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安柚儿不方便动弹的模样,安潇湘站起身,想将那可什豕挪到另一头靠着睡。
她的手指才刚触上他的身体,他立即便惊醒了,“腾”的一声蹦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满桌的账目,有些懵懵然地将手搭在轮椅上,“都做完了?那便早些歇息吧。”
说着,他便打算推着轮椅走了。
“等等,”安潇湘将手搭在轮椅上,止住了那可什豕的动作,言语平淡而肃然,“明日一早你们便出宫,不然夏无归怕是要寻你们的麻烦。”
那可什豕也不过问,当即点头,“保重。”
安潇湘点头,相处许多时日有些不舍:“嗯,你们也是。”
安柚儿轻轻将手搭在安潇湘的手上,言语也有些不舍,“定要平安,记得报个信。”
回到寝宫时,橙子困得靠在廊边打盹,四处静悄悄的。
长廊边上挂满了红色海棠宫灯,将小院映照得亮堂,也不算太暗。
安潇湘一眼就瞧见了屋顶上的一抹红色,熟悉的惑人气息扑面而来,是她男朋友的味道。
见她回来,芷不紧不慢地换了一只手倚靠着,慵懒而惑人的妖眸直对上漂亮的湛蓝色眼眸。
迎着月色,更显美艳绝伦,似九天之上从天而降的仙人,比女人还貌美几分,也更勾人魂魄。
安潇湘面上挂着笑,轻盈地迈着步子,坐在了秋千上。
她自个晃着小腿,摇着秋千。望着对面屋檐上的芷,语气平缓,“你搁那干啥?下来,抱抱我。”
自从芷做了她男朋友,芷撩拨的话越发的多,连带着她也有些不要颜面了。
唯一有一点相同,在彼此面前,视颜面为无物是常事。
见她如此主动,芷轻笑一声。惑人的笑似罂粟盛开的瞬间,美丽而勾人心弦,令人甘愿沉醉其中。他缓缓屈起身子,红衣随风摇曳,令人心中为之荡漾。
下一瞬,他消失在屋檐之上。
转而,空中划过一抹妖红色弧度,速度快到她看不清,他便已立于她的眼前。
安潇湘愣了愣,疑惑地扫向芷,“你的武功是不是又精进了?”
芷随意地坐在秋千旁的草地上,红衣似是为他而生一般,在他身上尽显妖艳。
闻声,他清浅一笑。他轻抚墨发,妖眸之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惑人的声,漫不经心地道,“不错,否则芷又怎敢接下夏无归的战贴?”
“战贴?”安潇湘跃下秋千,慢慢坐在他身边,“什么时候的事?”
芷不急不缓地伸手,自然地揽住了安潇湘的肩头。
闻言,他轻轻侧目,凑近她的肩窝,把玩着她的长发。夹杂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撩拨得她心头痒痒的。慵懒而漫不经心的声,却并未回复她的问题,“小安儿想让芷应战吗?”
不知为何,芷的语气平缓散漫,安潇湘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质问般的犀利感。
莫非,他发现了?
安潇湘垂眸,伸手拂过二人交缠的发丝,打了个旋儿。她故作镇定地将头靠在他的脑袋上,嗅着他令人迷恋的气息,“那你想去吗?”
“去,”他毫不犹豫的语气,令安潇湘莫名有些心虚,“小安儿想让芷应战,芷自是要去。”
这话,让安潇湘愣了愣。
她伸手,将那勾人魂魄的貌美脸庞,自肩窝挑起。对上那双惑人的妖眸,她轻轻眨了眨蔚蓝色眼眸,“你都知道了?”
