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化接过两支火枪,好像接过两件无价之宝,还未细细观察就先夸赞起来:“姬大人,你看看。这两支火枪长短、大小、分量几乎一模一样,这就十分不易了。不像我这里生产出来的,两支火枪差异极大,都像是不同地方出产的一样。”
他又端详了一下这两支手枪,便又佩服起来:“唉!这两支枪造得如此小巧轻便,却还能打得那么准、那么狠,而且还不必担心会炸膛,这样的火枪,不知我朝何时才能制造出来。”
姬庆文笑道:“孙大人也太抬举洋人了。这两支手枪的确是不会炸膛,可准度和威力比起其他长枪却要差上不少。况且我苏州织造衙门里,有个叫宋应星的孝廉公,也十分喜爱机械制造。他现在拿了我的钱,也在搞军工生产。不过他的工作成果还没有孙大人这里来得好,孙大人要是有空,可以南下苏州去指导一下,或许还能有些启发呢!”
孙元化听了这话眼睛顿时一亮,说道:“宋应星?这人我认识,他的《天工开物》我也曾拜读过,是个做实事的人。唉!可惜我头上还戴着乌纱帽,还有守土一方之责,否则真恨不得现在就跑到苏州去。”
孙元化这话半真半假,却逗得姬庆文一乐,道:“孙大人何必急于一时?将来有的是机会嘛……”
正说话间,却听方才那个试枪的兵士插话道:“大人何必如此?我看我们山东生产的火枪就厉害得很,不比洋人的差,苏州哪里就更没什么好看的了。不信,我可以试试姬大人的这两支手枪,想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个大人说话,旁边一个小兵插嘴,已然是十分无礼僭越的了,而且他说得话又是十分狂妄自大。
这让孙元化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来,斥责道:“闭嘴!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还不给我闭嘴!”
说罢,孙元化又朝姬庆文拱了拱手,说道:“姬大人不要介意。此人原来皮岛总兵毛文龙手下的参将,后来毛帅被袁督师诛杀之后,此人无处投身,便跑到我这里来混口饭吃。这人虽然口无遮拦,可本事还是好的。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我便将他留在这里了。”
除了对那些没有真才实学却还成天装逼的读书人之外,姬庆文对其他人的度量还是很大的,便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孙大人可别看我是个织造提督,却也是个带兵的将领,手下那群粗人不知比这位要粗多少,我都习惯了。”
这就算是给孙元化递了台阶了。
于是孙元化又板起脸来,冲着那人瞪了一眼,说道:“听见了吗?知道这位大人是谁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苏州织造提督姬大人,率领精兵连克满洲鞑子、白莲教匪,立下赫赫战功,眼看就要被圣上封为伯爵了。你小心巴结,今后要是嫌我这里庙小,到姬大人这里一展才干也是可以的。”
那人听了这话,赶忙就梯子往下爬,拱手一揖到底,说道:“原来是姬大人啊!姬大人我是佩服的……”说罢便说了一连串恭维奉承的话。
姬庆文听着他这几句马屁话,只觉得哪里有些不舒坦,却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正在咀嚼间,却听身旁的李岩附耳道:“姬兄,此人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现在却惺惺作态,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你可要多加留意哟……”
一语点醒梦中人。
听了李岩的话,姬庆文立即抬起右手,将他的话打断,问道:“这位将军,听说你是从皮岛毛总兵那里来的人。而毛总兵是被袁崇焕督师所杀。现在袁督师又坏了事,据说还要交部论罪,这事情你怎么看?”
那人一听姬庆文谈起毛文龙,似乎一下来了精神,道:“毛帅当年可是人杰啊!独领一座孤悬海外的皮岛,却能立足于满洲鞑子腹地,这等样的本事,恐怕袁督师自己来的都未必能够做到。当年袁督师完全是嫉妒毛帅的才干和军功,这才矫诏杀了毛帅的。现在袁督师自己被皇上下狱,眼看也免不了当头一刀,可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姬庆文还在饶有兴味地听他说话,面前的孙元化却已是怒不可遏了,骂道:“孔有德!这都是朝廷大事,如何发落袁督师,朝廷自有公论、皇上自有决断,就连我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多说半句话。你是什么名牌上的人,居然敢妄议朝政,评论督师元帅,活得不耐烦了吗?”
孙元化虽然身居高位,可素来平易近人,极少说出这种分量十足的话来,顿时将那将领说得哑口无言,赶紧低头认罪。
倒是姬庆文觉得这个话题是自己提出来想要探一探口风的,却引得孙元化发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打个圆场:“孙大人何须动怒,这厮心直口快,嘴巴没个把门的而已,犯不着孙大人伤了肝火……”
姬庆文话说一半,脑中忽然一个,姬庆文现在怎么说,孙元化都是不会相信的。
因此姬庆文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扯了个慌道:“孙大人,我身边那位李岩先生,不仅是饱学鸿儒,而且学贯古今。他刚才跟我说了,这孔有德脑后有反骨,将来恐怕会闹出大麻烦来。”
孙元化胡乱答应了两句,显然没有相信姬庆文这两句现在听起来并不靠谱的预言。可不多久之后,孙元化就会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听信姬庆文的忠告,将孔有德一刀杀了,也就一了百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