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父子(1 / 1)

马氏的葬礼在这个尸横遍野的世道中显得渺小而无人关注,即使是买了最好的棺材,又请人专来唱戏,也没几个让来哀悼——人们都太忙了,谁有时间关注一个普通人的生死。龚焕臣连续数日守在灵堂前,就连龚钦也要会客陪哭。龚府挂上了白灯笼,而如今的龚复似乎一时间老了十岁,做什么都力不从心。

“你满意了?”龚焕臣双眼通红的看着不远处的龚钦,几乎是咬牙切齿。

龚钦因迟迟逼不出眼泪,眼眶竟然也是通红的,他的鼻头也是红的,看起来倒是十足的伤心,可怜的要命,然而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合时宜的笑容,在人们看不见的角度微笑说:“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了,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是的,他失去的不仅是生命,还有尊严和感情。像狗一样匍匐在别人的脚下。

他当时忍耐下来,是因为觉得不必和这些人计较,只要自己活着,比他们活的好。就算赢了,然而他甚至连这样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因此才会疯狂的想要让他们也尝尝自己曾经尝过的痛苦。

“爹让你晚一些过去。”龚钦站在台阶上,几乎算是居高临下地说道,“趁着你现在过的还算不错,就多去见见他吧。”

说完,又离开灵堂,走向自己的屋子。留下龚焕臣一个人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我要去拆穿他,我要告诉爹,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小畜生……”

但是现在的龚复在房内看书,然而双手颤抖,似乎已经握不住笔了,琼花端了茶进来,温声劝道:“老爷不要难过了,都已经过去了,您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

“我是不是猪狗不如……这样对待自己的糟糠之妻……”龚复茫然无措,他陷入了深沉的沼泽中,四周都是黑暗。

琼花趁热打铁:“老爷,这不是您的错,人各有命,生死有天。您还记得那位夫人吗?她也尽心尽力陪了您十多年……”

龚复眼神迷茫,似乎患上了失忆症,过了好一些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琼花:“徐氏……十多年……”

他的心似乎也在马氏的死中变得柔软起来,他开始回忆起这十多年走过的路,未必没有徐氏的身影,马氏死后,他似乎也开始念旧了:“人命就是如此不堪一击,难道我还要容忍我的家人再一次离开我吗?”

他已经彻底忘了他想要徐氏和龚钦的性命了,他握住琼花的手:“若是接她回来,就要委屈你做小了。”

然而琼花一双眼睛里带着泪光,反握住龚复的手,安抚地微笑说:“奴婢可以不求名分,只要能待在老爷的身边,求老爷成全。”

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实在不能退后,只要再过不久,她就能坐拥享用不尽的财富和地位了。

过了好一会儿,龚焕臣浑浑噩噩地走到了书房前,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决定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包括龚钦的嘴脸全部告知自己那个被蒙在鼓里的父亲。他扣了扣书房的门。

结果是年轻貌美的琼花来给他开门,琼花的眼睛也是红的,这样看起来和马氏简直六分相似。

龚焕臣强定心思,冷着脸走了进去。

他现在觉得府里都是自己的敌人,谁都要害自己,必须要保护自己。

但他如此自私,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要守三年孝期的妹妹。而龚韵玲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哥哥,她的心冷成了一块寒冰,在远处冷笑。

“爹。”龚焕臣恭恭敬敬地走进去,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有天大的委屈想要诉说。然而他还没张嘴,就听见龚复头一次用一副温柔的口吻说:“这次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我过几天会把你大娘接回来,你和钦儿相差那么多岁,你要照顾好弟弟。”

“以后龚家是要靠你们兄弟两个,不要起内讧。”龚复老了,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精神气,他只是说,“我年纪也大了,家里的生意也要慢慢要交给你们,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事,看在你弟弟年纪还小的份上,就多多包容他。”

龚焕臣这一辈没有太近的同龄人,而年纪大的龚复根本就不放心。马氏已经走了,如果因此能让龚焕臣和龚钦的关系和好如初,即便是接了徐氏回来,只要徐氏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也做不出苛待龚焕臣的事情。

更何况还有自己坐镇。

“父亲!”龚焕臣激动的双颊也变得通红:“他是个恐怖的人,即使他现在这么小,父亲,您忘了娘生前您答应过娘的事吗?”