“小安儿的事,为夫自要上心,”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似毫不在意她算计他的事,转而委屈巴巴地耸拉着美艳绝伦的容颜,“若小安儿心疼芷,便讲几句好话,让为夫开心开心。”
他的语气如常,半分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没有过问她的意思,反而让安潇湘更感觉愧疚。
见他如此,安潇湘心中顿感五味杂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抱歉。”
“不必,芷早已想会一会夏无归了,”芷伸手,抱紧了她,好似她怀中的猫儿一般,温顺乖巧也虏获了她的心,“快讨好芷。”
他越倚越下,直接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腿上,双手还揽着她的腰,楚楚动人求抚摸的姿态,似极了一只猫儿。
安潇湘好笑地望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思考了一番,十分文艺范地吐出一段话,“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低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
“我等你回来。”
说罢,她便侧下身子。似他平日那般,将脑袋埋入了他的肩窝,嗅着令她迷恋的气息,轻轻磕上眼。
希望,还能等到你回来。
寂静的小院中,同样艳红色的衣衫相互交缠,二人相拥而眠。
翌日,安潇湘在宫门口送走了安柚儿与那可什豕。
回潇湘宫与夏无归用膳时,他毫不意外地提出了要出趟远门的事,她知道,他要与芷应战去了。
安潇湘很淡定地点头,“祝你旗开得胜。”
而后便回屋练功去了。
她之所以那么淡定,是因为两份战贴都是她以对方的名义送出的,夏无归压根不知情。
令她意外的是,芷知道了是她的计策,竟还欣欣然地应战去了,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当晚,安潇湘目送夏无归骑着马走了,心头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其实,她还留了一手!
她发给夏无归的战贴,地点在东。而发给芷的战贴,地点在西。
开玩笑,她会舍得她男朋友受伤拼命吗?
不管如何,他们肯定碰不上了,而且没个三五日是回不来了。而她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要同时引开他们罢了。
而她,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潇湘宫。
偏殿之中满溢着药草香,数十框药粉摆放得整整齐齐。
千陇在一旁碾着药粉,见她进来,便轻声道,“师傅交代了,先浸半个时辰药浴,莫要浸湿头发。”
安潇湘点头,走进里屋。
屏风后,浴桶中飘着数不尽的药草,却并不难闻。
她毫不犹豫地除去了衣衫,将长发盘起,跨入浴桶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而安潇湘的心里却越发紧张。
这么些日子,便是等着今日的开颅手术,而她接下来,也不知是生是死。
一阵脚步声响起,百里忘川慢慢走了进来。她抬手,替安潇湘按揉着头部的穴道,语气淡漠,“别紧张,药浴吸收不好。”
安潇湘慢慢沉下心,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她忽然道,“你说,我能熬过这一关吗?”
身后,百里忘川沉默了半响,才慢慢开口,“其实,若这异物并不危及性命,你大可不必立即取出来。”
不错,她的确可以放任自己不理会芯片,但拖的已经够久了,一拖再拖又有何意义呢?
不如早早地取出来,好了却她一桩心事,自此以后,她的命便是她自己的了。
安潇湘侧过脸,语气平缓,“你当初答应做我的医师,不正是在等待今日吗?”
“不错,但纵然是我,也并没有有几分把握。”百里忘川没有否认,声音依旧淡漠。
天下第一神医跟随她,不过是为了尝试开颅,毕竟这等难度的事,对于百里忘川来说,俨然是巨大的挑战。
而对于立于巅峰之上的医者,挑战更有难度的病人,便是她所梦寐以求之事。
“但愿能熬过今夜。”安潇湘站起身,面带决然之色,跨出浴桶。
百里忘川看见那身机甲,也并无意外之色,只望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而后,只着单衣的安潇湘,跟着百里忘川走了出去。
千陇早已将所需之物都准备妥当,支起了一片巨大的屏风,将床榻围了个严实。
即便是夜晚关着门,也受不得一丝的风。
橙子心知屋内正在发生着什么,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接近。
安潇湘吞下麻药,手中紧握着磁石。她躺在床榻上慢慢合起了眼,陷入昏厥。
百里忘川面色凝重,一点一点拨弄开安潇湘的发丝,接过千陇递来的物品,开始了与阎王的争斗。
夜,很安静,也很漫长,却没有一个人敢松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百里忘川满额都是细密的汗珠,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她迅速以衣袖擦了擦额头,不敢让汗珠滴落。
千陇在一旁看得也是心惊胆战,如此恐怖的一幕,便是她也不敢直面,只能躲在屏风后,待百里忘川唤她才露面。
日出昏黄,院中静得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百里忘川的每一个动作所发出的声音,都能被无限放大。
橙子在门外等得焦急,紧张得来回渡步,令屋檐上守望许久的淼沝水顿起疑心。
安潇湘从前从未宿过神医的屋子,何时与神医感情如此好了……
如今已是天亮,是安潇湘平日晨练的时辰,而屋内细小的动静彻夜未停,门口的橙子神色慌张,守在门外寸步不离……种种迹象都表明,此事定不简单!
