书当真不来送我们么?”
虞姐姐道,“别提了,她昨儿又哭了一夜,天亮才睡着,这会儿还把自己关在房里呢,谁也不让进。”
“虞姐姐,你回头替我和她说声对不起。我欠她的,来世当牛做马来还她。”
“放心吧,我会的。”萧虞也无可奈何点头,劝我别多想。
我只好朝慕椋摇头,他心领神会,微微苦笑。
破晓跟在身后哭着脸一个劲儿问,“椋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慕椋安慰道,“等破晓长大了,我便和乔姐姐回来看你好不好?”
破晓便道,“我已经长大了,前天你还说我是男子汉!”
“是是,破晓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子汉可是不轻易掉眼泪的。”慕椋道。
破晓闻言,便用力抿住嘴唇,道,“如果我不哭,你和乔姐姐可以留下来吗?”
他竭力压抑着的哭腔听得我眼眶一阵酸热。
慕椋道,“椋哥哥答应你,待破晓十八岁生辰,椋哥哥亲自为破晓主持成人礼,好么?”
破晓失望地垂下眼皮,眼中那满含期待的光芒立马黯淡下去了,迟疑不愿点头。
破晓虽然十四岁了,但心性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小孩子,无论怎么和他解释,也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我们非走不可。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答应和不答应。
就在这时,一个府卫上前来报,道,“大将军,门口有个叫樊礼的人,自称是义军赵统帅账下先锋,求见大将军。”
“姐姐,是樊哥哥!”清愁猛拉我的胳膊道。
我没听错吧,是阿礼么?
我的心一下子狂跳不止。
易叔叔听到阿礼的名字,颇为赞赏地笑道,“我记得他,一身好功夫,实属难得!”
易琛便道,“叔叔,这么多年还是听你头一次夸人,你既如此喜欢他,不如让我去向赵兄讨了来,为您效力。”
易叔叔道,“胡闹,他既为义军先锋,军中自是缺他不可,岂可因我一己之私乱了大局。”
我心仍未平静,但稍稍细想,也不敢断定阿礼,不是为我而来。
我还不知道苏煜是如何向重山复命的,若重山早知道我在豫州,便也早派人来了,不会等到今日。如果不是为寻我,那阿礼孤身来此,是为何呢?
在此之前,我已听说,东秦对颍汌并未死心,前不久,还陆续发起了好几次偷袭,然而具体战况,我没有过多打听,但我想,有钟离先生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难道说,是义军失利了?
不管如何,我好似都不适合在这个当口和他相见。
心头七上八下,我也不知待会儿要如何面对他。我决定来豫州的时候,可是未曾知会他半句的。
“清华,你还好吧?”
慕椋关切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将我拉回现实。
“将军,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动身为好。”慕椋说得有些匆忙。
易叔叔看出我们的担忧,也催促道,“也好,免得节外生枝,你们便从后门走吧。”说罢便吩咐府卫无论如何先将阿礼暂且拦下。
谁知那府卫人还未走远,我们便听身后有人喊道,“慢着!”
我惊诧转过头来,只见阿礼,一身白衣便装,手握大刀,大步流星朝这边走了过来,神情冷峻。
而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锦书。
阿礼一眼看到我,竟是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我自是不敢他对视,心惊胆战地,默默拧着手指。
锦书挑着眉,故意大声道,“乔姐姐,有人来看你,你不欢喜么?”
“阿礼,你怎么来了?”我不得已,弱弱问道。
阿礼的眼睛有些红,他一言不发,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十分生硬,我便知他心里头其实还未消气,但是我还能感受到他脸上除了怒气,还隐隐透着一股急切的无助,可他却因为生气,故意倔强地不肯让我看出来,可是他又不善掩饰,装得冷漠,竟是格外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