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高子谕走后,我转身就对许承彦发脾气,“你现在满意了?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一辈子不嫁人你是不是更满意了?”
    许承彦在浑身疲倦的在沙发上坐下来,后背躺靠着,手里拿着遥控板在不停的调台,看得出来他心情也很烦乱,无意间抬头来瞥见我溢出来来的泪,他问,“女儿,那个高子谕对你来讲有这么重要吗?比爸爸还重要?”
    “你不要这样比!”我哽咽叫到,“你这个问题,就好像问我手重要,还是脚重要?事实你也知道,你跟他对我来说都是不可分离的,但你偏偏这么狠心,这么自私……”
    “你觉得我自私,只因为没站在我的立场上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哪里有多严重?”我只觉得他是困在一种根本不存在的仇恨了走不出来了,“在我看来,这不是陈碧海的问题,更和高子谕八竿子打不着。真正有问题的是你和丁婉姿。她愿意走,你也愿意放手,但你就是输不起,一次次的作茧自缚才造成如今的局面,你困了自己一辈子就不算,你如今还要来阻碍我的幸福,你——”
    “你给我住口,住口!畜生!”许承彦眸子通红,他嗓子嘶哑的吼着我,痛心的说,“这些年……我怎么就养了个你这样的白眼狼,为了个男人来气我……是不是把我气死了,到时候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去找寻你所谓的‘幸福’了?”
    “爸——”我知道我又说错了,我拭了拭泪,语调放下来,“我不是为了高子谕才故意要说这些重话,我就是搞不懂你的逻辑,为何要把你跟陈碧海丁婉姿的恩怨,牵扯到高子谕身上来,那真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许承彦埋着头,沉浸了好久,他像是转移话题的说,“真真,我问你,你小时候以至于现在,最怕的动物是什么?”
    我奇怪的回答,“蛇……啊?”
    他又说,“记得小时候我们住二楼,你有次回房间,看到一条蛇躺在你床上,你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整栋楼都能听到,直到那条蛇被我打死了,你还是害怕得浑身发抖,你不敢在这个房间里睡觉,觉得自己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双鞋子,甚至自己所用过的所有东西,都被那条蛇爬过,你要全部扔掉,还有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就算我把你房间重新装修过,你还是害怕,甚至有一次看到窗台上出现一条小壁虎,都吓得晕了过去……后来,我不得不重新买了房子,住在了20楼的高层里,然后你才稍稍好了起来……”
    我恍惚明白了,望着他,“爸,你想用这个例子说明你害怕陈碧海?”
    他狠狠的瞪我一眼,“我‘怕’他?……”随之叹了一口气,“我是‘恨’他,恨一个人也是一样的,会讨厌跟他相关的一切东西…我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高子谕和陈碧海的关系摆在这里,已经是不容更改的事实,爸爸希望你能理解一下,听我的话,跟他彻底分手。”
    我还是摇头,“至少,你该先试着了解高子谕,或许跟他深入了解后,你会发现——”
    “不要说了!”他还是强硬打断我的话,“我没兴趣也没必要了解他。你也别老在我面前重复他这个人有多好,毕竟你们认识两年时间都不到,你敢说你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我可以告诉你,以后遇到矛盾的时候,他最终还是会站在陈碧海那边!”
    “他不会的……”我肯定说。
    “哼,不会,那你等着瞧吧。”许承彦最后又逼迫我道,“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从蕙兰离职,跟我回老家去!”
    “爸!?”