龚复皱起眉头来:“我以前怎么教导你的你都忘了吗?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是谁教你这么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那毕竟是你的血亲弟弟,无论如何总不会害你的。”

他都忘了自己还想过杀死自己嫡亲的儿子。

这个时候倒在意起血缘亲情了。

龚钦在门外听的正起劲,他嘴角还带着笑容,小声和身边的人说:“你说他怎么就忘了自己以前下的决定呢?死了一个女人就开始心软了吗?”

“人到了岁数就会心软。”李治隆和龚钦一直站在窗边。

俗称——听墙角。

然而两人似乎听的天经地义,毫无羞耻之心。

“他是个可以包容的弟弟吗?爹,您忘了以前他是怎么对待我和您还有娘的吗?毫无尊重,野蛮无礼。”龚焕臣简直要疯了,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和自己想法一致的父亲忽然一下就转变了想法,他抓住龚复树皮一样的手,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您不能无视他以前的做法!难道他那样的人不会记仇吗?以后他要对付我怎么办?家贼难防啊父亲!”

“混账!”龚复一拍桌子,骂道:“什么叫家贼难防!那可是你亲弟弟,难道因为他小时候不懂事,就要让我这个爹和你一起对付他吗?”

“我都不知道在我爹眼里我只是少不更事而已。”龚钦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要是再早几年他这样对我,或许也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谁会想要浪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候,想要去对付自己不爱的人呢。

或许是因为爱或喜欢这样的感情,远远不如仇恨来的深刻。

“都过去这么久了,等他们得到应得的惩罚,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就抽身离开,把以前的事统统都忘了吧。”李治隆想了想措辞,“不应该因为他们而让自己陷入痛苦中。”

“多谢你了。”龚钦礼貌的道谢,因为知道李治隆确实是出于好心。

然而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过的事情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多少深仇大恨。那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件事就可以解决的仇恨。

琼花这时又端着两杯茶走进来,她在这府里的地位已经类似于女主人,马氏的葬礼也是她着手办理的,倒是十分大方,很得大体。

原本龚焕臣对琼花是没什么感觉的,他已经大了,对后院里的女人们的勾心斗角毫无感觉,然而马氏一死,他看着和马氏六分相似的琼花就气上心头,他手指指向琼花:“是她!是因为她吧!因为长的像母亲,所以即使娘死了也没有关系吗?!娘生前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在乡下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回了这边甚至连自己原本正妻的位子也没有了。”

“可是他们却把矛头指向了我不知情的可怜的娘,和年幼的我。”龚钦笑道,“那是我们决定的事情吗?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为什么要连累无辜的人。”

得到了龚复全部的信任和宠爱还不够吗?远远的支开自己和娘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

“你这孽子!”龚复捂住自己的胸口,几乎是疯狂的吸着气,他的手指开始发抖,骂道,“我这辈子或许谁都对不起,却从没对不起你娘和你!”

“滚吧!滚出去!滚啊——!”龚复把手里的茶杯用力的砸向龚焕臣。

龚焕臣反而毫不留情:“您叫我滚,我就真的滚了,什么时候您想通了这件事,什么时候再叫我回来吧。”

说完,龚焕臣摔门离开,摔门的响动太大,似乎连大地都抖了两抖,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龚复的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手掌之间,他颤抖着声音说,“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琼花默不作声地站在龚复的身后,轻轻的按着他的太阳穴,温声细语道:“大少爷只是一时想不通,不是老爷的错,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想通的。”

此时此刻的龚复只觉得身心俱疲,整个人都没有了主心骨,他拍了拍琼花的手,像是安慰她,也更像是安慰自己:“会没事儿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只是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前方,还有更痛苦的阴暗等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头疼发烧

一直写到凌晨四点

摸摸大家,要注意身体,最近气温变化很大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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