淼沝水顾不得躲藏,一个跳跃落在地面,迅速上前直奔门口。
橙子反应也很是迅速,直接伸手拦下了她,“站住!谁准你擅闯寝宫的?”
淼沝水直接亮出令牌,语气不耐,“让开!”
“不可能!”
两个只会轻功的人,直接在门口斗起脚法。
虽说橙子也很厉害,但毕竟淼沝水练的时间长些,更胜一筹。
眼看淼沝水就要夺门而入,橙子当即喊住了她,“你如今进去也于事无补了!神医已动刀了!”
淼沝水闻言,直接僵住脚步,正欲细问,房门“哐”的一声被打开,千陇面色肃然地开口,“若你们不想让她死,便安静些,莫扰了神医。”
说罢,千陇便合上了门,空气再一次恢复寂静。
淼沝水面色一凛,微微咬牙,当即一个闪身,隐入黑暗不知所踪。
橙子也并未阻拦,依旧守在门前。
即便现在追上去,也来不及了,至少今日,他们肯定回不来。
清晨,鸟儿落在枝头上,清脆的叫声提醒着每一个人,时间越来越少了。
已过了整整三个时辰。
“哐啷”一声,是铁器触碰铁器的声响。
百里忘川扫了一眼那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不敢过多将注意力放在芯片上。
她微微伸手,往那血腥之处探,却不敢深入。下一瞬,她面色凝重地擦了擦额角的汗滴,“遭了,不止这一片。”
可安潇湘的情况,已不容许她再开下一刀。
她赶忙回头,将准备好的药粉撒上,同时吩咐道,“快,快将续命香点燃。”
千陇闻言,片刻不敢耽误地递上了点燃的香。
这么一小段续命香已是有价无市,若非是安潇湘命悬一线,百里忘川也不会轻易将此香供出。
血越渗越多,饶是百里忘川也不由得乱了阵脚。她颤抖着手撒上药粉,却不待她做下一步动作,药粉便同血液源源不断地渗透了床榻,满床血红色。
她的白衣上,也沾满了安潇湘的鲜血。
百里忘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止不住心跳如鼓。她颤着手,探了探安潇湘的鼻息。
又紧接着按住她的脉搏,颈脖,各处能探的都摸了一边。终于,她沉着脸色,陈述着事实,“她没气了。”
门外的橙子本一直红着眼眶,得到百里忘川的确认之后,直接跌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百里忘川背过身子,心中难忍悲意。
她是医者,同时也是她的好友。
千陇不敢直视这血腥的一幕,却还是忍着害怕上前,整理着安潇湘的衣容。
千陇发现安潇湘手中紧握着的玉石,轻轻一掰,她便松开了手。
千陇将磁石捧上,交给百里忘川,“师傅。”
百里忘川侧过身子,接过玉石,却不忍多看一眼,轻轻搁到了桌上,与那片磁石放在了一起。
见百里忘川如此,千陇只能将头一低再低,“师傅,节哀顺变。”
在二人看不见的背后,玉石与芯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无声无息之间产生了一丝电流,而后越来越大,却毫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