    他不再听我的争执辩解,一个人回房,重重的关上房门。
    接下来的时间里,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许承彦的态度还是没有丝毫的松弛,他每天问一遍我辞职手续办的怎么样了,我每天都有新的借口来搪塞他,什么今天领导不在没人签字啊,明天说公司规定至少要一个月以后,后天又说没找到人不放人……但他很清楚,我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他也料到我私下里在继续跟高子谕来往……
    于是,许承彦也对我没了原来的好脸色,一天到晚的绷着个脸,身体也日加消瘦,跟我的话越来越少,一说话就是争吵,说是对我失望,骂我没良心,说我故意要他早点死……听着这些话,我哪里还有心情跟高子谕谈情说爱,就是在公司里的短暂缠绵都觉得充满了犯罪感,潜意识就觉已经对不起我爸了……所以也在刻意减少跟高子谕的见面。
    这样过了好几天后,直到一天晚上10点的时候,高子谕给我打来电话,一接通他那边就柔情绵绵的说了句,“老婆,我想你。”
    我心里一阵异样的感觉,只是呆呆的,“嗯,我也想你。”
    “现在过来陪我?”他要求道。
    恰好,我听到许承彦在客厅里的咳嗽声……咳得比较厉害,这些天他心情很不好,话也少了,整日整日的失眠,身体不舒服也不愿意去医院,我也跟着揪心,所以此刻听到高子谕这个要求,也只得模糊的拒绝,“对不起,我……来不了。”
    高子谕那边沉默了好久没说话,我还以为他挂电话了,他语调有些沉重的说,“你觉得按照现在的情况,咱们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听了这话,我心猛的往下一沉……他居然问我有没有坚持的必要?只不过才一个星期不到而已,他已经坚持不住了?就算是我爸不对,但他也没有尽力来争取什么吧,呵呵~
    “你觉得没有必要,那就没必要吧。”我冷笑着说完,就挂了电话。
    有点难受,稍稍打开房门,看到许承彦正一个人在客厅内吞云吐雾。夜已经很深很深了,他洗完澡也很久了,却坐在沙发里,只亮著旁边的一盏小灯,不停的抽著烟,他抽完一支烟,再燃上一支,满屋子的烟雾腾腾……同时,他似乎在听外面那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又泪眼朦胧了,思想混乱而迷惘着。自从刚才挂了电话,我就觉得自己大部份的意识和生命,都跟著高子谕一起跑了。可是,这几日,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这件事,许承彦和高子谕,在我生命的比重里,到底孰轻孰重?我从没想过,自己必须在两个男人的夹缝中挣扎。
    我心底掠过一阵尖锐的痛楚,用手支住额,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在发狂般的呼唤著:高子谕!
    于是,我知道了,在一种犯罪般的感觉里,体会出子谕的比重,竟远超过那养育了我二十几年的父亲!我望著窗户,雨珠在窗玻璃上闪烁,街灯映著雨珠,发出点点苍黄的光芒。慢慢的,那街灯的光芒越来越弱,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房间内枯坐了多久,但是,我知道,黎明是慢慢的来临了。
    我听到脚步声,然后,一个黑影遮在我的门前,我下意识的抬起头来,许承彦的脸在黎明那微弱的曙光中,以及室内那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苍老而憔悴。我记得,许承彦一向都是显得比实际年轻,而且永远神采奕奕,曾几何时,他竟快要成为一个憔悴的老头了?
    “真真,”他问,声音有些软弱而无力,“你整夜没睡吗?”
    “唔。”我轻哼了一声,没理他。
    “你在做什么?”
    “别管我!”我闷哼著。
    许承彦扶著门框,他瘦瘦的身子嵌在门中,是个黑色的剪影,不知怎的,我猛的打了个寒战,紧紧的盯著他,觉得他像个黑色的独裁者,他拦著那扇门,像拦著一扇我走往幸福的门……或者,穷此一生,许承彦都会拦著那扇门,用他自己的爱织成一个网,把我紧紧的网住……
    “真真!我们怎么了?”他打断了我的思潮,声音悲哀而绝望,“你知道吗?这几天以来,你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在恨我!为了高子谕,你居然恨我!”
    我凝视著许承彦,一句话也没有说,这种沉默,等于是一种默认。
    许承彦深深的凝视著我,我们彼此对视著,在这种对视的眼光里,似乎两人都在衡量著对方的心理,终于,我淡淡的开了口,“我在想,你会不会只是心里不平衡,把这种‘报复’的心理,蔓延在了我的身上,你自己一生没有得到爱情,所以也不希望我得到……”
    许承彦扶著门,整个人都靠在门框上,他呻吟了一下。
    “真真,”他喃喃自语的,“看来,我已经失去你了。我知道。高子谕已经把许多残忍的观念给了你,深入到你脑海里去了……”
    “告诉我!”我注视著他,清晰而低沉的问,“我有没有几分讲到你的内心深处去?你百般阻止高子谕,是不是出于嫉妒的本能,你不能容许我有男朋友?是不是?爸?”
    “真真,”许承彦叹着气摸索进来,跌坐在椅子里,他用手抱住了头,痛苦的挣扎著,“我无论做什么决定,都只是爱你而已!”
    “爸!”我终于悲切的喊了出来,“你的爱会杀掉我!你知道吗?他对我的意义,比生命还重要……爸,你爱我,我知道。可是,你的爱像个大的蜘蛛网,快让我挣扎得断气了!”
    我跳了起来,拿起一件外套,对室外冲去,天才只有一点蒙蒙亮,雨点仍然疏疏密密的洒著。许承彦再次惊愕的怒喝“你去那儿?”
    “去找高子谕!”
    “现在才早上五点钟!”许承彦有些无力的说。但随后他又拿出他的强硬,“你出去吧,你要敢去找他,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到时候也没人阻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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